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
方丈禪房內。
禪杖、金鉢、佛珠和一塊小小的肥皂依次擺放在長桌上。
監院長老、戒律院長老、知客等金山寺所有的話事人,全部集中在了這裡,一個個神情肅穆。
小沙彌慧明跪坐在長桌後,淚水肆意的在臉上流淌:“師傅,您不是說下山除妖嗎?怎麼說沒就沒了呢,我的一千遍《靜心咒》還沒念完呢!”
“阿彌陀佛!”監院長老嘆息了一聲,環視左右,“幾位師弟,此事你們怎麼看?我不相信方丈師兄遇害了!”
“方丈師兄佛法高深,諸邪不侵,若他還活着,又有誰能從他的手中把佛祖賜下的佛寶搶奪下來。”戒律院長老眉頭緊鎖,“如今連遺物都被送了回來,師兄怕是真的遭遇不測了!”
“阿彌陀佛。”監院長老道了聲佛號,“諸位師弟,此事幹系重大,不可輕下結論,還是着僧人下山查明真相吧!即便法海師兄真的被妖物所害,他的屍骨也要找尋回來。前些時日,師兄莫名遇刺,如今又被妖物所害,真是多事之秋啊!”
“師叔,是蛇妖,還有狐妖。”慧明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過了桌子上的肥皂,激動的道,“這塊肥皂便是證據,是那狐妖魅惑人的手段,師傅臨死前,令人把遺物和肥皂一起送回來,就是在暗示我們兇手是誰……”
知客長老伸手把肥皂拿了起來,皺眉道:“蛇妖和狐妖竟連師兄都敢加害,就不怕犯了天條嗎?”
……
砰!
禪房的門被人從外面重重撞開。
房間內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一道灰紅色的身影閃過,知客長老的手心一輕,肥皂已然不知所蹤。
他勃然大怒,張口便要呵斥搶奪師兄遺物的人,可一擡頭,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法海師兄?你……你還活着?”
看着掌心裡的肥皂塊,法海迷茫的神情瞬間恢復了清醒,他環視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之前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一般從他的腦海裡閃過。
他堂堂金山寺的長老,在衆妖環伺之下,一門心思的撿拾地上的肥皂渣……
竟然還被凡人圍觀了。
最後更是一路從錢塘跑回了金山寺,只爲了手中這一塊小小的肥皂……
一股真氣在心腹肆虐。
噗!
一口鮮血從法海的嘴中噴了出來,他雙目圓瞪:“妖狐,老衲和你們勢不兩立!”
他用力一握,下意識的就要把手中的肥皂捏爆,可在運力的一剎那,又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而後,他無比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把肥皂小心翼翼的收進了袖口。
……
什麼情況?
法海不是死了嗎?
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
他既然要回來,有神神叨叨的把法器提前送回來幹什麼?
方纔還想着怎麼給法海料理後事的幾個長老面面相覷,頗有些尷尬。
可看到法海吐血,他們頓時緊張起來。
戒律院長老關切的問:“師兄,你沒事吧?是否在和狐妖的爭鬥中受了傷?”
法海佛法高深,眼睛一閉一合之間,激盪的心情便平復了下來,可當他看到長桌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裝備三件套,愣了一下,濃濃的屈辱感瞬間又從他的心中涌了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
有恃無恐?
或者說是羞辱?
他強壓怒火,深深的吸了口氣:“多謝幾位師弟關係,老衲沒事,不過在降妖途中,出了些小小的意外。寺中事務繁忙,幾位師弟請回,老衲想一個人靜靜。”
話已至此。
幾個長老哪怕心中有一肚子的疑問,也不得不嚥了回去,各自道了聲佛號,退出了禪房。
法海終究是金山寺的主持,又是佛祖看重的弟子,此趟出去降妖,怕是受了委屈。
他若不想說,還是不要逼他好了,倒不如私下調查,總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可他們剛走出禪房。
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小沙彌慧明的尖叫聲:“師傅,你……你的肚子……你的肚子在流血……”
衆僧連忙迴轉。
又來?
法海低頭看着突然多出了一道傷口的小腹,痛苦的哼了一聲,伸手捂住了腹部,艱難的向前走了兩步,認命般的坐在了蒲團上,調動起全部的功力,用來收縮傷口療傷。
上次勞師動衆都沒能擋住邪魔的攻擊,這次他索性認了,大不了事後療傷就是了。
眼瞅着法海的身上崩開了一道道傷口,幾位長老看得心驚肉跳。
戒律院長老顫聲問:“師兄,可是那狐妖所爲?”
“他若有那麼大的本領,我早就榮登極樂去見如來佛祖了!”法海擡了下眼皮,無視了身體不斷多出的傷口,“前些時日我於雷峰塔閉關,得到了佛諭,邪魔入世,天庭、靈山已顯亂象。我雖不知天上發生了多大的變故,但我身上這莫名出現的傷勢,恐怕便是禍亂天庭的邪魔所爲,不必大驚小怪,等佛祖查明真像,邪魔伏誅,怪事盡去。把這當成一場修行就是了……”
知客長老道:“師兄莫慌,我去取小還丹。”
“不用勞煩師弟了,死不了。”法海的左眼突然多出了個黑眼圈,他腦袋晃了一下,重又恢復了平靜,“幾位師弟既然迴轉,便聽我說上幾句吧!”
戒律院長老顫聲道:“師兄,你一直在流血,如果沒有什麼大事,還是等傷勢穩定下來再和我們說吧,運功療傷最爲要緊。”
“我接下來說的便是大事。”法海環視衆人,平靜的道,“我此番下山,一是奉佛祖旨意,在人間調查邪魔入侵一事;二便是調查錢塘蛇妖報恩一事;原本我以爲兩件事並無關聯,但我回寺之後,卻突遭邪魔襲擊,恐怕不是巧合。”
監院長老一震:“師兄,你的意思,那蛇妖和狐妖便是爲禍天庭的邪魔?”
“即便不是,恐怕也脫不開干係。”法海沉默了片刻,亮出了掌心的肥皂,道,“蛇妖和狐妖勾結,在錢塘縣妖言惑衆,以報恩之名,在錢塘縣召集富戶,意圖集資興建肥皂工廠。我原本也不以爲興建肥皂廠,會有多大的隱患,但直到我打上門去,打算以無上佛法蕩平妖窟,還人間一個個朗朗乾坤,卻不料,被狐妖以一塊小小的肥皂戲耍,尊嚴掃地,最終還被引回了金山寺。直到此時,我方纔醒悟,狐妖借民間大事興建的肥皂廠,恐怕纔是他們擾亂人間的根本所在……”
“師兄,我不太明白。”放在接觸過肥皂的知客長老道,“那似乎就是一塊潔淨用的肥皂團吧!不過精緻了一些,上面既沒有神通,也沒有妖氣。”
“師弟終究還是小瞧了這塊肥皂。”法海苦笑了一聲,一五一十的把他降妖過程中的遭遇講了出來。
把幾個長老聽的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戒律院長老道:“小小的肥皂竟有如此威力嗎?”
“若只是正常的肥皂,我又何須如此擔心,由他們報恩就是,畢竟,我佛慈悲。”法海道,“但此事事關重大,而且,在關鍵時刻,邪魔爲阻我出行,竟又對我出手,事情太巧了,讓我不多想都不行。此次,我恐怕又要因爲傷勢休養幾日,不得不勞煩諸位師弟替我走上一遭了!不然,若肥皂廠建成,天下盡皆是狐妖的肥皂,人間危矣,正道危矣。”
“師兄儘管吩咐,爲天下正道,我等願赴湯蹈火。”戒律院長老雙手合什道。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
法海已然成了一個血人,他吐了口血,艱難的道:“速速聯絡天下正道高人,要麼擊殺狐妖,要麼暗中破壞,務必阻攔肥皂廠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