怪事年年有並不稀奇,天天有卻很稀奇。星期六一大早,初升的太陽慵懶地躲在雲朵裡閉目養神,霧氣籠罩着靜謐的城市。江帆出乎意料地爬起來,穿戴整齊,走進一樓的餐廳準備吃早飯。
江遠揚一如往常地坐在餐桌旁看着今天的《雲海商報》,看見江帆出乎尋常地早起,不由眼露笑意,以爲兒子改頭換面,舊貌換新顏。
“爸爸,早!”隨手拉過一把椅子,江帆一屁股坐上去,看上去精神飽滿,狀態良好。
“早!”江遠揚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放下手中的報紙,略帶驚疑地詢問道:“今天是週末,你不會記錯日期吧。”
“當然不會,要出去辦點事。還有,您不是常教導說,年輕人要早睡早起,養成良好的作息習慣,這一點我銘記在心呢!”還未開飯,江帆就顯得油嘴滑舌。
“臭小子,我說的話何止這一點,還有千千萬句呢。出去辦什麼事啊?”對於商人而言,無利不起早纔是最根本的原則,江遠揚身爲商界翹楚,其中的玄妙自然爛熟於心。
“噢……”江帆不敢道出實情,旋即編織一個謊言:“我的車出了點小問題,送去修理廠檢修,去看看修到什麼程度了,出門辦事沒有車不方便。”
“這幾天你就住家裡吧,要出去的話開我的車。”江遠揚少有地體現出慈父的關懷,眼中露出幾分關切的意味。
“還是別了,被人看見不好。您不是常說,不能讓公司內部的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以免使我得意忘形麼。再者說,車通人性,您那A8開着不習慣,總感覺像是多出一個車廂似的。”
江遠揚滿臉嚴肅,無奈地搖搖頭:“以後別把我的話掛嘴邊,好像我是壓迫農奴的地主似的。”
父子二人說着話,周慧嫺和保姆雲姨將熱氣騰騰的粥端上來,看着父子難得一聚,周慧嫺眼裡閃過一絲欣慰,放下粥碗,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後背,狐疑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呀,兒子你居然沒睡懶覺,剛好嚐嚐媽熬的皮蛋瘦肉粥。”
“媽早上好,雲姨早上好。哎呀,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原來早上的空氣這麼好,怪不得你們都喜歡早起呢!”江帆鼻子湊近粥碗深吸幾下,舔了舔舌頭,嬉皮笑臉道:“哇,好香啊,還是老媽手藝好,這以後要是離開您我可怎麼活呀!”
“去去去,油嘴滑舌的小饞貓。”被拍過馬屁的周慧嫺心中喜悅,假裝嗔怒:“結婚以後啊,吃不慣老婆做的飯,就回家裡吃吧。”
“是啊,少爺,你打小吃慣了家裡面的飯菜,在外面一定會吃不習慣的。”雲姨眼中有些難捨,點點淚花劃過蒼老的臉頰,已過天命之年的她,在江家做保姆二十餘年,可以說是看着江帆長大。身爲江帆的乳孃,那份相濡以沫的感情視同己出,得知江帆要結婚的消息,她或多或少心有不捨。
“雲姐您說什麼吶,孩子結婚是喜事,你怎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咱們家是男孩,是娶媳婦過門,弄得像是
要出嫁的姑娘。”江遠揚疊起報紙放在一邊,威嚴的臉上精神熠熠。
“老爺說得對,少爺要結婚是喜事,應該高興纔是。”雲姨擦一把眼淚,羞赧地笑起來,那神情看起來極爲勉強。
周慧嫺眼神一遞,示意江遠揚說話注意言辭,手上動作不停,熟練地給父子二人盛着飄香的瘦肉粥。江帆滿臉嬉笑,看着雲姨掛滿淚痕的臉龐,慢條斯理道:“雲姨您別這樣,等我結婚之後,您就給我做飯去,省着一天到晚看着我爸那張不苟言笑的臉。”
“臭小子,怎麼說話呢?誰不苟言笑了?還沒另起爐竈就明目張膽地挖人啦,真沒想到,家裡養個小特務。”江遠揚依舊威嚴有加,實則他並未生氣,既然兒子放下成見答應婚事,其他事情自然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更何況偶爾開句玩笑調解下家庭氣氛也未嘗不可。
“你瞧,還板着臉。”江帆調皮地吐吐舌頭,眼珠上下亂轉。
幾乎同時,所有人鬨堂而笑樂不可支,尷尬陰霾的氣氛一掃而空。餐廳裡一派和諧安詳的氣息,這個家庭裡融洽溫馨,絲毫看不出兩位男主人剛剛撫平過難以癒合的縫隙。
“雲姨,再來一碗。”江帆嘎巴幾下嘴,嘖嘖讚歎:“老媽煮的粥很好喝,雲姨的排骨湯也是美味,此生能享受到如此人間美味,也不枉虛此行。”
偶爾早起的浪蕩少爺食慾大振,喝了兩碗皮蛋瘦肉粥,吃了三個雞蛋兩個饅頭,又喝下兩碗排骨湯,這才抹抹嘴巴,拍拍鼓鼓的肚囊,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酒足飯飽,也該出去消化消化啦,爸媽再見,雲姨再見。”江帆站起身來,活動兩下筋骨,走到門口換上鞋。
“都快結婚的人了,還一副孩子氣。”江遠揚看着嬉笑的兒子,輕輕嘆息一聲。
“結婚也是孩子呀,成熟也要順其自然,不是一日而成。”周慧嫺微笑拂面,風韻猶存的臉上露出幾抹慈愛,隨口叮囑道:“路上小心點,別回來太晚。”
“知道了。”江帆推門而去,遠遠地傳來輕快的聲音。
實則心裡遠沒有這般輕鬆,接下來的事情他不知如何面對,浮想起那個脾氣火暴的女警察,腦袋嗡一下。手槍抵頭的一幕歷歷在目,看起來事情很棘手。縱是難若登天,也必須此行,因爲涉及國家機密的手機還在車裡。想到這些,悍不畏死的灑脫勁灌注全身,江帆精神抖擻,意氣風發地走出碧雲山莊。
……
……
霧氣漸散,縷縷清冥的陽光穿透雲層,金色與乳白色的濃霧混淆在一起,如同聖潔的少女披散着萬丈霞光,流光異彩,萬般奪目。隱匿在雲端的電視塔頂尖,漸漸顯露清晰,像是直達天地的連接線。
電視塔的旁邊便是交警隊,站在交警隊門口,江帆微微皺眉,深吸一口氣,大步走進去。在偌大的交警隊尋找半天,並未尋得一絲痕跡。他並不清楚那位美貌火辣的女警察芳名,唯一的線索便是交巡三大隊。週末辦公的警察很
少,基本上都在外面值勤,他像一隻無頭的蒼蠅,在高大氣派的辦公樓裡左一圈右一圈亂撞。
蒼天不負有心人,在交警隊西北角的辦公樓一樓大廳內,江帆看到一塊貼滿相片的公告板。公告板上貼着近百張照片,相片下面赫然寫着名字及職務,照片裡一身身威武的警察制服透出幾分威嚴。他眼光掃過每一張臉孔,忽地停在一個美若天仙的女警察身上,相片裡的女警察威風凜凜,白皙嬌嫩的肌膚似如冠玉,五官精緻無匹,一雙炯炯有神的杏眼散發出別樣的神采,正是那天公然掏槍的火暴女警察。
江帆仔細盯着下面的名字,嘴裡不住地呢喃:“範琳琳,挺好聽的名字,相片也很好看,只可惜名不副實,鬼才相信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孩是個火冒三丈的辣妹子。”
弄清楚姓名之後,江帆堂而皇之地敲敲值班室的門,對着裡面值勤的警員彬彬有禮:“同志,請問交巡三大隊的範琳琳在哪個房間?”
執勤警員仔細打量着江帆的模樣,油頭粉面西服革履,儼然富家公子哥的形象,不禁嘴角微微上揚:“你有什麼事?今天是週末休息,恐怕你來得不是時候吧。”
“有很重要的事,麻煩你告訴我一下好嗎?”江帆眼神誠懇,絲毫看不出是個被扣車的傢伙。
新調來的女警花果然魅力非凡,不過三天而已,便有人追上門求愛,而且連值班的日期的算得清清楚楚。執勤警察醋意大發,故意刁難道:“我也不太清楚,範琳琳這個名字不太熟悉,去問問別人吧。”
言下之意顯得不耐煩,江帆當然聽得出來,不免露出幾分譏諷:“起碼交巡三大隊在哪裡您總該清楚吧。”
“三樓。”執勤警察語氣冰冷地丟下一句,眼神裡不屑一顧。
一肚子悶氣的江帆提步上樓,走上三樓左右巡視,他有些傻眼。裡面構造錯綜複雜,左右兩側長廊足有三十幾米,每一側的盡頭都有一個拐角,看起來神神秘秘。
“壞了,這麼找下去不是辦法。即便挨個屋子找,走到一個拐角裡面,她偏巧從另一側出來豈不是徒勞而返。”
江帆狠狠一跺腳,想出一個最直接也是最笨的招,提了提嗓門,運足氣息大喊:“範琳琳有人找!範琳琳有人找!”
不得不說,這個聲音很像傳達室老大爺,在空曠的辦公樓裡帶着迴響,震盪着每一個角落。辦公樓裡值班的警察聽見如此放肆的叫喊,臉上帶着一絲不悅,交警隊一向作風嚴肅,從未有人敢囂張過甚。
“傳達室大爺也太不像話了,不是有內部電話麼,大週末的嚷什麼。”一名警察低聲咒罵,身爲警察的涵養,讓他儘量保持着幾分矜持。
聲音消失片刻,樓梯口左側‘吱呀’一聲,從裡面走出一個美貌的女警察,修長的身材配着一身警服,英姿颯爽氣宇軒昂,凌厲的眼神尋找聲音的出處,正迎上江帆憤怒的目光。
“是你!”範琳琳杏眼圓睜,櫻桃小嘴驚訝地張成弧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