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夜如寂,明月好似狐狸的眼睛,漠然地望着人間。
風煙盡平,偌大的哀牢山徹底消失在了北邙之地上,原本山川所在,卻是變成了一個巨大深坑,就連廢墟都未曾留下。
剛剛那隻毛茸茸的金色手掌彷彿蘊藏着毀天滅地的力量,掌中生天宇,縱橫滅世間。
如此兇威,齊天驚世,帶給衆人的震撼恍若烙印一般,深入骨髓,不可磨滅。
“猴子……那是猴子……羅浮山的猴子……”
豬剛鬣雙耳震顫,驚悚的眸子裡噙着難以平復的震驚。
他早先便曾聽王九和小黑貓提過,在李末放生的妖鬼之中,它們這些人並不算出色,最厲害的自然便是猴子,三眼,大蛇,大鳥之流。
其中,猴子毫無疑問是這些妖鬼當中最可怕的存在。
只不過,這隻猴子只認李末,常年幽居羅浮後山,除了三眼,大鳥還有大蛇之外,幾乎很少與其他人接觸。
至於他如今修煉到了何等境界,誰也不知道。
“絕對是那隻猴子,他竟有如此兇威!?”
豬剛鬣眼眸輕顫,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狂喊,對於這隻素未謀面的猴子產生了深深的好奇。
“那是隻猴子!?”
此時此刻,夏蟬鳴瞳孔中映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輝,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末。
她終於知道,李末爲何如此特別,出身羅浮,竟能後來居上,當初橫掃五大山門,在京城鬧出那般動靜。
他的身後居然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也難怪有恃無恐。
並且,以夏蟬鳴今時今日之能,都未能窺伺出剛剛那天空裂縫中那道身影的全貌。
那隻猴子並未真身降臨,他們所見到的還不是前者真正的力量。
“那到底是一隻怎樣的猴子!?”夏蟬鳴若有所思。
悠悠三百年,羅浮山終於又有妖孽之資走出,比起黑劍,似乎更加的特別,更加的神秘,更加的與衆不同。
“幸好……我當初未曾與他爲敵。”
念及於此,夏蟬鳴稍稍鬆了口氣,對於命運的抉擇顯得有些慶幸。
“呼……”
此刻,李末懸空而立,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心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與六覺妖猴一戰,他感到極爲盡興,雖說他未能將這頭妖猴壓服,卻見到了自己力量的極限所在。
最關鍵得是這一趟收穫太大。
他不僅收服了將臣,放生了夏蟬鳴,甚至吞噬五行大魔,靈明再造,踏入【聖胎境】,躋身中品真人之位。
真人三境,虛空境,聖胎境,再往上便是羽化境。
要知道,此時距離李末在九江府煉成【青萍劍】,踏入【虛空境】也纔過去月餘而已。
這麼短的時間便再度突破,修成聖胎,這樣的速度足以讓顧長安嫉妒到變態。
“那根黑色鐵棒讓猴子給收走了……”
就在此時,李末才緩過神來,想起剛剛那根黑色鐵棒,其詭異程度和潛藏的危險甚至還在六覺妖猴之上,只不過這隻妖猴似乎並非真正,無法發揮這根黑色鐵棒的力量。
“也不知道這東西到底什麼來歷。”
李末心中泛起了嘀咕,有一點可以確認,猴子得了這東西,必定是如虎添翼,怕是以後會越發兇戾,不將其他人放在眼中,三眼都未必看得上。
李末甚至可以想到說不定等猴子煉化之後,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去尋第一妖鬼練練。
“找到了!”
就在此時,將臣的聲音從巨大深坑之中傳了過來。
李末一步踏出,便穿過煙塵,落到了他的身邊。
此刻,將臣從深坑的泥土之下挖出了一尊灰色的罈子,上面以紫黑色的符籙密封,足足九重。
“這是骨灰罈!?”李末不確信道。
從大墓之中挖出骨灰罈並不奇怪,可是讓他在意的是封禁骨灰罈的符籙,上面的籙紋極爲古老特別,看着像一座山,又像是一尊大印,有些天師府的味道,不過似乎比之更加久遠。
“符籙一道傳承久遠,只不過到了今天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花心思去煉了。”
將臣捧着手中的“骨灰罈”輕語道:“符籙中的最核心的【籙紋】幾乎是每一道傳承法脈所獨有……”
“這道符籙很是古老……傳承的歲月至少是在神宗之前,我在北邙山研究過諸多道統法脈,就連那些被神宗滅掉,乃至於遁入歸墟之中的都見過……沒有一家法脈籙紋是這樣的。”
說到這裡,將臣言語輕頓,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
“當年那位神秘道人留下的!?”李末眉頭一挑。
那位神秘道人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就如同一朵浪花,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只是泛起了一絲漣漪,旋即便消散不見。
然而,他簡單的手筆,影響卻極爲深遠,不僅救下了年少神宗一命,斬殺妖猴鎮屍於此,即便九百年後,這等影響還未徹底消散,牽扯到了李末,將臣,夏蟬鳴等人的命運。
這一切看似巧合偶然,實際上卻如同一張大網,越是深思越感寒徹。
“無論如何,那道人絕對非同尋常……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將臣搖了搖頭,看着緊緊抱住的骨灰罈,原本冰冷的目光變得無比熾烈。
“這裡面是黑色詭土!?”李末不確定地問道。
“不錯!”將臣沒有隱瞞,點了點頭道:“這東西放眼北邙十萬荒丘也找不出來……”
“當年黑劍手裡的怕是僅剩的……結果讓師尊融合……”
“讓我見識見識……”
李末心生好奇,便要揭開那骨灰罈上的封禁符籙。
“不可……”
將臣見狀,面色微變,抱着骨灰罈向後退了一步,急忙避過了李末的“鹹豬手”。
“怎麼了?難不成這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不讓碰!?”李末愣了一下,旋即開口道。
“黑色詭土與你見過的其他詭土都不一樣……”將臣神色凝重道。
“它更像是一種擁有意識的另類生命……”北邙荒丘,這片土地遼闊無比,蘊藏着許多不可思議的存在。
像詭土,豬剛鬣的上寶沁金耙,乃至於黑色鐵棒,事實上統統都來自神宗禁地。
尤其是詭土,這種奇異土壤擁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即便李末見過的白色詭土,黃色詭土以及赤色詭土都已經算得上是無所不能。
至於黑色詭土,似乎與前幾類都不相同。
“當年黑劍發現這種物質的時候都極其小心謹慎,差點丟了性命……”
將臣的眼中透着一絲忌憚,他曾經在北邙山見過一些珍藏的筆記,裡面提到了關於黑色詭土的一些事情。
“或許你不知道……當初黑劍在北邙十萬荒丘中做了大量的研究……這些研究是基於韓奇的……”
“靈門初代門主……”李末失聲道。
“你應該知道,那是個瘋子,九百多年前,他背棄靈門之後加入歸墟,創立【鬼市】,留下了不少手札密錄……”
“事實上,關於黑色詭土的事情,還是黑劍潛入歸墟的時候,通過韓奇的筆記發現的……”
“這個瘋子當年可是抓了許多活人和妖鬼來做研究……”
“對於他而言,一切生命都只是材料而已。”
將臣對於這樣的做法不置可否,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韓奇留下的筆記中說,如果說其他詭土只是不穩定的嬰孩,那麼黑色詭土便是形成獨立意志的成年人,兩者幾乎不可視爲同一種物質……”
“黑劍對於這種物質很是好奇,後來他來到北邙荒丘,不知掘了多少大墓,終於找到了這種特殊的物質。”
說着話,將臣擡手,掐着小拇指的指尖,凝聲輕語:“僅僅指甲蓋的這麼一點,就要了陵津府一城人的性命。”
“陵津府!?”
李末面色微變,陵津府乃是涼州第二大府城,僅次於九江府,三百年前的常住人口便有近三十萬之多。
“開玩笑嗎!?”李末怔然。
“涼州州志有載,靈道五十六年,陵津大疫流行,染者十之六七,死者十之八九……”將臣凝聲輕語。
李末面色微凝,他在玄天館的時候似乎是見過這樣的記載。
三百多年前,涼州陵津府發生過一場大的瘟疫,全城人幾乎死絕,這是一場罕見的天災,大疫之後,陵津府十室九空,以至於朝廷不得不遷徙流民至此填充。
“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黑劍犯了大忌……他低估了這種東西的可怕……事實上,也是被韓奇那個瘋子擺了一道……”將臣沉聲道。
“那個瘋子在留下的手札中故意留下了錯誤的引導,致使黑劍產生了錯誤的判斷……”
“這個錯誤導致近三十萬生靈塗炭。”
“朝廷爲了遮掩,只能如此宣告天下。”將臣不由冷笑:“從此之後,黑劍更加小心,他嘗試了許多方法,最終在師尊的身上看見了結果……”
“無論生死,無論人類還是妖鬼……似乎只有師尊的屍身才能承載這種危險的物質……”
“同時,這也奠定了她日後妖仙大位的根基。”
說到這裡,將臣下意識地看向懷中的骨灰罈。
“伱說這東西是不是很危險!?”
“你有把握處理它嗎!?”
“沒有。”將臣搖了搖頭:“古往今來,唯有師尊是最特別的,我只能碰碰運氣。”
“如果運氣好,或許能夠彌補我今日的損失,讓我更進一步,衝一衝北邙山繼承人的位子……”
今日一戰,李末的收穫是無比巨大,可是將臣卻是損失慘重,不僅傷勢難復,就連聖兵【落魂幡】都受到重創,想要恢復過來,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如果運氣不好呢!?”李末問道
將臣稍稍一頓,旋即搖了搖頭,如果運氣不好,那樣的後果他自己都無法預測。
“我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先離開吧,這裡的動靜實在太大了。”
將臣看着所在的巨大深坑,出言提醒。
“好,回去再說。”
李末點了點頭,他一揮手,便帶上了解琵琶,夏蟬鳴,豬剛鬣還有孟小魚,跟着將臣,直接步入虛空,消失在巨大的深坑之中。
……
片刻後,一道道凜冽的妖氣從四面八方趕來。
皓月之下,當這些妖鬼見到眼前的一幕時徹底震驚了,巨大的深坑猶如一隻碗鑲嵌在大地之上,原本的山川地勢卻是蕩然無存。
“天……天爺……這裡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坑……一個大坑……”
“哀牢山呢!?怎麼哀牢山都沒了……我記得就是在這裡的啊……”
“這……這是哪位大佬的手筆!?這也太那啥了……”
一道道驚呼聲從深坑各處響徹,久久迴盪,不能平息。
偌大的哀牢山一夜之間便蕩然無存,這般改天換地的力量實在非常人所能想象,哪怕對於修士和妖鬼來說,這樣的現實都堪稱神蹟。
“快找找……那種存在大戰之後的戰場,說不定還有什麼機緣……”
就在此時,一隻黑耗子的聲音頓時引起了衆妖的驚覺。
能夠改天換地的恐怖存在,它們留下的痕跡說不定都藏着無比精妙的法門,若是兵器硬碰,哪怕掉下來的一根絲線,對於普通妖鬼而言都是無上衆寶。
念及於此,所有妖鬼都如同打了雞血,紛紛開始就地挖洞,尤其是老鼠精,地鼠精,蚯蚓精等等,頓時成了香餑餑,成爲各大山頭勢力拉攏的對象。
到了後半夜,原本哀牢山所在的巨大深坑已被挖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砰……
明月西墜,衆妖漸漸散去,一片揚起的塵土中,一隻白皮耗子突然挖到了一件硬物,它欣喜若狂地扒開碎石塊,便有一尊古舊的石碑裸露出來,看着像是一尊塵封的墓碑,年代久遠,無從考證。
只是這尊石碑上依稀刻着斑駁古舊的兩行龍蛇篆文!!!
“心猿鎮屍之地,羅浮敕封之所……”
那隻白皮耗子觀摩了半天,似乎並未發現靈異之處,不免失望,便啐了一口,將其隨意丟在一旁,任由風塵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