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色綃繡海棠春睡的輕羅紗衣,纏枝花羅的質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玲瓏浮凸的淺淡的金銀色澤,尤以這裙裾之下,那層層疊疊的波瀾,走起來亦是有着行雲流水的觀感。即便是雲荷這種庸脂俗粉的女子,着上這身紗衣,也似美豔了幾分。
小碧在旁嗤之以鼻,一副渾不願與其一般見識的表情,拉着陸雲袖說道:“少夫人,我們趕緊走,別和這等人見識。”
陸雲袖卻是往旁邊一讓,面色蒼白舉止無力的說道:“妹妹先行,姐姐腳程慢,怕是趕不上。”
雲荷推了推自己的髮髻,那面上也是志得意滿的,如今雲蘿夫人一力護持,小公子又不能人道,她無人管束,偷情方便,整個人都豔光散發,仿若浸在蜜糖裡,也不與小碧計較,捂着嘴笑了聲,便先行離去。
雲荷後頭還跟着一個垂頭搭腦的小婢,應是後來撥給她的,卻是整個人都蠟黃乾瘦,不知道從哪個外院裡調進來的粗使丫頭。
小碧對着雲荷的背影“呸”了一聲,只覺自己原先還有些同情她,當真是瞎了眼。
陸雲袖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心頭好笑,拉着她慢慢跟在後頭走,低聲說道:“行了,且不得看你夫君收拾她。”
小碧一聽“夫君”二字,頓時蔫了,“什麼、什麼夫君。”
陸雲袖戳了戳她的脊樑骨,“可不就是現在搭了小棚給女眷看病的上官先生?”
小碧面色暈紅的擰着帕子,“少夫人胡說。”
陸雲袖當然是胡說,這些日子小碧與上官的來來往往,她也是看出來此人待小碧有情,只是礙於他自己的身份,兩人無法成雙。
好在解決了小碧的事情,也讓她微微安了心。
緩緩走到小微亭上,又朝着那木式長廊而去。長廊上頭已然是鶯聲燕語,睿王妃那一房、雲蘿夫人這房,還有一些從外頭慕名上官先生醫術的親戚女子,都被邀請來了這小微亭這處。
陸雲袖一眼就瞧見個靜靜坐在廊畔,望着十里荷塘的嫺靜女子:潔淨不沾一塵的嬌顏,便如一朵臨水自照的水仙,清麗中別有孤傲,閒適中卻見輕愁。而那美玉般毫無瑕疵的臉龐,清雅秀致的輪廓,都透着幾分沈靜淡雅的氣度;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女性的嫵媚又在隨風揚起的青衣錦袍之下,隱隱流動。
這女子,好生的吸引人。
陸雲袖是沒見過這等端莊秀雅卻又動人心絃的女子,不覺多望了幾眼,哪裡曉得忽然間四目對撞,一時皆都愣住。
小碧畢竟在王府這麼多年,認識的人多,偷偷的與陸雲袖說:“這位啊,便是睿王妃的小女,也是世子爺的妹妹沈柔。前些年嫁去西南鳴秦王的封地,很難得能回來一趟。這個沈柔郡主啊,也是個命苦的人。西南邊陲那般遠,鳴秦王聽聞還是個性子孤冷的人,嫁出去的那天,沈柔郡主也掉了許多的淚,就是不肯走。”
陸雲袖這才記起,睿王妃統共有三個孩子,沈風棲爲大,下頭兩個妹妹都已經嫁人,如今自己這小姑子,倒是第一回見。
這王朝之中哪怕是公主貴戚,也有不如意的時候。
前幾年便發生過一起公主和親,卻在沙漠中遭遇劫殺,公主便失蹤不見,恐怕也已香消玉殞;西南邊陲自來固土封王,崇山峻嶺難以征服,只能靠嫁娶一事來緩和關係,沈柔郡主分明就是其中的犧牲品。
她禮貌性的頷首,倒是突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來,先朝沈柔走了過去,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沒個人作陪,其他女子三五成羣的,偏她比較可憐,也就不再拘禮,由小碧攙扶到她的旁邊。
沈柔微微一愣,沒成想陸雲袖會這般親善,她羞澀的向旁坐了坐,“您是……”
“我是小公子沈風景的娘子陸雲袖,這回倒是第一次見,妹妹好。”看她年齡,應是比自己小些的感覺,陸雲袖也便喚了妹妹。
這沈柔微微面赧,“我與大姐嫁的時間比較早,又遠在外地,難得回家一趟,倒是疏慢了嫂嫂,嫂嫂好。”
陸雲袖對這沈柔的感覺極好,莫說其他,單她是沈風棲的妹妹,便已佔了許多得天獨厚的好條件,那眉眼如畫的女子,亦是有些風骨無雙的清朗。
“西南那般遠,妹妹來一趟也是多加不易啊。”
沈柔點點頭,“前些日子便已經上路,走了將近半月纔回了家,見到許多不認識的人……有些不適應。”
她眸光掠處,卻是倚在雲蘿身畔笑的春風得意的雲荷,再回到陸雲袖這裡,低聲說:“沒成想,家裡的變化真大。”
說話間,墨璋也搖着小扇子走了過來,陸雲袖歡喜的起身拉她,“沈柔,快,這是你未來的正牌嫂嫂。”
墨璋一聽,拍了下陸雲袖的手,“還沒和世子成親,你別胡說。”
倒是沈柔忽然一下子莫名起來,她原先回了家中,聽到不少閒言碎語,家中遭逢變故,世人都以爲小公子沈風景無端死去,這陸雲袖是抱着牌位嫁進來的,卻在府裡頭與自己的兄長沈風棲傾心相對,曾經一度是險些要聘給沈風棲做侍妾的。
哪裡曉得自己的二哥沈風景忽然活了回來,這陸雲袖就再不能與沈風棲在一起了,到頭來好夢成空。墨璋便是沈風棲灰心之餘,突然決定定下的一門婚事。
沈柔也是個聰慧之人,陸雲袖雖然歡笑如常,但那舉止行動中,也是嬌弱無力,顯是重病已久的徵兆。與自己說這些話的人,想來是有不少疏漏,如今看墨璋與陸雲袖之間,也是感情極深,狐疑的目光來回掠過,卻是另一頭的雲蘿夫人忽然不滿起來,陸雲袖明明是自己這房的,卻要與睿王妃那房的人如此親近,不覺提高聲音高聲說道:“雲袖啊,你這是忘記自己是哪房的麼?還不趕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