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山身爲寒石關的統帥,比誰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打着免費旗號的事情,最後造成的後果,遠遠比收費昂貴的多。
他寧願將所有的賞銀花紅全都交給楊行舟,也不願欠楊行舟的人情,欠錢好說,欠人情可就不好還了。
因此當楊行舟說要以上百萬銀兩換取他一個問題時,烈焰山首先想到的便是拒絕。
他畢竟是塞外邊關的統帥,不是鼠目寸光之徒,上百萬銀兩雖然是一筆大錢,但也不至於使他利令智昏,失去了判斷力。
有些人的錢可以收,但是有些人卻是最好不要招惹,否則將有無窮後患,而楊行舟就是這種不可招惹的人之一。
“好!面對這麼一大筆錢財,烈兄竟然絲毫不動心,果然不愧爲寒石關的統帥!”
楊行舟對烈焰山嘖嘖讚歎:“我本來想問你有關上京城白石書院老七的事情,現在看來,是沒法問了。嘿嘿,了不起!從白石書院了出來的人,果然都是人中龍鳳!”
他徑自說道:“我今天與上京城白石書院的一個排行第七的書生隔空較量了一下,結果一敗塗地,若不是他的大師兄制止,兄弟差點沒命,他媽的,那名書生當真了得!”
烈焰山臉色一白,雙目之中流露出駭然之色:“你竟然能與書院的清源老師隔空進行較量?我不信!”
在他心中,天下間能打敗書院人的,就只能是書院裡的人,別的宗門子弟,絕不可能是書院子弟的對手。
尤其是書院裡九個老師,每一個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每一個人都做出過影響諸多人的重大事情,生平無有敗績,直到最後遇到了院長。
在遇到院長之前,他們九個是天下九大宗門的宗主,在遇到院長之後,他們便成了書院的九大弟子,寧願以宗師的身份,拜在院長門下做弟子。
當時曾引發了極大的轟動,也令院長的威望達到了巔峰,竟然能令九大掌門自願拜入門下爲弟子,院長的恐怖可想而知。
而他這九個弟子裡,老七劉清源本是丹青門的門主,爲人灑脫,精通文墨,丹青妙筆更是冠絕天下,是整個大離王朝最爲出名的書畫家之一。同時他又是武道絕頂高手,等閒武者根本就撈不動他親自出手。
據說這九大弟子身懷大神通,早就超脫了這個世界,只是還有點不圓滿和不捨得,才得以留在人間沒走。
楊行舟現在竟然說今日與書院七先生隔空較量了一下,而且還沒死,這令深知書院厲害的烈焰山難以置信。
楊行舟點了點頭:“清源老師?原來這個老七叫做清源啊,他姓什麼?是什麼來歷?嘿嘿,等時機成熟了,倒要真正與他較量一下!”
烈焰山閉口不答。
事關白石書院,他一句話都不想對外透露。
如果這楊行舟真的與劉清源隔空交手而不死話,他知道的越多,對劉清源越不利,由此可能引發出對書院的不利。
烈焰山作爲書院的弟子,一生都以能進入書院爲榮,眼見楊行舟似乎對白石書院不利,楊行舟竟然能與他的恩師劉清源隔空交手而不死,這份修爲當真是可敬可怖,深淺高低絕非他所能揣摩。
面對這種高手,做什麼都是錯,不做不錯,一做就錯。
因此最好的應對方式就是沉默,不能做任何自以爲正確的事情。
這種應對方式聽着匪夷所思,便是烈焰山也難以理解,但是他老師劉清源在少有的傳授武道經驗時,特意說了如何應對此種情形。
看來劉清源之前應該是在這種情形下吃了好大的虧,所以纔會特意提醒自己的學生多加註意。
書院是做學問的地方,很少講解與武學有關的事情,只有講師偶爾有興致,纔會說起行功運氣和對敵的法門。
書院的學生,學的是詩書禮儀,做的是爲民發聲,平日裡寫詩作畫,談古論今,著書寫作,根本就沒有專門傳授學生武道的老師。
整個書院就只有一門關於打坐練氣的短文,叫做《問天感應篇》,說的是打坐練氣的事情,講究“養浩然之氣,探百脈之源”,算得上是一門修行的法門。
這篇練氣說,雖然只有寥寥三千多字,但據說其中蘊藏着極其深刻的大道理,說破根源,打破藩籬,有着超脫整個世界的奧秘在其中。
按道理說,這麼一篇練氣術應該被書院寶而重之的甚至直接就以石碑刻字留在書院大院裡,書院裡所有人都可以觀看,但是隻有心思真正純淨之人或者絕世大儒,纔能有機緣一睹其中奧秘。
七八十年來,唯一有機緣觀看其中奧妙的只有一個人,那個人便是院長的大弟子孔最。
之後再無人有此絕世機緣。
其餘八個弟子,雖然也都得了老師的傳承,但是隻有從石碑上得法的大師兄孔最,纔是院長真正的衣鉢傳人。
書院成立之後,院長的九大弟子中,有五名弟子爲傳衣鉢,也特意效仿院長,製作了屬於自己的一座石碑,石碑上無有文字,卻是五塊無字碑。
但這些石碑上雖然沒有字體,卻蘊含着製作者本身的精氣神,有着他們本人的傳承烙印。
只有與這無字碑產生感應的書院學生,才能成爲他們練氣術的傳人,否則的話,就只能是書院的“普通”學生。
其實能進入白石書院的學生,都是人中龍鳳,一萬個人都未必能選出一個人來,資質、悟性都是一流,但這也只是勉強入院的標準而已,至於進書院之後會有什麼成就,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
昔日烈焰山就是拜入書院的學生之一,他入院之後,第一個做的便是瞻仰院長昔年留下的“有字碑”,一直到看的頭暈眼花,看了三天三夜也一無所獲之後,才轉而觀看院長五名弟子留下的“無字碑”,最後與劉清源製作的無字碑產生了一絲感應,從中悟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練氣法門,才因此有機會成爲劉清源課程的旁聽生。
白石書院裡共有十幾名教授,最出名的是院長的九大弟子,而在這九大弟子中,老大孔最教課最少,收徒也最少,在書院裡幾十年間,就只收了三個弟子,其餘聽他課的人只能算是他的學生,算不上傳承弟子。
他的師弟師妹們爲了自身的傳承,特意製作了無字碑,以自身氣息感應來尋找自己的傳人,但是孔最卻無動於衷,從來不爲自己的傳承感到擔憂。
對於一向散漫的孔最來說,他能收三個弟子,就已經是非常勉強的一件事了。
烈焰山剛入學院時滿腔豪情,以爲憑藉自己的資質,就算當不了院長的弟子,那最起碼也能被大先生孔最青眼有加,成爲孔最的傳人,結果等進了書院才知道,比自己牛逼人有的是,自己引以爲傲的資質、悟性等東西,人家那些入學的學生都不缺,而且大都比自己強。
剛進書院的第一天,就給烈焰山上了這麼一堂課,讓他知道天地之大,能人輩出,自己原來也只是一個“稍微好一點的普通人”,驕縱之氣爲之一收,再也不看小覷天下英雄。
他成爲劉清源教課的旁聽生之後,在學問上有了顯著提升,而且奇怪的是,隨着學問的提升,自身武道修爲上也不知不覺有了進步。他的練氣法門是觀察劉清源的無字碑有感而成,源自劉清源,雖然無法與劉清源真正的武學心法先比,但也有其獨到之處,因此在書院學習三年之後,被朝廷招納,一步步當上了現在寒石關的統帥。
他之所以能當上寒石關的統帥,究其原因,還是跟他在書院裡的學習有極大關係。
這麼多年來,能從白石書院裡出來的弟子,基本上都是各方勢力搶奪的人,一般都會成爲地方上的“大人物”。
烈焰山與他的那些同學相比,走到現在的位置,只能算是一般,最牛的一批人如今竟然有資格留在書院任教,成爲書院裡年輕的講習。
就算是其餘之人也都各有所成。
烈焰山對白石書院的公瑾是發自內心,對自己的老師劉清源也是由衷的佩服,因此在意識到楊行舟的恐怖之後,他立時就想到了當初劉清源傳授的應對方法,面對楊行舟不言不語,也不敢出擊,沉默以對。
楊行舟看着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的烈焰山,驚訝之色愈濃:“烈兄倒是有趣,你這麼沉默不語,我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那好,我可以不問你書院的事情,但是我的賞銀,你得如數給我!”
烈焰山點了點頭,終於不再沉默:“好!我會讓人將賞銀給你,不過我府內暫時沒有這麼多錢,等我向朝廷稟明此事,領到賞銀之後,便將這些賞銀送到你鳳鳴山上,分文不取!”
說完這句話,對楊行舟拱了拱手:“楊兄,兄弟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留你了,小弟這裡你隨意進出,絕不會有人阻攔盤查。”
行禮之後,轉身而去。
楊行舟站在原地呆立片刻,嘖嘖稱奇:“有趣!這小子剛纔還一臉驚慌之色,這會兒竟然應對自如,以不變來應萬變,知道不敵,便立即示弱。看來是之前受過高人指點,知道老子不好意思對他這種人出手。而且他是書院的人,若是做的太過了,說不定背後的人便會站出來替他出頭。”
他搖了搖頭,喊來韓普:“走吧,這烈大帥是官,咱們是塞外刁民,人家能讓咱們住一夜,已經算是對得住咱們了。”
韓普道:“老爺,錢還沒給呢。”
楊行舟笑道:“放心,少不了!真要是少了,咱們天命軍破關前來找個說法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