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柳姨娘喪氣。
溫家或許在平縣算有頭有臉,可撐死了也就是個鄉鎮企業家,如今倒欠七八百兩銀子,眼瞅着酒坊那邊無米下鍋,也就意味着下半年沒生意可做,長此以往,溫家衰敗是必然之事。
“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溫婉安慰了兩句柳姨娘,又抓起托盤上剩下的一半銀子塞到柳姨娘手裡,“今日辛苦柳家的弟兄叔伯們,這些錢給他們買酒喝,當我溫家的謝意。這兩天不方便,改日得空一定親自上門致謝。”
柳姨娘不肯要,“這算什麼事——”
溫婉卻按住她,“一碼歸一碼,總不能讓柳家人白白出力,也不能叫你臉上太難看。”
更何況,柳姨娘如今在柳家身份尷尬,一個離家的妾室,總幫前任老公是怎麼回事?
何況還算不得老公。
若按這個朝代來看,溫老爹是柳姨娘的前主家。
“姨娘跟老爺子解釋了溫家給你放妾書的原因?”
柳姨娘點點頭,卻沒說話。
溫婉知道她心中顧慮,也惱自己當時將放妾書一事看得無足輕重,弄得柳姨娘如今身份尷尬,她一面又將人使喚得團團轉,一面卻又不給人正兒八經的身份。
得虧柳姨娘不是那心眼小的,否則定會猜疑溫婉假公濟私剷除異己。
更何況這一次柳姨娘毫不猶豫交出三百兩,甚至絲毫不提她在孃家的難處,反而事事爲他們着想,可見跟他們是一條心。
“姨娘,先前是我考慮不周,倒叫你如今難做。我會跟父親提一提,讓他八擡大轎的將你迎回溫家。”
柳姨娘感激的衝溫婉笑了一下,臉色卻顯得倔強,“就算要風光的回家,也不該是你提。你那父親…明知道這些日子我受了多少苦…卻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這回我倒要看看他能裝聾作啞到幾時!他若是不迎我,我纔不回這個家!”
溫婉頓覺不妙。
呀。
好像給溫老爹整了個燙手山芋啊。
老爹對原主親孃可是念念不忘,如今癡等十年的替身女配幡然醒悟。是選白月光,還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溫柔女配,溫老爹該何去何從?
溫婉心中給溫老爹默默點上一炷香。
溫婉終於問出盤旋心裡許久的疑問,“柳姨娘,我一直想問…你到底是怎麼看上我老爹的?”
柳姨娘俏臉一紅,“就這麼看上了唄。”
溫婉笑,“我爹年輕時候模樣一般,頂多有幾個臭錢。但是柳家…可不缺錢。”
“害。”柳姨娘一屁股坐下,“少不更事,沒見過世面。”
見溫婉一臉好奇,柳姨娘用手指點住她湊過來的臉往後推,“他那管家每次到我家鋪子來賒肉,又欠賬不給,我上門討債,你爹將那掌櫃狠狠訓斥一番,又給我賠禮道歉。我當時就覺得你爹這個人通情達理。”
“後來我家對面來了個賣豬肉的搶生意,一斤豬肉比我們就低個幾文錢,弄得我們生意很難做。你爹知道了,就給我們做和事佬,反正最後兩家握手言和,一個在西面一個在東面,誰也礙不着誰。就這麼一來二去的,熟悉了。”
溫婉明白了。
小姑娘很難抵擋在生意場上游刃有餘的老男人。
自家那個老爹…雖然樣貌一般,卻談吐不俗,待人接物溫和有禮,很得女人歡心。
“可…老爺子怎會同意姨娘給別人做妾?”
柳家一不缺錢,二又只有柳姨娘這一個女兒,溫婉怎麼也想不出柳姨娘是怎麼脅迫柳老爺子同意的。
柳姨娘卻怎麼也不肯說,“行了,別問了。今兒還有正事呢。你等着——”
柳姨娘匆匆出門而去,不過半息又折返回來,將一本小冊子重重放在她面前,“你爹託我給你的。說你娘死得早,怕沒人教你這些事,你自己好好看看。”
柳姨娘一臉不自然的說完這些話,隨後腳底抹油,快速消失。
溫婉拿起來,只看見封面上碩大的《陰陽交歡賦》幾個字。
滿頭黑線的溫某人。
這事兒…她還需要學習嗎?
她是老司機好不好?
別說陰陽、就是陰陰、陽陽、陰陽陰陽的她都看過好嗎?
溫婉又轉念一想,她看過,不代表趙恆看過啊?
萬一趙恆是個雛兒呢?
調教手辦,刻不容緩。
溫婉吹滅了燈,捏着書,捲成卷兒,夾在腋下,鬼鬼祟祟往外走。路上卻遇見忙了一整日的陳媽,“姑娘,您用了晚膳沒?今日賓客們送來的禮都碼進庫房了,單子我也給您放書房。你…你…跑什麼。”
溫婉想起一事,又停下腳步,腋下卻夾得很緊。
“陳媽,你說…我該不該提醒爹…讓爹八擡大轎迎娶柳姨娘入門做正室?”
一句話給陳媽cpu乾燒了。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提起要扶正柳姨娘了?
溫婉也沒人可問,只有問陳媽,“您是我娘帶來的人,也知道柳姨娘的品性,如今她得了放妾書,身份尷尬不說,又整日爲咱家忙前忙後。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管。”
“這……”陳媽不肯吐口,“不好說。”
“我是你娘帶來的人,但夫人死了十幾年,說實話…我都快忘記夫人長什麼模樣。”說起早逝的溫婉親孃,陳媽眼底泛了紅,“可柳姨娘這些年對老爺和你都是真心實意,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她雖是妾室,可跟姑娘親媽有什麼區別?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我…不好說…”
溫婉煞有介事的點頭,“行,我知道了。”
陳媽沒忍住,又問:“是柳姨娘跟你提的?”
“不是。我孃家這邊兄弟靠不住,少不得要仰仗柳姨娘家的幾個弟兄。總不能一邊用着人,一邊防着人,天長日久的,怕寒了柳姨娘的心。”
陳媽被這麼一提醒,慌忙點頭。
可此事迫在眉睫,陳媽也不免發愁。
溫婉便笑道:“隨口一說,陳媽別放心上,今天大家都累了,快回去歇着吧。天大的事兒,明兒再說。”
陳媽埋怨她,“大姑娘還說這話兒呢,今兒發生這樣的事,姑爺一個人在外面應付那一大幫子賓客,累得人都快倒了。我瞧着都有點心疼。今晚洞房花燭夜,大姑娘不許冷落姑爺,更不許看賬本——”
陳媽以爲她腋下夾的是賬本子,伸手就要給她抽走,哪知溫婉跟後面有鬼在追似的跑得飛快。
陳媽茫然道:“咋了,我也不認字啊,防着我幹啥。”
好哇好哇。
連賬本都不許她摸,還說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