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知明月在,天涯茫茫斷魂鄉。
毒王山的錢耀東死了,死在了天驕角逐的路上,死在瞭望天樓的桌前。
不消片刻,巡防營的人馬便將這座歷史悠久的小樓封禁,有人說,望天樓背後的老闆這回要大出血了。
酒樓死了人,還是毒王山……不,應該算是玄天館的弟子。
“據說望天樓的老闆身份不簡單,祖上與毒王山有怨,所以暗下殺手。”
日頭剛下山,李末等人便在路邊的食肆聽到了這樣的論斷。
“錢耀東乃是毒王山的高足,果然不會死得那麼蹊蹺。”秦藏拙低頭道。
這位持劍山的小弟子似乎對於剛剛的遭遇還耿耿於懷。
“望天樓的老闆擡了五個大箱子進了巡防營……據說又有新線索了……”
月亮剛剛露頭,風向又變了。
錢耀東修煉毒功,走火入魔,遭到了反噬,純屬意外,不過與望天樓的佈局有關,大凶之格,方纔導致了這場意外。
望天樓依舊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消息剛剛傳出來不過一個時辰,望天樓的老闆便將東街上三家鋪子以低價給抵了出去。
“真相終於查明瞭……這場變故的背後乃是歸墟!”
終於,巡防營以極爲驚人的效率在不到五個時辰內,便將案子給破了。
歸墟的喪心病狂,讓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凋零,我們面對的,不僅僅是失去的一位年輕才俊,一位冉冉升起的山門弟子的悲痛現實,而是面對邪惡勢力,正義何在的拷問。
對此,巡防營表示,將展開一系列針對歸墟邪惡勢力的百日整治行動,堅決維護百姓的利益,嚴厲打擊犯罪行爲,攻堅化解各類安全隱患,切實保障各大山門弟子的安全,以切實行動迎接玄天館終考的到來,高舉正義的大旗,還望玄城一個朗朗乾坤。
當晚,巡防營大統領明承鈞出席了百日行動誓師大會,並且發表重要講話。
“又是歸墟……現在看來這些人已經瘋了,望玄城至今發生的諸多亂子全都是他們乾的。”紀師忍不住嘆聲道。
李末豎着耳朵聽着,卻是沉默不語,低頭吃着東西。
“歸墟這幫喪盡天良的畜生,果然從不幹人事。”
“難怪朝廷斥他們爲罪惡之源,當真是違法亂紀,無所不爲,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凋零了。”
“我與罪惡不共戴天。”
不遠處,原本還在圍觀的各大山門弟子漸漸散去,心中的正義感被及時的真相徹底激發出來。
“可惜了,他竟然遭人暗害……”
就在此時,秦藏拙突然開口道。
“嗯?想不到你心思如此良善?”李末擡頭,不由地多看了對方一眼。
這個木納少年在衆目睽睽之下,遭受錢耀東那般羞辱欺凌,居然還心生憐憫,對於這場意外感到惋惜,實在難得。
“我師姐說,別人打你的巴掌,必須要親自還回去,他人都死了,我沒機會了。”秦藏拙有些難過。
“……”
“你不過才內息境七重而已,就算錢耀東不死,你也只有挨巴掌的份。”
紀師撇了一眼,只覺得這小子腦子有問題。
錢耀東一個巴掌能把他直接拍成泡。
“好了,我們就此別過吧。”
李末起身,便要與紀師離開,說起來他與這秦藏拙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李大哥,今日解圍之情,我還沒有報答呢……我師姐說,別人的恩情也要親手還回去……”
秦藏拙趕忙起身阻攔。
“不必了。”
李末搖了搖頭,轉身便與紀師離開。
“紀兄,我們也就此作別吧。”
來到路口,李末看着天色已晚,想要去白老闆那裡看看寧懷咒的情況。
這些日子,他可是心心念念惦記着那柄斬命劍。
“別啊,晚上還有重頭戲。”紀師拉着李末,沉聲道。
“重頭戲?”
“望天樓這種地方,都是一些小角色,天下山門,三教九流,這些人雖然都獲得了進入玄天館的機會,卻也只是劣等生而已。”
紀師侃侃而談,說起了其中的門道。
玄天館每隔三年,從天下各大山門之中招收弟子,選拔人才。
天下三千山門,有超過一半的山門是沒有資格將弟子送入玄天館的。
就像羅浮山,自黑劍之後,已經連續三百年沒有弟子出現,晉級玄天館。
即便如今望玄城中,來自各大山門的弟子都已經獲得了進入玄天館的資格,他們的價值和命運也是天差地別。
若是以優劣劃分,排名前二十的山門弟子算是優等生,生來獲得的資源便是最頂級的,天賦也最高,實力自然是領袖羣倫。
這些人便是玄天館最關注的對象,也早已被視爲玄天館的財富
排名前一百的山門弟子則是中等生,他們受到的重視程度雖然不及優等生,卻也是吸引了上層的目光。
歷屆玄天館考覈,中等生中也能發掘出不少頂級的苗子,這些人在各大山門之中還未爆發出真正的潛能,一旦獲得玄天館的培養,便會突飛猛進。
排名一百之後的山門弟子便是所謂的劣等生。
他們存在的意義便是成爲累積玄天館這座高樓的基石,就像陳王度,在最底層默默工作了二十多年,四十多歲的時候才勉勉強強混了一個特使的差事。
實際上,這是一個苦力活,也只有這些劣等生去做。
他們這樣的弟子,大部分到了三十五歲就沒有什麼競爭力了,超過七成淪爲炮灰,或是擔任較爲艱苦的崗位,又或者直接在任務中喪生……運氣好一些的帶着傷病,混點養老錢,最終了此殘生,泯然於塵世。
這就是爲什麼玄天館每隔三年就要補充新鮮血液的原因。
“在玄天館能夠混到中高層的,基本只有優等生和中等生……劣等生只能是基層……”紀師淡淡道。
“真是諷刺。”李末不禁感嘆。
在龍淵府,那些人拼了命地想要往玄天館裡鑽,若是能夠脫穎而出,獲得進入玄天館的資格可是光耀門庭的大事,在所有人眼中這便是光環加身,一步登天。
然而真正到了京城,纔會知曉階層的差距。
天下各大山門的弟子,從踏入望玄城的那一刻起,彼此的命運就已經拉開了距離。
他們之中超過九成都只是劣等生而已。
“剛纔望天樓內都只是一些劣等生,大多來自排名一百之後的山門。”紀師沉聲道。
“過會我要帶你去的地方,便是中等生的聚會……或許還會有優等生……”
“排名前二十的山門?”李末心頭微動。
如今天下山門齊聚望玄城,終考將至,他早晚都要見見這些頂尖山門的傳人,或許可以乘着這個機會開開眼界。
“要不要一起?”紀師追問道。
“那就有勞紀兄了。”
李末欣然應允。
片刻後,兩人便出現在了東城的一座清幽院落外,此地距離登天樓也不過只隔着九條街而已。
“紀兄,我們怎麼又是從側門進?”李末看着紀師打點門房的熟練手法,忍不住問道。
“刺激啊。”
紀師招呼着李末跟在後面,兩人在付出了三十兩銀子之後,順利進入院內。
“這座院子的佈局……有些門道……”
李末剛踏進來便感覺到了些許異樣,前院的中央擺着一口大缸,以此爲中心,周圍的勢陷其中,李末的靈覺都感覺到了隱隱的壓制。
“你眼光還是挺準的……這座院子乃是【往事山】的產業……”紀師淡淡道。
“往事山!?”李末一愣,這個名字他好像聽燕紫霞曾經提過。
“人間往事越千年,東臨滄海有遺篇……這一脈極爲特別,從創立之初,便記載人間大事,各門秘辛……”紀師轉頭說道。
“因此,往事山的實力算不上多麼強大,可是在天下山門之中地位極高。”
“這場【淵池會】也是往事山操辦舉行,已經很多年來,算是形成了傳統。”
紀師對於天下山門的掌故倒是知根知底。
“淵池會……”李末咀嚼着這個名字。
淵深池大,必藏潛龍。
“往事山舉行此會的要義,便是想要挖掘出藏在各大山門之中的黑馬……每屆玄天館考覈,他們都會有詳細的記載。”
說話間,兩人便已來到後院,此刻已經聚集了二三十人。
李末只掃了一眼,便看了出來這裡的山門弟子比起望天樓檔次高了不止一籌,幾乎全都是煉出道脈靈根的九重高手。
“排名前一百的山門傳人素質果然不一樣啊。”
李末眸光凝起,卻是投向了最上方的高臺。
最中央坐着得卻是一位女子,明媚善睞,顧盼生輝,一襲青衣流淌,恍若雲中仙子。
“她便是往事山的傳人,嬋知秋。”紀師眸光凝起,低聲道。
“秋風未動蟬先覺……”李末喃喃輕語。
“羣賢畢至,承謀諸位賞臉。”
就在此時,嬋知秋一聲輕喝,院落內立馬安靜了下來。
這充分顯示出了主人家的地位超然,以往事山的聲望,哪怕排名前二十的山門都要給予三分薄面。
在這裡,嬋知秋的一言一行都顯得舉重若輕。
“這個女人不簡單啊……”紀師沉聲道。
據他的估計,這位往事山的傳人至少也是七寸之境的大高手,甚至更加厲害,遠遠超過了毒王山的錢耀東。
“法明道兄,還請上來。”
嬋知秋一句話,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人羣中,一位面容清秀的年輕和尚緩緩走上高臺。
“枯榮山的法明也來了?嬋仙子的面子可真大啊。”
就在此時,有人輕聲低語,看向那年輕和尚的目光噙滿了敬畏之色。
枯榮山,在天下山門之中排名二十七,源於天禪山,與之有着香火之情,因此地位隆高,不同於尋常山門。
“唯有獲得往事山這位嬋仙子的認可,才能登臺入座,視爲淵池潛龍。”
“不知道還有誰有資格登臺入座啊。”
“如果我能獲得首座就好了,往事山藏卷千年,可是有機會向他們詢問任何秘密。”
高臺下,一陣陣議論之聲響徹。
按照【淵池會】的規矩,但凡登臺入座者,便是往事山的貴客,至於獲得首座之人,更是有資格從往事山獲得一個想要知道的秘密。
往事越千年,天下秘聞,皆在那東海蒼山之上。
“徐道兄,你也上來吧。”嬋知秋輕笑道。
話音剛落,一位揹負長刀的青年從人羣中走了出來,他面色平和,周身十步之內卻無人膽敢靠近。
靈刀山,徐鳳還。
“嘖嘖,靈刀山的名聲可不在枯榮山之下啊。”
“嬋仙子,我倒是不願出這個風頭。”徐鳳還踏上高臺,凝聲輕語,目光卻是掃過那高高在上的首座。
“自三百年前黑劍橫空出世,我往事山先祖定下這淵池會以來,這便是規矩,能者登臺……徐道兄完全有這樣的資格。”嬋知秋輕笑着道出了一段往事。
淵池會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那本是一場閒極無聊的聚會……
那年,往事山的先祖也不過是個青澀少年,邀來五湖名山好友共聚一堂,請來諸大山門弟子觀摩,便要看看各家玄功。
也就是在那場聚合之上,一位名不經傳的少年橫空出世,一劍之威,便叫百家心服。
那個少年的名號,叫做黑劍。
從那時候開始,淵池會便世代相傳,在往事山的手中未曾斷絕。
“對於這兩個席位,諸位可有異議?”
嬋知秋對着臺下詢問。
這是規矩,只要獲得往事山認可之人,便能直接登臺入座,至於其他人想要登臺,便要展現實力,相互較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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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若是有人對此不服,也可直接挑戰。
衆人面面相覷,卻無反對之聲。
無論是枯榮山的法相,還是靈刀山的徐鳳還都是聲名在外,他們完全有資格登臺入座。
“好,接下來便請諸位自報家門,有想一試者儘可大顯身手。”
嬋知秋一揮手,旁邊便有兩名少女手持椽筆,開始紀錄。
“還要自報家門?”有人輕聲問道。
“歷次淵池會都要詳細紀錄,參會者自然也要來歷清楚。”
“化骨山,宋文明。”
“陵池山,卜藥錢。”
“方丈山,全十八。”
……
一個個名號不斷響起,從前往後。
無論是枯榮山的法相,還是靈刀山的徐鳳還都是老神在在,沒有半點波瀾。
以他們的出身和實力,這些山門雖然也薄有聲名,卻不足以讓他們正視。
就連嬋知秋也只是靜靜聆聽,美眸中看不見任何的情緒變化。
“茅屋山,鄭清平。”
“西落山,巴思伐。”
……
漸漸,報名聲從前往後,到了最後的角落,衆人的目光也隨着那聲音不斷後移。
“羅浮山,李末。”
就在此時,一陣輕慢的聲音在院落內悠悠響起。
“嗯!?”
突然,高臺之上,原本端坐的嬋知秋面色驟變,整個人騰地一下竟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