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三大宗師威名赫赫,花仙年憐丹和紅日法王也還罷了,中原武者少有接觸,但是“人妖”裡赤媚的厲害,整個中土武林老一輩的高手,幾乎無人不知。
尤其是鬼王虛若無,二十年前,曾率領衆多高手與裡赤媚在塞外交手幾次,連裡赤媚的老師擴廓都死在了虛若無手中,那一戰,雙方死傷極多,結下了血海深仇。
因此沒有人比虛若無更清楚裡赤媚的可怕。
尤其是裡赤媚將天魅凝陰的心法修至圓滿境界,這“天魅凝陰”乃是秘傳域外數千年的奇功,修成之後,利用速度突破了體能的限制,速度愈高,凝起的內勁愈是凌厲。
當時的裡赤媚便已經是當世少有的絕世高手,而今精修二十多年,勇猛精進,修爲之高,可想而知。
可即便如此,裡赤媚在向楊行舟出手的到時候,竟然還是不敢一個人出手,而是選擇了紅日法王和年憐丹一起圍攻楊行舟,由此可見他對楊行舟的忌憚,同時也更說明楊行舟的厲害。
在域外三大宗師和一個東瀛高手的圍攻下,楊行舟竟然還能殺死年憐丹,打傷裡赤媚與紅日法王,這份戰力當真是驚世駭俗,連虛若無聽了之後,都爲之動容。
旁邊的韓柏和範良極更是面面相覷,一臉駭然。
當初韓柏曾被裡赤媚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幾次三番差點死在此人手裡,對裡赤媚的懼意至今烙印在心底。
而範良極對裡赤媚也是忌憚萬分,他身爲天下有名的大盜,輕功身法極爲驚人,可偏偏裡赤媚就是他的剋星,裡赤媚的天魅凝陰術已達至古往今來練此功者的最高境界,轉化了體質,陰氣凝起時,身體似若失去了重量,像一陣輕風般,可以想像那速度是如何駭人。
天下間除了龐斑和浪翻雲,無人能與裡赤媚比速度!
範良極輕功雖好,可若是遇到裡赤媚,也難以活命,打,打不過,跑,跑不了,是以歷數天下高手,他最忌憚的就是裡赤媚。
可現在裡赤媚竟然又在楊行舟手中吃了大虧,使得範良極對楊行舟欽佩萬分,雖然口中不好意思說出誇讚的話來,實則對楊行舟的本領的佩服的五體投地。
鬼王虛若無驚疑不定的看了楊行舟幾眼,笑道:“這是我十幾年來聽到的第三個令我感到心動的消息,楊兄,請!”
看了範良極和韓柏一眼,道:“範兄,韓小弟,一起進來吧。”
楊行舟邁步前行,向大廳裡走去,韓柏與範良極對視一眼,也硬着頭皮向內走去,兩人都對鬼王府的實力感到心驚肉跳,好在有楊行舟在這裡,倒是性命無憂,不過還是有點尷尬。
在他們身後,女扮男裝的虛夜月走了過來,嬌笑道:“爹,這三個賊人到底都是誰啊?”
她巧笑倩兮,美目光波流轉,看了衆人幾眼,最後眼神凝在楊行舟臉龐上,臉色忽然一紅,聲音轉低,默默走到鬼王身邊,扯着虛若無的袖子,再次鼓足勇氣看向楊行舟,低聲道:“爹。”
虛若無面容古怪的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略一猶豫,虛夜月道:“月兒,這位便是當今名滿天下,敢於挑戰龐斑的大俠楊行舟,還有這位,便是黑榜高手,‘獨行盜’範良極,最後這名乃是一位後起之秀,只看他剛纔手持兵器與月兒交手的架勢,便知他定然是韓柏無疑,與‘盜霸’赤尊信有着很深的淵源。”
韓柏身子一震,眼中流露出震驚之色,沒想到虛若無只是看了自己動用兵器的架勢,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這份眼力和洞察一切的智慧,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虛若無介紹完衆人之後,喊來門外的鐵青衣和一名虎背熊腰,英偉非常,年紀在二十五、六歲,一身夜行衣,兩手玩弄着一條黑色的長鞭的青年,對楊行舟介紹道:“這是我門中護衛首領鐵青衣和我的小徒荊城冷,還不快見過楊行舟大俠!”
楊行舟哈哈一笑:“若無兄何必如此客氣?”
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瓶丹藥送給兩人:“這是我閒來無事,調配的蛇膽丸,最能提升功力,算得上世上少見的靈藥,今日無物可奉,區區薄禮,還請勿怪。”
虛若無動容道:“天下間真有提升修爲的絕世丹藥?”
楊行舟笑道:“有是有,只是材料難尋。”
鐵青衣與荊城冷將丹藥收下之後,行禮退去。
兩人久聞楊行舟大名,此時見楊行舟站在大廳之中,人如臨風玉樹,雙腿撐天,給人的感覺好像頭頂直達蒼穹,鬼王府偌大的客廳,卻似乎無法容下他一般。
出門之後,鐵青衣低聲道:“小冷,這楊行舟好像比你還要年輕,月兒剛纔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太對頭。”
荊城冷失聲道:“不會吧?難道月兒看上他了?這楊行舟的名聲可不怎好,據說貪財好色,行事不擇手段,武道修爲高深,人卻不像是良人。”
鐵青衣輕笑道:“咱們武林中人,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不是江湖不良人?”
他輕聲嘆息道:“只是不知道這楊行舟到底多大年紀,若是年紀太大,怕是即便月兒喜歡,府主也未必同意。”
大廳內。
虛若無對楊行舟笑道:“這裡是演武場,非是接待貴客之地,幾位隨我來。”
當下領着衆人向內走去,進入一個可容數百人的大廳,裡面陳設古雅,無有人跡。
又轉到了一個較小的內廳中,裡面放了十多張大方臺,擺滿了手工精巧的建築模型,虛若無與衆人圍到那建築模型的四周,如夢如幻的眼神閃着異芒,專注在建模型上,笑道:“這是我修建的幾棟建築,你們看看這東西,給點意見。”
韓柏忙道:“威武王乃大下第一建名家,設計出來的作品當然天下無雙。”
虛若無毫不領情,冷然道:“我們這種所謂建名家,很容易因設計而設計,走火入魔,故應不時聽取外行用家的意見,有什麼批評,三位放膽說吧:我虛若無豈是心胸狹窄的人。”
楊行舟凝神看去,只是這模型,便絕對是巧奪天工。
在泥土堆成的山野環境中,在兩側高超的山巒形成的一道長坡上,大小建物井然有致分佈其上,兩旁溪瀑奔流,形成一個相對的密封空間,既險要又奇特。
在衆建物的上端,在一塊孤聳恃出的巨石上,竟建有一座小樓,樓外巨石邊緣圍有石欄,放着石果石凳:教人看得心神嚮往,想象着在那裡飽覽其下遠近山景的醉人感受。
整個建羣渾成一體,樓、閣、亭、臺均恰到好處,教人歎爲觀止。
楊行舟嘖嘖讚歎道:“這座莊是順出成勢,乃以縱軸爲主橫軸爲輔的十字形格局。依山傍勢,這些建築物就像溶進了大自然裡去,意態盎然,生機勃勃,頗有幾分江南名園的樣子。”
伸手指了指巨石上那小樓的模型,道:“如果是我,我定然住在這裡。”
虛若無眼中閃過驚異之色:“人說楊兄精通百家所學,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傳聞果然不假,楊兄便是連土木建築竟然也極有心得。”
接着興奮起來,指着這十字中心的一個小亭道:“我名這爲莊心亭,坐在這裡,上可仰望順山勢一宇形擺開的三層主樓,和其上的孤石樓。下可俯瞰亭亭玉立在二水交會處的新月榭,任何一個方向看去,都是建與山水融合無間的美麗畫面。”
韓柏嘆道:“威武王這莊院,看得小使真想立即告老還鄉,好好享受山水之樂。”
虛若無倏地擡頭,像乃女般充盈着想象力和夢幻特質的眼睛神光電射,往他望來。不客氣地道:“你並非朝庭中人,直可我虛若無之名便可以了。”
此時的韓柏冒充高麗專使,這幾天在朝廷裡行走,不經意的便帶了幾分官場上的稱呼,見虛若無眼神之中蘊含難以匹敵的氣勢,韓柏心中一震,連起魔功,抵擋着他迫人的眼神。
一直沒有作聲的範良極陰陽怪氣地道:“請問虛兄,這莊院建了沒有?在那座名山之內?”
虛若無那絕不比龐斑或浪翻雲遜色的深邃眼神,全神打量着韓柏,眼尾都不望向範良極道:“這並非什麼名山,而是當年打蒙古人時,一時失利下逃入去的深山,附近百里內全無人跡,屋尚未起,仍有施工上的一些小問題。”
三人聽得心中一震,均知道虛若無這權勢僅次於朱元璋的人,動了息隱歸田的倦勤之心。
韓柏勉力和他對望着,不肯露出絲毫不安的神色。
好一會後,虛若無眼中神光斂去,轉作溫和神色,點頭道:“果然是奇相,人最緊要生得像男人,矮亦不打緊,最緊要有大丈夫的氣度,不要因矮小而致猥瑣畏縮,藏頭露尾,那些人只可流爲小賊,頂多都是做個賊頭或盜王。”
這番話擺明在氣老賊頭範良極。
範良極再按捺不住,勃然大怒道:“虛若無你好,我究竟和你有什麼過不去,一見面便指桑罵槐,罵我個狗血淋頭?”
虛若無神態自若,往範良極望去,悠然道:“範兄多次夜闖我府,給我說上兩句,又有什麼打緊?”
範良極爲之語塞,尷尬一笑,摸出煙管,一副賊相地吞雲吐霧,回覆本色,逕自走去看其它模型。
楊行舟哈哈大笑,指着較遠處一座解剖了半邊開來連着城牆的城樓道:“這應該便是京師這裡的城牆了,據說便是若無兄親自設計修建完成的,果然氣勢雄渾,堅固難摧。我進城之後,曾在高空圍着城牆轉了一圈,發現這城樓高五層,城頭可容兩馬並馳,磚縫間灌以石灰和桐油,共有十三座城門。城門上下都有藏兵洞,最大的四個城門加設“小城”,以加強防衛力,很是不錯。”
虛若無沒有想到楊行舟一個武林人物,竟然不關心江湖恩怨,卻關心起城牆佈置來,而且觀察入微,眼力之強,遠超常人,城牆上很多軍事上的用途,在他眼中,洞若觀火,與一般江湖人物的着眼點截然不同。
他眼中流露出震驚之色,點了點頭:“楊兄眼光當真了得,若我清楚的知道楊兄絕不是異族高手,怕是第一時間會懷疑你是敵國派來查探我大明城防的軍事暗探。不錯,這城牆確然是我設計建造,花費了虛某不少心血,只是沒有想到,這些虛某自傲的建築所在,竟然全都沒有瞞過楊兄的眼睛。”
韓柏和範良極至此才明白朱元璋爲何對虛若無如此顧忌,天下間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大明的城建防禦系統,因爲這根本就是他一手弄出來的。
虛若無說到這裡,興致盎然的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想找一個朋友聊聊生平所學,只是餘者碌碌,入不得虛某之眼,今日見到楊兄,方纔算是遇到知己。”
他對範良極和韓柏揮了揮手:“今日看在楊兄的面子上,可以放過你們兩人,只是日後行事須得小心仔細,京城居,大不易,尤其是現在,八方龍蛇齊聚金陵,兩位若是想要安穩點,最好晚上少出門。”
範良極見虛若無打發下人一般將兩人驅趕了出去,忍不住心中有氣,暗中咒罵不已,帶着韓柏向外走去,邊走邊道:“楊兄,這鬼王府氣悶的很,我們先出去透透氣,等明日有空,我請你喝我弟妹親手釀造的絕世美酒!”
哼哼幾聲,拉着韓柏揚長而去。
虛若無搖頭失笑,對楊行舟道:“這老賊頭多次來我府內偷盜,被我屢次驚走,這次與韓柏前來,定然是心有不甘,想要找回顏面。”
說到這裡,忽然轉移話題:“楊兄,你可懂占卜星象之學?”
楊行舟不知他這句話何意,笑道:“略懂一點。”
“相人命格呢?”
“略懂略懂!”
“那楊兄可曾爲自己看過相?”
虛若無眼上下打量了楊行舟幾眼,越看越驚,片刻後,臉色變得煞白,“哇”的一聲噴出一口血來,身子踉蹌後退,撞翻了身邊桌椅,聲音顫抖道:“楊大俠,你到底是何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