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幹疆域,幅員遼闊,東至滄海,北及荒丘,西達漠土,南抵古嶺。
神宗以降,分天下爲九州,設立州府。
涼州總司,古非凡。
作爲總領一方軍政的封疆大吏,李末是頭一回聽說這個名字,卻感到無比熟悉。
“古非凡……古平凡……這兩人不會……”
李末喃喃輕語,忍不住看向顧長安。
洪門門主名叫古平凡,涼州總司名叫古非凡。
這兩人,一個是玄天館八門之一洪門之主,另一個卻是雄踞涼州的封疆大吏,堪比當地的土皇帝。
姓名如此相似,李末不覺得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想必你也猜到了。”
顧長安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們這位總司大人,與洪門門主乃是一奶同胞的至親兄弟。”
“他在家中排行老二,涼州那些高門大戶,背地裡都叫他古二。”
“原來他是門主的弟弟……”李末聞言,神情倒是輕鬆了不少。
算起來,他也是洪門弟子,當年經過天下宗門選拔考覈方纔被古平凡挑中。
後來進入洪門,更是獲得了這位門主的不少提攜和關照,也稱得上是半個自己人了。
“我勸你先別這麼開心。”
顧長安看着李末臉上的神情,忍不住提醒道。
“什麼個意思?”
“兄是兄,弟是弟……我們這位總司大人可不是洪門門主……而且我聽說他們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往來了。”顧長安淡淡道。
“怎麼?他們兄弟之間有嫌隙?”李末生出了興趣,忍不住追問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顧長安搖了搖頭,說起來他畢竟也只是固守青蟾城的一個小吏而已,與古非凡那樣的封疆大吏相比,中間還不知隔着多少層級,對方的隱秘他又如何能夠知曉。
“我只是聽說十八年前,他們兄弟三人同在京城玄天館……那年之後,各自的命運軌跡開始轉變,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古二離開了京城,遠走他方……”
“兄弟三人!?”李末愣了一下,打斷了顧長安的話。
“不錯,他們是兄弟三人,洪門門主古平凡乃是兄長,涼州總司古非凡行二……聽說還有一個最小的弟弟……當年在玄天館之中,他的天賦最高,比起兩位哥哥,更加耀眼奪目。”
顧長安凝聲輕語。
混跡官場,不可對上司的情況沒有半點了解,否則的話哪天不小心犯了忌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僅僅這些未經證實的傳聞,都是他花了真金白銀買來的。
“那他們家老三呢!?”李末忍不住追問道。
天賦尚且有所不如的老大成了洪門之主,老二成了涼州總司……
兄弟三人之中,天賦最高的老三應該也有所成就纔對。
不得不說,這一家子也不知道怎麼生的,祖墳着了大火,生下的種竟然都是如此出類拔萃,不可想象。
“這我就不知道了……似乎沒有了這個人,也沒有聽官場上有人提起過……傳聞古家最小的這位早就死了……死在了十八年前,那場京城大火之中……”
“十八年前,大火照京師……”李末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想什麼呢?”
顧長安的聲音將李末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我倒是沒有想到他們家裡還有這麼多秘事……如果賣給正義書局的小報,肯定能狠狠賺上一筆。”李末咧着嘴,隨口笑道。
平民百姓對於這些大人物的隱私還是很感興趣的,尤其是涉及桃色和倫理,簡直好奇得不行。
哪家大人生了公子,都能街頭巷尾聊上半個月,更不用說這種猛料了。
“你想死可別拖上我。”顧長安白了李末一眼,淡淡道。
“涼州可不比京城……京城貴人多,規矩也多……在這裡……封疆大吏就是土皇帝……吐口吐沫都能淹死一羣人……”
涼州總司能夠動用的手段可比洪門門主多多了,最關鍵得是兩者所要遵守的底線不同,受到的約束也不相同。
說句不好聽的話,單論古二斂財的手段讓洪門門主哭着追都追不上。
提及斂財,李末的眼睛都不由亮了起來。
“他撈了多少!?”
“他撈了多少能告訴我?”顧長安有些無語道:“就這麼說吧,看見我在城裡的生意了嗎?”
“死了麼?”
李末想起了坐落在【頭七路】的那家殯葬館,明面上做着殯葬的生意,暗地裡卻也做着盜墓的買賣。
顧長安將從荒丘大墓之中盜出來的寶貝,經由【死了麼】轉銷出去,每年都有一筆不費的進項。
正因如此,他的【大夢萬古功】才能順心順利地修煉,否則的話修煉此等玄功,早讓他去買褲衩了。
“明告訴伱,那裡的生意,純利我自己也只佔三成而已。”
“啊!?”李末愣了一下:“那大頭誰拿?”
“當然是上面。”
顧長安擡手示意道:“你以爲北邙十萬荒丘,隨便誰來找塊地就能下葬?”
“土地審批不需要手續?買賣土地不需要審批?除此之外還有各種稅錢……哪一個不需要打點?”
“這還是明面上的生意……盜……考古挖出來的寶貝,不上下打點一番,你就想流進市面?”
說到這裡,顧長安不由冷笑:“你頭天放出來,第二天就蹲苦窯。”
“只有將上上下下綁到一條利益線上,這種生意才安全穩妥。”
話到此處,顧長安湊到李末跟前,小聲道:“這裡面的大頭肯定是落在了總司大人的手裡……偏偏他自己還不知道。”
“不知道!?”
“涼州多大的地界?青蟾城算什麼?我這點小利對他而言微不足道,底下人說辦也就辦了……可他不知道,你偏偏還不能不給……否則以後如果出了事,你就只能自求多福……”
顧長安在官場混跡了多年,明裡暗裡的勾當也做了不少,深知其中門道。
三流的生意靠得是錢貨,二流的生意靠得是資源,一流的生意靠得是人脈。
“大道盡在其中……”
這一刻,顧長安顯得高深莫測,讓李末都覺得這貨在發光。
“果然大道無處不在……人才啊。”
李末悠悠嘆息,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進州府述職,幹嘛要帶上我?”
顧長安受召是因爲毒王山覆滅一事,按理說應該跟李末無關纔對,犯不着捎帶上他。
“有沒有關係你自己心裡清楚。”顧長安斜睨了一眼,李末到來之前,青蟾城可以稱得上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
可是自從他來了以後,亂子就沒有停過。
“你本來就是朝廷發配來的草標郎官,在州府裡是有備案的……召你過去也屬正常。”顧長安隨口道。
畢竟,在州府眼中,草標郎官依舊是待罪之身,每隔一段時間,循例審覈也是應當。
“什麼時候出發?”李末略一沉吟,開口詢問。
“明天一早。”
顧長安已經準備齊全,今天找李末過來也只是通知。
……
當晚,李末回到碧遊居,做好了安排。
此次出門,他只帶上了解琵琶,其他妖鬼統統留在了青蟾城。
主要是解琵琶身份特殊,她先前畢竟是毒王山的主人,無底洞的洞主,又剛剛發生,李末對她也不是太過放心。
最關鍵得是,近來碧遊居內氣氛微妙,尤其是豬剛鬣,對於這位新來的保持着深深的敵意。
李末就怕自己不在,萬一出了亂子,沒人壓得住他們,回來的時候青蟾城都沒了。
要知道,當初這羣貨連魚龍臺的高手都敢劫殺,那可是皇家內衛。
“這次跟我去【九江府】儘量少說話,知道嗎?”
清晨,東方剛剛露出一抹魚肚白,李末便帶着解琵琶在城門等候。
趁着顧長安還沒來,他不忘叮囑道。
“嗯!”
解琵琶依舊顯得沉默,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要說嗯嗯,別說嗯!”李末瞥了一眼,糾正道。
“嗯嗯!”
“久等了!”
就在此時,一陣高呼從遠處傳來,將李末的目光拉了過去。
顧長安姍姍來遲,胯下卻是一匹模樣怪異的馬駒,比起普通良馬,身形壯碩猶如一頭小象,混白如血的皮毛只有些許雜色,一雙眸子泛着猩紅之色,吐出的氣息粗重無比,引得空氣瑟瑟作響。
“象鬃馬!”李末凝聲輕語。
涼州多有良馬,大多都是與妖雜交,血脈改良而來,還有些則是食了山中精寶,代代相傳,成了特殊種馬。
因此,涼州豪門世家,多以馭馬爲樂,飼養異種馬,賭鬥血脈,已然成爲上流貴族的生活和遊戲。
象鬃馬,在涼州有名的【寶駒錄】上都有名號。
據說此馬身形高大,每月只需餵養一頓,不過食量驚人,往往需要用黃豆,麥麩,參片伴着雞蛋,每頓都要耗費上百斤的食料,奔走起來,可以日行千里,且極通人性。
僅僅一匹象鬃馬,足以換取十座李末如今居住的院子,甚至都還不止。
“九江府路途遙遠,還用過騎馬嗎?”李末忍不住道。
按照他們的能耐,直接御空飛行,只需半日便至。
“不用着急,公文上說七日抵達便可……”顧長安擺手道:“信馬由繮,還能看看沿途風光,比起九江府可好看多了。”
“嗯!?”
就在此時,顧長安的目光卻是已經落到了解琵琶的身上,深邃的眸子裡不由地涌起一抹異彩。
“老李,你身邊何時多了一位美人?”
“出門在外,還不能帶上一個婢女?”李末隨口道。
“你倒真不會虧待自己。”
顧長安忍不住多看了解琵琶兩眼,後者默默地站在李末身後,也不言語,儘量貫徹着李末的叮囑,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對此,顧長安卻未多想,好在他備了三匹【象鬃馬】,剛好一人一匹。
“你怎麼備了三匹?”李末掃了一眼,忍不住開口質問,他可沒有事先說過要多帶一個人。
“不對嗎?”
“算了,上路吧。”
說着話,李末縱身一躍,跳上了【象鬃馬】的背上,這玩意自然不能跟騎奎剛的體驗相提並論。
好在【象鬃馬】體型高大,坐在上面倒也平穩,舒適感勝過尋常馬駒。
“老李,你說此次述職我說什麼呢?”
路上,顧長安終於想起了正事,忍不住跟李末絮叨起來。
北邙十萬荒丘,毒王山可不是尋常山頭,那九毒古蠍乃是大妖級別的存在,少屍主麾下,算是【北煞玄僵】的嫡系。
最關鍵的是,這隻蠍子是從歸墟逃出來的,乃是玄天館重點監察的對象。
如今,一夜之間,整座毒王山都沒了,那隻蠍子不知所蹤,無底洞上下更是無一活口。
這事情太蹊蹺,青蟾城距離毒王山最近,若是沒有半點情報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可問題是,顧長安真的不知內情。
“我怎麼知道你說什麼?我還不知道有我什麼事呢!”李末心裡也是泛起了嘀咕。
“早先我倒是聽說過毒王山那蠍子的本領,挺有手段的啊,怎麼就讓人一鍋端了呢?廢物至此,真是名不副實。”顧長安嘖嘖嘆息。
那隻蠍子自己被人端了不要緊,害得上頭把壓力都集中到了他的頭上。
“咳咳……”李末轉過頭去,看着沿路的風景,彷彿沒有聽見一般。
“你說到底什麼人乾的?竟有這等能耐,真踏馬閒得慌。”
顧長安咂摸着嘴,看向李末:“你當真不知內情?”
“你就說是我乾的,總行了吧。”李末漫不經心道。
“別開玩笑,我跟你說正經事呢!!”
顧長安眉頭一挑,不悅道:“你說毒王山的那隻蠍子如今是死是活!!?”
“這……”
“那隻蠍子可是大妖……聽說血脈特殊,說不定被人給泡成藥酒了……應該會很滋補……”
顧長安推測道:“烤串也有可能……我聽說烤蠍子最是鮮香酥脆,還有養槍的功效……”
說着話,顧長安向着李末擠眉弄眼地笑了起來。
嗡……
此時此刻,他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一根猩紅的鉤尾悠悠豎起,向着他的後腦勺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