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連續奔馳一天一夜了。烈風雖是一匹汗血寶馬,可如此不間斷的奔馳,怕也吃不消。
夏侯容止並未應聲,卻是緩下了馬速。
不多時,夜影牽着兩匹馬去湖邊飲水了,夏侯容止則在一小山坡上席地而坐。或許連他自己都尚未意識到,他身上冰冷沉鬱的氣息正在悄然發生改變。像是掩於雲層之後的孤月終於破雲而出,煥發出清雅明朗的光輝,讓那片夜空終於不再只是死氣沉沉的陰冷沉肅。
從腰間玉帶中取出一個紅繩系成的相思扣。草原上有一傳聞,只要將這相思扣兩端的紅繩各自系在一對男女的小手指上,便可讓他們‘永結同心’。
夏侯容止素來不信這個,可當蠻夷部落首領的女兒將此相思扣贈與他的時候,他竟破天荒沒有回拒。
離開京都這段時間,他真切體會到了‘歸心似箭’的滋味。原因是什麼,他心裡清楚。或許此前還有些迷暈惘然,然而在這段離京的日子裡,卻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
其實早在他將玉扳指送給她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嗎?
顏緋雪,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等我!
九月初九,所謂九九歸一的大吉之日。這一天,顏緋雪即將嫁入皇家,成爲名副其實的六皇子妃!
一介將軍之女,卻能得皇帝欽賜御婚,嫁的還是皇子貴胄。如此殊榮,惹得京城裡權貴之家的夫人小姐們說不出的欣羨嫉妒。
將軍府一大早就鬧將了起來。嫁女本就是件大事,如今又是與皇家合婚,規矩甚多。上到各房夫人姨娘,下到丫鬟小廝都凝注全副心神,生恐會犯了毫釐之錯,釀成大禍。
作爲新嫁娘,顏緋雪一大早就給喜娘挖了起來,沐浴、穿衣、梳妝……被幾個人來來去去的拉扯着,只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嘰喳說着,彷彿百隻小蟲在耳邊嗡鳴,吵得緋雪頭疼。
從前怎麼沒人告訴她成親是這麼累人的事?
“姑娘眼下青黑,可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負責爲緋雪梳妝的喜娘看到她眼下露出烏青的痕跡,不由出聲問道。
不等緋雪答話,一旁的瓔珞聽了,卻是噗嗤一笑,“今日大婚,大小姐自是要緊張的,沒睡好也是情理之中。”
緊張?緋雪脣畔牽起一絲微淺的弧度,似自嘲。
“雪兒!”
來自孃親的輕喚幽然響起,銅鏡映出緋雪粉黛略施的臉,嬌美難言,一抹瑩然淺笑自兩片緋脣間掠過,她起身,迎向正走進來的沈清。
“大小姐不能亂動,小心髮髻亂了!”
喜娘緊張的嘮叨聲,緋雪似未聞見,一如往昔迎前攙住了沈清一條胳膊,帶着她坐到了軟榻上。
“雪兒~”甫一開口,沈清的聲音裡就已帶了些微哽咽,嫁女的心情也是到了此時纔有深刻體會。那感覺,就像是有人把她的寶貝女兒奪走了一樣,又如同在拿刀宛割她的心她的肉。
“娘,大喜的日子,沒的叫人瞧了笑話。”緋雪掏出帕子,輕輕拭去沈清眼角泫然欲滴的淚,嬌顏拂過一抹悲涼。她這一走,就只剩娘孤身一人在這裡。顏霽、柳氏、柳湘雲、二房三房的人,那些人個個猶如虎狼,恨不得將她們母女生吞活剝了。以前有她在,縱是她拼了性命也會護娘周全。可是現在,連她也不在了,娘又當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