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花開花落、莫失莫忘

歲月悠悠,時光如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逝。連洛茗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將《洛神琉璃經》參悟完成竟是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不過,洛天殤卻不以爲然。他覺得,耗費一年的時間參悟一部神級的功法很是值得。因爲掌握有這部功法,那他便很有可能在今後有着傲視同代人的資本。

一年的時間過去,洛茗的樣貌也有了些許的變化。他濃密的黑髮披肩,原本稚嫩的面容也多了幾分英氣,個頭也是長高了許多。十五歲的年紀,如今的他,已是頭角崢嶸的少年朗,可以出去闖蕩一番了。

洛峰,依舊是洛峰。洛天殤佇立在一塊巨石之上,墨發披散,黑袍獵獵,靜靜地遙望着遠處。

片刻後,他回過頭來,看着身後站立的少年,緩緩開口道:“明日,你便要入世修行了,心裡有什麼感受?”

“每個人都會面臨這一刻,這是我們武者的必經之路,我不知道未來將要發生什麼,但是,我要在這條路上走的最遠,最長。”洛茗平靜的回答。

“洛茗,你知道嗎,我最欣賞的便是你這堅定不移的信念。”洛天殤笑了,他的眸中出現了一絲溫暖,像是寒霜解凍,讓洛茗看的都是一呆。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夢。即便在最後沒有到達夢中的彼岸,但路途中的花開花落,過眼的萬千浮華,卻是可以讓自己銘記一生。”洛天殤平靜的說道。

“我在修行的道路上,會遇到怎樣的風景?”洛茗輕語。

“你將要入世,到外面的大世界去,我便告訴你一些事情吧。”洛天殤道,“這片大陸,名爲乾元。而我們所在的國度名爲星隕王朝,是一座強大的古國。數百年前,在這片大陸上,羣雄割據,戰火燎原,各大王朝動盪,發生了驚天徹地的大戰。而星隕王朝,便是在那段時間,沐浴戰火的洗禮,將北方最爲強大的對手滄瀾王朝所擊敗,奠定了不可磨滅的超級大國的地位。”

“那除了我們星隕王朝,一定還有其它強大的古國吧?”洛茗問道。他一時間來了興趣,認真的聽着。

洛天殤聞言道:“不錯,除卻我星隕王朝外,還有暮日王朝,拜月王朝,宮天王朝,以及中州的青炎王朝。這五大王朝,皆是那場戰亂中最後的勝出者,統治着這片大陸。”

“對了,師父,我們乾元大陸爲什麼要以神宮二字作爲年曆,這之中究竟有什麼含義?”洛茗又問。

“因爲,這是一位神明的名字。”洛天殤平靜的開口。

神明!洛茗聞言心中一凜。連他也沒有想到,大陸的紀元竟是以一位神明的名字來命名的,那這麼說來,他究竟是有多麼的驚豔?簡直無法想象。

“你也不必驚訝,姬神宮是這片大陸一千年前成神的存在,所以這一時代便以他的名字來命名。在之前的時代也是如此,只要出現新的神明或者仙王,那便會替換掉上一位無上存在的名號。”洛天殤解釋。

“師父見過神明嗎?”

“沒有,這一世沒有人真正意義上的見到過神明。據傳,成神後的無上存在都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裡。世人所知也僅僅是從古籍中的記載所瞭解到的。”洛天殤說道。

神之一字,真的很飄渺。這一種存在,超凡脫俗,君臨九天之上,凡人無法揣度。

驀的,洛茗想到了那座破敗的太古石屋中,一位神明留下的精神烙印,“若爲神,泳淚也莫要回頭。”短短一句話而已,卻透露出一種悲愴之情,跨越萬古而來,顯化在人世間。洛茗不解,既然爲神,宇內共尊,他爲什麼還生出這種感情來?黯然嘆息。

“羽化。”洛茗一時出神,竟是將這個名字說了出來。

然而,洛天殤的臉色竟是陡然大變,他緊緊的盯着洛茗,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洛茗見狀被嚇了一大跳,道:“是石屋中一位被關押的生靈所提起過的。”

“原來如此。”洛天殤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師父,這個名字有什麼問題嗎?”洛茗小聲的問道。

“羽化,這是一個禁忌的名字,屬於無盡歲月前的一位無上仙王,只有少數人知道。”洛天殤說道。

洛茗聞言哦了一聲,便不再問了。

“姬神宮,是距離我們最近一位成神的存在,所以世間上流傳的關於他的傳說還是有一些的。據說,他在成神後留下了六件法寶,分散在大陸之中。這六件法寶分別是;碧玉麒麟,黃泉天輪,龍血古玉,神弓嘯月,滄冥追魂,玄黃棋盤。你若是能夠尋到一件,搭配神級功法《洛神琉璃經》無異是如虎添翼。”洛天殤緩緩道來。

可以看出,他對洛茗抱有很大的希望。畢竟,一尊神明留下的法寶,不是那麼容易尋到的。就連古國的帝王窮其一生都難以得到一件。

“我記下了,師父。”洛茗鄭重的點了點頭,在心中默唸這幾件法寶的名字。

早在幾日前,神明對他來說還是如此的飄渺。但自從他在石屋中見到過神明顯化出的精神烙印,以及得到了一本神書《洛神琉璃經》。所以,聽到洛天殤提到姬神宮所留下的神道法寶,他還是有些激動的,認爲這並不是飄渺不可尋,自己還是有機會的。

“今日,便到這裡好了。明天一早你便要啓程,現在還是回去收拾一番吧。”洛天殤說道。

從明天起,便要離開這個地方了嗎?在這一刻,洛茗竟是感到有些傷感。今後的日子中,便沒有人再會督促自己修行了吧?這黑衣墨發的男子,這曾經讓他感到心痛的男子,爲了守護自己獨身一人擋在前方迎敵,如冰山雪蓮般綻放的男子。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時了。

洛茗的神情有些恍惚,在他的心目中,洛天殤早已不是他的師父那般簡單,而是隱約間已經成爲了他的至親之人。

如果曾有人無私的對你奉獻過,用生命守護過你,那你這一生都不能忘記他。

又是夕陽沉落,餘暉染紅了矗立在雲海中的洛峰。但這一次,洛茗卻覺得這殘陽是這般的傷感,讓他心中生疼。

最後,洛茗終是與洛天殤告別了,獨自一人向遠處走去。在洛天殤緊緊注視的目光下,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上。

“洛茗......像我當年的樣子。”洛天殤輕語,眸中有一縷漣漪泛動。

“咳咳。”突然,不遠處,一個老人拄着一個柺杖慢悠悠的向着這邊走來。他看起來能有八十多歲了,衣衫襤褸,氣色差的很。完全就是一副村野老臾的樣子。

然而,洛天殤看在眼中,卻是開口道:“帝乾,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此刻,如果有一些老輩人物在這裡絕對會大吃一驚。帝乾,這是一位神將的名字,爲青炎八大神將之首,早在多年前便經歷過衝擊天尊之境的太一分魂雷劫。不過,他失敗了,險些被活活燒死,身死道消。

“我的壽元即將耗盡,靈魂將要熄滅,用不了幾個月,甚至幾天便會從身間除名,化爲一捧無人問津的黃土了。”老人平和說道。

“你本來可以成爲天尊,再增八百年壽元,可惜了。”洛天殤說道。

“我來這裡,只是想和你敘敘舊,道個別,從此再無牽掛,塵歸塵,土歸土。”老人說道,“畢竟你曾經點化過我,對我有恩。”

洛天殤聞言卻是道:“無妨,百年前的那一戰,你也並未出手,這樣一來,我們扯平了。”

“活過了千年之久,爭名逐利,直到將死的一刻才發現,原來平淡的活着纔是真。”老人開口,看起來很祥和,早已堪破了生死。

“修道千年,驀然回首凡塵中,我的妻子早已逝去。”老人又道,目光渾濁。

“道不同罷了。”洛天殤搖頭。

“大人擁有三大至寶;太虛神境,曲水流觴,金蟬婆娑軟甲,豔冠一個時代。不過,那件軟甲在百年前的一戰中毀掉了。若是你他日再度去青炎一戰,可是少了一件攻防無雙的寶衣啊。”老人思索了一會,開口說道。

“武者修的是已身,而不是物。縱然毀掉又何妨?”洛天殤平淡的說道。

老人聞言道:“也不能這麼說,那件金蟬婆娑軟甲可是大人收集了十六顆舍利才換來的,珍貴無比,天下只此一件啊。”

“如此說來,我倒是作孽了。”洛天殤說道。同時他心中不禁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那長門高僧怕是早已圓寂了,只是不知那玲瓏塔前的小和尚是否還在人間。

猶記那日,他剛求得金蟬婆娑軟甲,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去向,無事可做。那小和尚年紀尚幼,但卻知曉很多事情。他掃着滿地枯黃落葉,口中唸唸有詞,“施主不妨去東邊的滄瀾古國,那可是一處溫柔鄉,地處茫茫滄海畔,鍾靈毓秀。你若是閒來無事,去那裡轉轉,便是邂逅一位仙子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洛天殤,老人便不再說話,只是定定的注視着他。因爲在他的眼中,洛天殤便是像神衹一樣的存在。

如今的洛天殤早已不是曾經的他了。那一襲勝雪的白衣已經葬在了傾塌的亂世之中。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徹底封閉自我,潛心修行,一心向道的那一刻,便是妙華宗最美麗的仙子離開他的那一刻。這一別,便是天人相隔。

不過,洛天殤從那之後,斬斷了情絲,修爲倒是有所提升,最終踏入了那傳說之中的天尊之境。這對身爲武癡的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卻一直高興不起來。一百年了,始終都是如此,那冰冷的面容像是覆上了一層霜雪,萬古不化,永不解凍。

帝乾,這位曾經輝煌中州的神將,卻已經化爲了一個遲暮的老人,讓人唏噓不已。

最終,他向洛天殤鞠了一躬,然後拄着拐,顫顫巍巍的離開了這裡。

“走好。”洛天殤輕語。

第二日,清晨。東方出現了瑰麗的朝霞,空氣中瀰漫着輕紗似得薄霧。洛茗站立在洛家古舊的青銅大門前,心情又些複雜。就在昨日,他能清楚的看到洛萱眼中閃爍的淚光,與洛楓那對他滿懷希望的眼神。

洛楓,洛萱,雖然身爲洛茗的父母,捨不得他離開這裡,入世修行。但他們也知道,這是一條洛茗的必經之路。他便像是一頭年幼的鵬鳥,終歸有一天,會展翅凌雲,沖霄而上,去那浩瀚的世界之中。

而洛晨,在得知他要離開家鄉的事情後,卻並沒有哭泣。反倒是對着洛茗甜甜一笑,道:“哥哥,我等你回來。”洛茗並不知道,在他離開這間屋子時,淚水便已模糊了她的雙眼。

“等我回來。”洛茗輕語,最後深深地看了這裡一眼,而後毅然的向遠方走去。

一座被雲海籠罩的高峰之上。洛天殤定定的望着這個方位,緩緩開口道:“我的徒兒啊,總有一天,你會超越我,凌駕於衆生之上。”

自始自終,洛天殤的面容都很平靜,彷彿在訴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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