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蔓將兒子送進育苗幼兒園,再轉了兩趟公車,纔回到了朝陽酒店,進入更衣室換好衣服出來,已經遲到五分鐘了。
她飛跑着腳步來到訓導間,紅着臉走進門去,那負責餐飲的周經理有些不悅地瞄了她一眼,看着她討好祈求的眼神,衝到嘴邊的訓話又咽了下去。
“明天晚上葉老的金婚宴,金河廳早已經被葉家訂了的,你們有事的都給我取消,休假的也要推遲,明晚的宴會極其重要,所有的禮儀你們都給我刻在腦袋裡了。”周美茹的眼睛掃了一眼訓導間黑壓壓的人頭,揹着手威嚴地道:“哪個環節出問題了,不好意思,馬上給我滾蛋,咱們朝陽要的是全能的服務好手。”
她環視衆人一番,清了清嗓子,又道:“平時那些給我當小姐少爺們的主,更要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則,別怪我不近人情。”
底下的人安靜得很,沒有交頭接耳,每個人都站得筆直,聽到這裡,不由響亮的齊聲喊是。
陸蔓的眉皺了起來,看着周美茹欲言又止,兒子今天去幼兒園,老師就說明天是校慶,小朋友們早就準備了節目,到時候家長都會來,希望她也能參加,自己已經答應了。
現在怎麼辦?兒子好不容易進幼兒園,又碰上這樣的節慶,她不能出席的話,恩恩該有多傷心?而且,又是那樣的時間。
正出神間,身子忽地被輕輕撞了一下,原來已經散會了,同事陸陸續續地走出訓導間。
陸蔓也跟着走,只是一步三回頭,看到幾個部長副經理圍在周美茹身邊,再想到兒子那一雙期盼的大眼,咬了咬脣走了過去。
周美茹正和幾個手下交代着工作,看到躊躇不已的陸蔓,畫着淡妝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揮退了幾個手下,周美茹率先開口:“如果想請假什麼的,你就不用開口了。”
陸蔓唰地擡起頭,滿眼的懇求,遲疑着說道:“周經理,我,明天我兒子有校慶,我就請兩個小時不行嗎?”
周美茹皺着眉,不悅地道:“過去才請了三天假,你纔來多久,一個月不到,斷斷續續的請了多少假,你自己算算。”
陸蔓白皙的臉唰地紅了,低下頭不語。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但是,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請假。
“再一次,不行嗎?周經理,我求你。”陸蔓厚着臉皮問。
周美茹搖了搖頭,看着她卑微懇求的樣子,語氣微軟:“我知道你一個人帶着孩子辛苦,但是,公私要分明,天知道,我爲了你,頂了多少壓力?”
陸蔓一個人帶着孩子,她是很同情,但是,工作更重要,上面的領導已經頗有意見,她也很難做。
“不怕告訴你,黎總對你三天五時請假早就有意見,如果再請,你也不必來了。”周美茹硬着心腸說道。
陸蔓的臉色一白,咬着脣低下頭:“對不起,讓您受累了。”
“出去做事吧。”周美茹不看她,轉過身拿起水杯。
陸蔓走了出去,茶水間裡,幾個年輕的女孩見了她出來,不由收起笑臉,有些輕視地瞄了她一眼。
“有些人啊,就是會裝可憐,真當這酒店是自己的,要來就來,要請假就請假,哼。”有個漂亮的女孩微微揚起聲音。
“就是,我最煩就是那些不知羞恥的人。”另一個女孩附和着。
還有個女孩比較和善,同情地看了陸蔓一眼,對另外兩人說道:“別說了,去做事吧,不然芳姐就要訓我們了。”
陸蔓看着幾人離去,下脣緊咬,她知道自己請假頻繁,偏偏周美茹還恩准,而最初開口的那個女孩有一次因爲要和男朋友拍拖也請假,可週美茹卻不批,自己這才讓她嫉恨上了。
難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職場的地方就有戰場,辦公室鬥爭她沒經歷,可這職場,說實在的,她應對起來真有些吃力。
可這份工作她不能丟,不然,她哪裡去找一份高薪的去供恩恩上幼兒園,供她們母子生活?
再委屈,也只能忍了。
臨近中午,朝陽的餐飲部也忙碌起來,好幾個VIP包房都被訂滿了,陸蔓忙得頭昏腦脹,偏偏還出錯了,她將紅酒不小心地濺了一滴在一個女士白色的呢絨大衣上。
周美茹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又是承諾洗衣費乾洗,纔將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給哄住,而陸蔓的下場,無疑是扣工資又扣分又被訓了一頓。
坐在洗手間的馬桶上,陸蔓哭的雙眼刺痛,看了看時間,才走出來重新往臉上撲上粉補妝,然而,那雙眼卻還是通紅的。
懨懨地從洗手間走出來,陸蔓仍然自艾着,不提防前方有人,直直地撞了上去。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她惶恐地看着眼前的人的雙鞋,那是阿曼尼品牌的皮鞋,她一眼就認出了。
她再不能出錯了,她不能丟了這份工作。
“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你可有撞到?”溫和如春風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有些陌生的熟悉,陸蔓不由擡起頭來。
眼前的男人,齊耳的短髮烏黑髮亮,雙眉下的眼睛帶着微微的關切,溫潤如水,像是一泓溫泉水似的,高挺的鼻子下,是厚薄相當的脣瓣,脣角掛着淺淺的溫和笑意,周身高貴優雅的氣質淡淡的流露開來。
他?陸蔓微驚,腦海中的記憶像是潮水一般涌了出來,是誰?就快記起了。
男人同樣的驚訝萬分,看着陸蔓疑慮又微驚的眼神,不由衝口而出:“陸小姐。”
“董先生。”
陸蔓同樣的開口,兩人一愣之後,隨即笑了出來,又同時開口:“怎麼這麼巧?”
聽到她的問話,董晉嘴角的笑容越發大了,看着她身姿單薄消瘦,臉上卻不掩清麗的笑容,驟然生起了一絲失而復得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