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港。
城市廣場中心的噴水池前。
一名美麗的少女正在欣賞池子裡的石雕。
成熟而英俊的中年男子跟在她身後,就像保鏢一樣,但又比保鏢更有魅力。
“這是三百多年前的雕塑,據說泉水女神曾經降臨於世,留下了她的真容。”
中年男子充當着導遊的角色。
他弓着背以示卑微,但卻依然顯得風度翩翩。
這樣一種做派,就愈發襯托出少女的身份不同凡響。
“那個時代的藝術家們創作了很多石雕和油畫,用來記錄女神的各種神蹟。”
“現在您所看到的,便是在一場大幹旱中,女神手持水瓶,放出一整條河流,救活一個王國的典故。”
少女微微點頭,凝視着雕像,目光中有些思索之意。
忽然。
四周的鴿子紛紛飛起來,遠離了這片噴水池。
少女早已有所察覺。
她扭過頭,望向那名朝自己跑過來的小女孩。
“你有什麼事?”
少女問。
“小姐姐,你可真美,”小女孩奶聲奶氣道,“我這裡有一朵花,我想把它送給你。”
少女看了一眼那朵嬌豔欲滴的薔薇,轉而打量着小女孩,淡淡地說:
“那麼,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不需要,我送給姐姐就好啦。”小女孩舉着花枝,想要遞給她。
少女卻沒有接花.
她略一沉吟,望向噴水池中的聖潔女神雕像。
“孩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覺得是那座聖潔的女神雕像美,還是我更美?”
小女孩看看雕像,又看看少女。
“當然是伱更美!”
她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少女這才露出笑容,朝身後的男子道:
“神靈最基本的籌碼便是吸引力——”
“一切法則在我身上具現爲讓衆生頂禮膜拜的排列,其中也蘊含着普通人無法理解的創世之美。”
“這孩子不錯,那個寂靜怪物假扮成泉水女神,只能哄騙骯髒的成年人,對這種純潔的孩子就沒用,她看出了我的美。”
男子微笑點頭,輕聲道:“讚美神靈是她應做的事。”
“不,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是別人應當爲你做的,絕大多數凡人不知道這一點,所以永遠無法獲得平靜。”
少女伸出手,從小女孩那裡接過薔薇,放在鼻翼前輕輕一嗅。
“謝謝你的花。”
她一手持花,另一隻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柔聲道:
“作爲回禮,我詛咒你。”
小女孩怔住。
少女卻徐徐說了下去:
“你將經受一場普通人無法經受的恐懼,從數千米高空墜落,然後被大海淹沒,感受瀕死的痛苦,在荒島上忍飢挨餓,被不懷好意的人搭救,直到船也沉沒,你還是無法死去。”
“你只能承受回憶帶來的傷痛,在這傷痛中長大,被生老病死所束縛,被愛恨情仇所主宰,被無常世事所擺弄,那些爲難你的凡人都像是找死一樣走向末路,直到你九十九歲的那一天,你曬着冬日的暖陽,因爲愚昧和無知而心生安寧,你的靈魂纔可以逐漸脫離我的詛咒。”
“如果那個時刻你還記得我,我就來接你。”
“如果你忘記了,那麼在大千世界之中,你是自由的——”
“你想去什麼地方,就去吧。”
小女孩怔怔的聽着,有些似懂非懂。
等少女說完,她因爲莫名的恐慌,轉身就跑了。
少女也不再看她,彷佛剛纔什麼也沒做一樣,緩步走到了噴水池前。
她將花瓣扯下來,一瓣一瓣的拋入池中。
薔薇之花在水中浮沉。
最終。
所有花瓣都沉入了水底。
少女沒有回頭,只是凝視着水底,輕笑道:
“嘻嘻……這浮空島上有三十萬靈魂,真豐盛呢。”
“您要開始用餐了嗎?我服侍您?”男人恭恭敬敬地問。
“不——”
少女吐出一個字,繼續說下去:
“樂章響起之際,我就會離開,你也不能久呆。”
“遵命。”男子低聲說。
“三十萬靈魂的祭壇已安置完畢,我拿走一部分,留下神力分身在這身軀裡戰鬥一段時間,你要趁機汲取剩餘的靈魂之力。”少女進一步解釋。
“謹遵神旨。”男子跪在地上。
“三大高中的防禦確實嚴密,你暫時不要來找我,除非聽到了我的呼喚。”少女說。
“您——”男子深深埋下頭,不敢多問。
少女卻輕聲說了下去:
“三大高中確實不一般,它們是唯一獲得法界認可的鏈接口。”
“它們連通着這個世界的法界與現實,擁有法界認可的通道,所以我要先征服你們的法界,然後徹底得到這個世界的所有生靈!”
“而你將留在這裡,汲取和消化靈魂與血肉的力量,爲了我的賭局做好準備。”
“他只是一個人類,七天時間就算開了法相也實力有限,而你有十萬靈魂爲祭,絕不是他能比的,給我拿下他。”
“是。”剝皮者興奮地應聲。
——七天,足夠自己徹底汲取十萬靈魂之力!
那小子拿什麼跟我鬥?
趙以冰繼續說下去:“輸了的話,我會狠狠折磨你的靈魂。”
“但若你爲我贏得了他——我自然會好好獎勵你,那會是你夢寐以求的事。”
“屬下明白了!屬下必當全力以赴的爲您奔走,在大地上行您的道路。”男子這次以無比狂熱的語氣迴應。
少女不再言語,渾身散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無形漣漪。
等着漣漪散掉之後,少女就徹底不動了。
男人又等了數息,這才取出手機,飛快的點擊不停,似乎在操作着某件事。
“崑崙?我就知道你發現了我的蹤跡,但是來不及了——”
“我這次帶的可都是威力極其強大的好玩意兒。”
男子得意地說道。
手機屏幕上浮現出一個虛擬的紅色按鈕。
男子高高舉起手,以極有儀式感的姿勢按下了紅色按鈕。
熾烈的閃光衝上雲霄。
不止一道閃光——
雲山港上,一道接一道閃光騰起,然後纔是那石破驚天一般的爆炸聲。
整個浮空島被炸得搖搖晃晃。
這情形只持續了數秒。
緊接着。
更多劇烈的閃光出現。
它們撕裂了整個島。
一道尖叫聲響起,又被接連的爆炸迅速淹沒。
——那個送花的小女孩。
她被強風吹飛而起——
突然,一片遮陽蓬倒旋着飛落在她身上,不早也不晚,極其巧合的裹住了她,形成了一個類似於滑翔翼般的形狀。
小女孩瞬間便飛掠遠去,遠遠的離開了這座不斷爆炸的浮空島。
連綿起伏的爆炸聲並沒有驚動少女。
她依然站在噴水池前,任憑一道道白光衝騰而起,灑落在她身上。
漸漸的。
除了爆炸產生的光芒之外,開始有人形的幽暗之影飛來,沒入她的後背。
四周浮現出灰暗光芒,化爲一個又一個環形,彼此勾連成虛幻的祭壇。
在這幽暗的光之祭壇中,少女站着不動。
密密麻麻的人形幽影被強制攝來,臉上佈滿了恐懼、絕望、痛苦和歇斯底里。
少女彷彿是一個人形黑洞。
這些人影什麼也來不及做,就被吸進了她的身體。
少女低着頭,彷彿有些害羞,又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天空中,幾道身影飛閃而下,落在廣場上。
“災禍……你竟然敢毀掉這裡。”
一名老者神情戒備地喝道。
“吾乃悲泣魔獄之主,今以此屍身應世,替汝等承受一切罪孽之苦。”趙以冰溫和地說。
“這裡有三十萬人!快停下,不要再破壞了!”一名女職業者大聲乞求!
趙以冰望向那女子,怡然而笑道:“這裡的一切都是你們人類造成的,動手的也是人類,甚至連我這具屍身,也來自你們人類的慾望和陰謀。”
“人類呵,與其讓我停下,你們還不如反省己身,自問爲何要造諸罪孽。”
幾人面面相覷。
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浮現在心頭。
極少能碰上講道理的災禍,甚至對方真有可能是異界的神祇降臨。
這要怎麼打!
可是——
也不能逃。
這要是逃了,整個雲山港的數十萬人類,豈不是任由它吃得乾乾淨淨?
“上。”老者低喝道。
強者們立即就要行動。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難忘的一幕——
少女四周的景象飛快變幻。
先是火。
然後是黑暗的金屬城牆。
城牆如巍峨的高山一樣聳立在天空之中。
一條又一條未知的巨獸盤踞於牆壁上,渾身散發出熾烈之火。
在它們攻擊之前——
火焰在一瞬間席捲了整座雲山港。
更多的哭喊、尖叫、哀嚎聲傳遍整個天空。
崑崙的電子聲音響徹四周:
“警告!s級‘異常’已經降臨!”
“立即戰勝對方,否則所有人都會死亡!”
衆人大駭不已。
強者們紛紛衝上前,卻被那些未知的火焰巨獸所纏住。
在這一片紛亂嘈雜之中,少女的目光卻穿過長空,投向了遠方。
她悠然開口道:
“人類,你們總是遵循快感去做選擇,在付出代價之後,纔會記起自己是有理智的靈魂。”
“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她終於露出邪惡的微笑:
“來吧——”
“只要吟唱我的名號,我便是泉水女神,可以撲滅你們身上的慾望之火。”
“爲了脫離痛苦而苦苦哀求我吧。”
“你們的恐懼讓你們被收割,而我將給予你們永無痛苦的墮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