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懷恩剛從私人專機上下下機,就接到了妻子的電話,他的心猛然一跳,坐上車子,厲聲吩咐:“快,去慈恩醫院。”
他坐在車後座,修長的手壓上胸口,默默的祈禱,媽咪,等着我,再等等我。
剛剛那通電話,就是妻子景卿打來說媽咪病情惡化,醫生已經說了她撐不住了,讓家人有話就快說。
想到病牀上臉色蒼白,身形枯瘦的母親,靳懷恩的心就像被一把鈍刀給狠狠的劃過一般,血淋淋的痛。
她今年纔剛過五十歲生日啊,還那麼年輕,可已經快要離開他們了。
媽咪她,其實早就活不下去了吧,若不是要完成對董叔叔的承諾,她早就離去了吧?
想到這,靳懷恩的眼中又是閃過一絲心痛。
自從董叔叔去世以後,她就沒有一天快活過,最開心的一天,是在自己結婚,是在念雅結婚的那個時候吧?
現在,雅雅結婚了,快要當媽了,所以她想去找董叔叔了吧?
過去24年來,她都活在煎熬和思念當中,他知道,她無時無刻不是在想董叔叔,哪怕他已經死去多年,哪怕她的身份,是靳太太。
而想到父親和母親的關係,靳懷恩又是一聲嘆息。
從前他不懂大人之間的感情,只覺得父親執着,哪怕母親對他沒有半點愛慾,哪怕她對他宛如一個陌生人,哪怕兩人一直分房而居,卻始終不願放手。
那是愛嗎?他不太懂,只覺得如此兩個人都太累,太累。
是的,過去24年來,他的一雙父母,只是同一屋檐下生活着,卻沒有過多的感情交流,甚至分房而睡。
若說恨嗎?可父親因爲肺炎住了一個月的院時,也是母親衣不解帶的照顧他,服侍他。
若說愛嗎?母親卻又從不對他有過多的感情,甚至連話都不多說,哪怕父親的女人從不間斷也不曾表露過一絲在乎。
呵呵,靳懷恩苦笑出聲,真不知道他們這樣算什麼?
慈恩醫院很快就來到,陸蔓的主治醫生是當年和董晉相親的方婉婷,現在已經是方院長了,看到靳懷恩期盼的眼睛,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盡力了,她,自己選擇放棄。”方婉婷看了一眼高級病房的方向,發出一聲嘆息。
心臟病,只要精心料理,不受刺激,好好的調理養着,並不是不可以活着,可是,陸蔓卻不想,她不願。
復發的時候,她明明可以吃藥,卻始終沒有伸手,她是早就不想活下去。
方婉婷想到那記憶中那模糊卻溫文爾雅的影子,長長的嘆了一聲,一切都是情字惹的禍。
靳懷恩抿緊了脣,對方婉婷深深的鞠了一躬,向病房走去。
病房門口,靳成俊滿頭白髮,正倚在牆上抽着煙,靳懷恩一怔,他才離開兩天,爸爸的頭髮,爲什麼突然全白了?
他心頭髮酸,原本健朗的父親,好像突然老了許多,是因爲母親彌留在即嗎?
“爸……”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回來了!”靳成俊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皮有些聳拉,似是有氣無力地道:“去看看你媽吧。”
“哥哥。”一個焦灼的脆聲從靳懷恩後方響起,帶着隱隱的哭音。
靳懷恩回過神來,一個小腹微凸的漂亮女子快步走來,身後,跟着一個英俊溫文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護着她。
“雅雅!”靳懷恩叫了一聲,看着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眼中閃過一絲疼寵。
董念雅是遺腹子,是董晉的親骨肉,出生半年後,她就被陸蔓送到了董家。
自董晉死後,董家算是傷透了心,董母更是恨透了陸蔓,當那個酷似董晉,眼睛骨碌碌的小女娃出現在董家人面前時,他們都驚呆了。
陸蔓捨不得女兒,卻可以狠下心將她送回董家,因爲她是董晉的骨血,更是痛失親子的董博翰夫婦的唯一念想。
可以說,董念雅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成長的,因爲她身世的關係,董家兩老是怕捧在手心怕融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就連董家現在當家人,也就是董念雅的小叔董維都將她疼到了骨子裡,比自己的兒子更甚。
要問陸蔓怎麼捨得?她是捨不得,可是隻能狠心,三不五時偷偷的去看。
董念雅小時是恨的,恨母親的狠心,可她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靳懷恩,靳懷恩很疼愛她,也很關心她,常常說母親的不容易,她恨不起來。
董念雅越大越像董晉,很多時候,陸蔓會看着女兒的臉出神,一到那時,兩兄妹就知道,母親是想起爸爸(董叔叔)了。
“哥哥……”董念雅撲進靳懷恩懷裡,眼淚刷刷地流下來:“媽媽她……”
靳懷恩喉嚨一哽,說不出話來。
“靳叔……”董念雅見到靳成俊,眼神複雜,還卻是叫了一聲。
“去看看你們媽咪吧,她一直在等你們。”靳成俊又重新點燃了一支菸。
兩人點了點頭,攜手走進病房。
病房內,並沒有刺鼻的藥水味,反而是充斥着淡淡的櫻花香,兩兄妹看去,只見陸蔓的牀頭,插着一大束櫻花。
又見櫻花,兩兄妹對視一眼。
每年櫻花開的時候,陸蔓就會到董晉的墓地去呆上一天,說上一天話,看那落英繽紛,一年又一年,從不間斷。
“你們來了。”陸蔓孱弱的聲音響起,向兄妹倆伸出骨瘦如柴的手。
“媽……”董念雅首先撲了過去,握着母親的手,好冰,她的眼淚刷刷的滴落在她手背上。
“傻丫頭,哭什麼呢,都要當媽的人了。”陸蔓虛弱地眨了一下眼,笑着道:“將來孩子也跟你一樣愛哭,怎麼辦?”
“媽咪,那您幫我教他,您要快點好起來。”董念雅哽着聲音說道。
“媽不行了,看不到我乖孫出生了,雅雅,你恨媽媽嗎?是媽媽對不起你。”陸蔓疼惜的看着這個小女兒,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愧疚。
她不夠半歲,自己就將她狠心送回董家,只爲了贖罪,爲了補償董父董母,自己則日日受着煎熬,甘願被思念侵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現在,她終於要解脫了,終於可以去見董晉了,她守着了諾言,真好!
“我不恨,我一點都不恨,只要您好起來。”董念雅擦了一把眼淚,說道:“我還要告訴您,奶奶也不恨您了,她早就不恨您了。”
陸蔓一聽,渾濁的眼頓時發出一點亮光,激動的說道:“真真的嗎?好,太好了,我終於可以放心去見你爸爸了。”
“媽咪,不要……”董念雅一聽,心裡大慟。
“別哭,媽咪要去找你爸爸,他等的太久了,也太寂寞了,你別哭。”陸蔓摸着她伏在病牀上的頭,虛弱地道:“以後,你要幸福,要快樂,知道嗎?還有,小宇……咳咳。”
“媽,我在這裡。”董念雅的丈夫秦宇立即跪在病牀前,抓住了陸蔓的手,語帶哽咽。
“雅雅的脾氣不好,你要多擔待她,這孩子,是我虧欠了她,你能答應媽,好好,好好照顧她麼?”陸蔓的聲音明顯急喘起來。
“媽您放心,我發誓,會一輩子對雅雅好的。”秦宇眼中閃爍着淚光,重重的握了握陸蔓的手,並摟住了心愛的太太,董念雅哭倒在他懷裡。
“好,好!”陸蔓欣慰地一笑,又看向靳懷恩:“恩恩。”
“媽。”靳懷恩重重地跪倒在她牀前,死死地抿着脣,淚水在眼眶內流轉着。
“你是大哥,要照顧好妹妹,要愛護卿卿還有孩子,媽……媽不能看着你了,你……要堅強。”陸蔓喘氣喘得急起來,靳懷恩的妻子景卿抱着兒子別過頭去哭了起來。
“媽,我知道了。”靳懷恩握着她的手,眼淚終是忍不住滑落下來。
“你爸他……我……對不起他。”陸蔓似是嘆了一聲,看着虛空的一點,弱聲道:“告告訴他,我,不恨他。”
“爸知道的,媽,他一直都知道。”靳懷恩哽咽着聲說道。
“嗯。”陸蔓微微闔上眼,久久才睜開,看着虛空,忽地露出一個如少女般的明媚笑容,說道:“你來了,你終於來接我了,我等你好久了,晉!”
她一直笑着,笑容溫婉而動人,慢慢的闔上了雙眼,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卻一直都保持着。
病房裡,一陣哭聲傳出走廊,靳成俊手中燃盡的香菸亦然熄滅,他聽着那哭聲,那低着的頭擡了起來,看着病房內,喃喃的說了一句:“你始終,還是選擇了他!”
幾天後,銀園。
幾個一身黑衣的男女站在一個巨大的墓地前,看着墓碑上的一雙笑得溫熙明媚的男女,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景卿和秦宇先走了出去,墓地前,只剩下靳懷恩兄妹。
“媽媽她終於和爸爸在一起了。”董念雅看着陸蔓年輕時的照片,並排的放在父親的旁邊,幽幽的說了一句。
“嗯。”靳懷恩看着周圍繁茂的櫻花樹,粉色的櫻花隨着微風片片飄落,不由說道:“媽她一定很高興。”
靳成俊到底是答應讓陸蔓和董晉合葬,也就是,他放棄了這個執着了一輩子的女人。
如果問,這是不是愛,是,因爲愛到了極致,所以從一開始的不捨得到最終的捨得。
執念,放下後,便是盡頭,卻又是開始。
下輩子,但願他們再不會錯過。
“走吧。”靳懷恩摟過妹妹的肩膀,笑着說道:“他們會幸福的。”
“嗯,我們也會。”董念雅微微一笑,深深的看了一眼父母的相片,隨着兄長離去。
四月的微風清新和熙,靜靜的拂過,綴滿花朵的櫻樹上搖曳,片片花瓣無聲地飄落,正是落櫻繽紛,歲月無聲。
而天空中,一雙男女,含笑看着那遠去的一雙兒女,手挽着手,看着那繁櫻落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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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話:這樣的結局不知會不會出乎大家意料,是從一開始就想到了的,悲情?我也寫了一回悲劇,也沒有千篇一律了一回,也感傷了一回,不知有沒引起共鳴?希望大家還能接受,別罵得太慘了,咳咳,那個,你們看着有沒覺得那情景好像就在眼前呢?啊,好狗血。
燕想說,不是所有愛都可以重來,不是每雙相愛的人能廝守到永遠,所以,珍惜眼前人,珍惜你擁有的一切,活在當下。
此時的我在泰國旅行,元宵節,祝大家元宵節團團圓圓,幸福快樂,祝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們繼續支持我的下一本作品,繼續支持我,所以,我例牌的以番外去勾引你們,咳咳,羞射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