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爲什麼沒有
陸挽瀾點點頭,不再說話,只是展開密函細細看去。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正是豫王詩會上,自己爲贏謝四姑娘才斗膽剽竊的《青玉案》詞文。
後來是蕭晏之對豫王說,這首詞是三哥陸雲禮的抒情之作。
可這字面意思是詞人在人羣中尋心上人千百回,猛然回頭,卻在燈火零落之處發現她。竟被豫王蕭逸寒解讀爲,三哥陸雲禮借抒情之意向燕王表明心跡,實是有了不臣之心。
而收函之人的名字,竟是,謝弼!
看到這裡,她鳳眸一凜,寒毛卓豎。
想不到蕭逸寒竟想聯合謝太傅在這上頭大做文章,明明是他造反未遂,卻推出陸家給他當擋箭牌。
從方纔謝太傅的言語和皇帝蕭靖禹的表現中,陸挽瀾也大致猜到,他們是懷疑蕭晏之和陸家聯手謀逆,而今日也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謝太傅尚未收到密函,就已然將朝堂風雲攪動至此。
若他收到此函,就等於有了確鑿證據,輕而易舉便可讓陸家灰飛煙滅。
還好這東西被蕭晏之截獲。
不過,他既然截住密函,又爲什麼要親自來行宮走這一趟?
要知道, 神機營左右哨因爲內鬼之事, 已經遭到重創,周圍並無重兵把守。那燕北騎兵大營與哨鹿圍場只有一山之隔,他本可以帶兵奇襲殺皇帝一個措手不及,登上至高無上的皇位。
卻又爲什麼, 只是自己回來了?
他就沒想過造反?
陸挽瀾緩緩擡眸, 看向面前男人,卻發現他寒潭般的雙眸亦注視着自己。
似乎是看穿她的心事, 蕭晏之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輕啓薄脣淡淡吐出兩個字:“想過。”
“?!”
陸挽瀾啞然,並不吃驚他能洞悉自己所想, 而是不明白他爲何只是想過?
不知不覺間, 竟對一個答案有了期待:
“那爲什麼沒有?”
爲什麼沒有?
蕭晏之未發一語,就這樣直直看着陸挽瀾。
當他放棄截殺豫王,隻身去追那封密函的時候, 他問過自己。
當他發出信號,告訴燕北騎兵將領霍映樓,不可派一兵一卒的時候,他也問過自己。
他確實不應該管這個女人乃至陸家的死活,造反、勤王、清君側……他有無數理由帶着舊部將這座行宮踏平。
可只要她還在這裡,便沒辦法說服自己冒險。
那麼, 自己做這一切, 值得嗎?
面前小人雖丹脣黛眉,桃花飛鬢, 看似一副耀武揚威的模樣。可眼神中透出的疲憊卻逃不過蕭晏之的眼睛,他再明白不過,這番裝扮不過是陸挽瀾重傷下的掩飾罷了。
可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之下, 她還要被謝太傅在朝堂上如此攻擊。
就因爲,她是燕王妃。
若是沒有自己, 她一定還是那個無憂無慮, 整日只知遊山玩水的千金大小姐。
和離?還是繼續對她置之不理?
蕭晏之正攢眉思索着, 只覺馬車一滯, 隨後聽外邊御馬小廝稟了一聲:
“殿下息怒,前頭的草場昨天已經被打爛了, 兵部調了神樞營的人過來,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
他輕撩帷幔,只見外頭矇矇亮的天際之下,昨夜在這廝殺的神機營左、右掖將士, 早已不見蹤跡。
陸挽瀾沒有去看外邊情形, 只見蕭晏之回過身來, 冷峻面容終於透出一絲暖意,淡淡說了句:
“你可以放心了, 神機營的人去了十七渡口。”
。
經歷了一夜刀光劍影的松林,忽然被一陣雜亂倉促的鐵蹄聲響包圍。
“陸大人, 我們好像有援軍來了!”
剛剛一個回馬槍,將面前最後一個敵人刺中的魏琪大喊,“可咱們也用不上了!”
他撥馬來到一個獵獸坑旁,看着剛從裡頭出來的陸雲禮, 露出粲然一笑。
姚鬆鳴緊隨其後,護在囚車另外一側, 看着陸雲禮一臉肅穆, 似乎也察覺出不對勁來:“魏參將, 若是援軍來此, 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動靜。”
“這動靜有什麼不對勁兒嗎?”魏琪不解, 將銀槍順在身側,“那本將去查探一番。”
只是還未等他策馬走遠,便見到一身是傷的遲錚和唐風從更深的密林裡飛馳而來。
“那海靈跑了,是叛軍來了!”
聽着馬背上那抹墨藍色的身影,破天荒對自己說了一句話,魏琪還來不及竊喜,便聽見方纔還只是雜亂的馬蹄聲,逐漸清晰起來。
“退到林子裡!!”
也不知前方是誰,嘶聲力竭地大喊一聲。
隨後便見到一隊穿着大周守備軍甲冑的騎兵,揮舞着長刀火銃,從外面衝了進來。
滾滾塵土如同一道暴起的土龍,馬背上的將士雖丟盔卸甲、形容狼狽,戰鬥力卻是無法想象的可怕。
最前面的男人馬快得不像話, 可見到魏琪還是及時勒住繮繩。
他一眼便認出面前這身披銀甲的將士,是神機營的參將!而不遠處身着官袍的男子, 正是自己奉豫王之命, 截殺多次未果的刑部尚書,陸雲禮!
真他孃的冤家路窄!
這都指揮使將槍刺插入三眼銃中,大喝了一聲:“弟兄們!既然狗皇帝殺不了,便殺了這狗官,也算對得起咱們戰死的弟兄!!”
“殺!!!”
伴隨着如雷的喊殺聲,數百個退兵至此的山西守備軍揮舞長刀槍刺,向林中僅剩的幾人奔襲而來。
“叛軍受死!”
魏琪一馬當先,揮槍而上。
唐風和姚鬆鳴二人將遲錚和梨影護在身後,亦催馬迎擊。
日出金芒之下,鬃毛披散的戰馬撞在一起,槍刃相擊的聲音激烈而短促,汗珠混着血水隨之揮灑出去,釋放着猙獰的殺氣和烈焰!
雖然魏琪將那都指揮使橫槍拉下戰馬,身後幾人殺敵如砍瓜切菜,卻還是因體力不支和寡不敵衆,節節敗退。
叛軍已殺紅了眼,鏖戰一夜的左哨和右掖將士不肖片刻,便被屠戮殆盡。
“弟兄們!給我殺!有這些高官作伴,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說完,那都指揮使便從身旁將士手中搶過弓,搭箭向陸雲禮射去:“陸大人!咱們如今都別想活着出去!”
魏琪見狀大驚,銀槍掃倒一片叛軍,便又飛身護着陸雲禮,槍影點點恍若梨花,“鐺鐺”幾聲掃落箭矢,卻顧得了前頭,顧不上左右。
負責押運囚車的將士和陸家影衛亦是加入戰局,只是面對如潮的叛軍,只能用軀體鑄成一堵人牆,在鐵蹄的踐踏下,血肉橫飛。
陸雲禮看着散落一地的箭矢兵刃,將腰間短刀抽出,猛地砍向身側囚車的鎖鏈冷聲道:
“逃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