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家的午宴簡單充滿溫馨,三個人圍着一張小紫檀圓桌,一套青花瓷餐具,菜色精緻而不鋪張,宋佳不時給夫君和兒子夾菜,如果沒有周圍環侍的下人,倒像是一個和睦的普通百姓家。
吃了個半飽,按照老爹的習慣,卓不凡知道正題要開始了。
“今天那金紡車是怎麼回事?”,卓尹隨口問道。
卓不凡心道,這是能發電的高級玩意好不好,看來這紡車的定義是跑不掉了,隨即答道:“那只是閒着沒事,做來玩玩的。”
“玩玩?拿幾百兩黃金來玩?那還不算工錢。我和你娘都沒給你銀子,估計,那是你訛人家的吧。”,卓尹冷哼道。
宋佳不樂意了,“喂,我說卓尹,不要用那種訓你屬下的口氣跟咱兒子說話好不好。”
“女人家的,整天直呼父名,成何體統,哼,我不管管他,他就要變成無法無天的花花太歲了,到軍裡倒還有點出息,現在也去不成了。我就怕他整天在街上惹是生非,那些個金銀還是其次,別弄出人命來。”,卓尹訓斥道。
卓不凡暗笑,原來是這麼回事,哎,老爹啊,你這個兒子可不是從前的那個紈絝了,哪裡還會做出這種不成熟的事來,當下保證到:“老爹,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
卓尹還想再說,卻是看到宋佳一瞪眼,隨即閉上了嘴,想想兒子也成年了,應該知道個好歹,就此作罷。他實際上對金紡車的事情並不是太在意,而是還有其他要緊的事情。
“不凡,通州那邊爲什麼還不返程解散?”,卓尹抿了一小口酒,看着卓不凡。
卓不凡心裡咯噔一下,嘟囔道:“這我怎麼知道,我現在又不是佑聖將軍,他們自有朝廷安排。”
“屁話,私募兵馬都有本家負責,這是朝廷的規矩,朝廷不會給半兩遣散銀子給你,今天我派人過去,那四個臭小子居然說不見你就不走,定然是你給他們下了命令。那幫臭小子,現在倒是唯你是從,我可告訴你,這可是大事,旬內不將兵馬遣散還鄉,到時候你吃不了兜着走。”,卓尹怒到。
這不是小事,宋佳也是勸說道:“乖兒子,聽你爸的話,這事可非同小可。”
卓不凡有些不耐,自己都是爲了自己和你們的將來着想,這朝廷還沒有怪罪,你們先怪起自己的兒子起來,隨即不樂意的說到:“我這還不是爲了咱們卓家着想,如今,這天下內外交困......”
“閉嘴!”
卓尹卻是突然一聲大喝,顯然氣得不輕,怒道:“你個黃毛小兒知道什麼天下,只不過帶兵出關陰差陽錯打了一次勝仗,就指點起天下江山來了?別以爲我沒帶過兵就不知道,海山關的大勝有諸多特定使然,你小子不過運氣好,真讓你跟韃子鐵騎硬碰硬試試看,憑這幾千新兵你能打過一萬韃子騎兵?你以爲你是當年的鐵甲關寧鐵騎?哼,不知天高地厚!”
卓不凡也是火了,站起來叫到:“打仗自然要憑依各種有利條件,爲什麼一定要硬碰硬,我能打勝仗能殺韃子,那就是我的本事,黑貓白貓,能抓老鼠的就是好貓!”,急切之下,居然擡出了偉大的鄧爺。
卓尹一拍桌子,怒到:“反了你了,長大了是吧,翅膀硬了?給我滾到書房去思過。”
卓不凡轉頭就走,這死腦筋的老爹,把自己氣壞了,自己做的絕對沒有錯,而且全都是爲了卓家着想,居然連自己的話都一點聽不進去,等,等到四年後,大華淪亡天下大亂,滿目都是腥風血雨的時候,就晚了。
宋佳心疼兒子沒有吃完,但是看到丈夫似乎動了真怒,也就不再插話,這就是宋佳的好處,明白什麼時候什麼事情可以管。
卓尹低頭繼續吃起飯來,周圍的丫鬟僕役那是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喘,只是,誰也沒有發現,卓尹的眼中帶着一絲笑意,有欣慰似乎也有感慨,偏生是半點怒火沒有。
思過的書房自然是老爹的書房,這裡有備好的家法,那根雙層青竹篾,在卓不凡今世融合的記憶中還是很有印象的。乖乖,小時後,自己偷看丫鬟洗澡管家行房,就被這東西狠狠教訓過,那抽在屁股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哎,好幾年沒有被這青竹親屁股了,沒想到今天,有了兩世人生的自己,倒要再次品嚐它的滋味。
坐在老爹的太師椅上,桌不凡想了很多,再次揣摩了一下自己初步的打算,有哪些風險又能如何更好的去完成,互聯網的信息有很多,又應該怎樣分出輕重,哪些是趕緊要做的,哪些是可以慢慢來的。想到最後,卓不凡感覺,自己,可能還是要跟老爹攤攤牌才行,自己就不相信了,位居正一品多年,替皇上管理着江山社稷的老爹,會不清楚這天下的形式,會看不到大華迫在眉睫的危難。
門扉咿呀,卓尹寒着臉走了進來。
想通了的卓不凡反而不再氣惱,起身讓座,卓尹卻沒有坐下,更沒有去動那根不知道腐朽了沒有的青竹篾,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風景,這個習慣,卓不凡跟他老爹有些相似。
“你想養下這隻私兵?”,卓尹語出驚人。
卓不凡這才知道,相爺老爹可不是那廟裡的擺設,正色堅決的答道:“不錯。”
“嗯”,卓尹不置可否,說到:“剛纔說到天下,我倒想聽聽你小子有什麼看法,說吧。”,現在卓尹的口氣,已經不再是飯堂中那種長輩對幼子的口吻。
卓不凡一下興奮起來,這才明白,這種事情如何在衆人面前說得,思索了一下,說到:“依我看,這天下,數年之內必亡。”
卓尹沒有絲毫震撼的表現,只是踱回了書桌前,坐在了太師椅上,點頭示意卓不凡繼續,你老爹要聽實際的,不是這聳人聽聞的一句話。
“關外建州韃子軍勢確實不同凡響,而且,其中不乏良將,據我實地觀察,我大華軍已經大不如從前,軍備極差,士氣低落,自然,戰鬥力也是堪憂。一個如此重要的海山關,居然只有幾門炮和寥寥數發開花彈堪用,沒有了火器這個抗擊韃子的利器,想要戰勝韃子自然是癡人說夢。依我看,雖然韃子國力依然無法跟我大華相比,但這關外的韃子確實是我大華最危險的外敵,如果大華有事,這韃子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說到這裡,卓不凡頓了頓,繼續說到:“而最危險的,還是來自大華自身,據孩兒所知,現在貪官污吏橫行,可以說到了人人貪腐事事爲己的地步,而連年饑荒,亂民四起,百姓吃不飽甚至餓死,自然要捨命造反,長此以往,即便天災過去,也是有田無人耕種,舉目凋敝,相比關外的韃子,這纔是動搖我大華根基的大事。如此,內外交困,大華亡國不遠。”
卓不凡說的簡單扼要,這些都是自己前世依稀記憶的那段歷史,配合上自己今世所瞭解的真實情況,再加上現在看來越來越可能成爲事實的四年後的那個日子,不難做出這些個推斷。
卓尹皺起了眉頭,撫起了自己的短鬚,開口問到:“你是如何得知這些的。哦,不說軍隊,就是你說的人人貪腐事事爲己的這些。”
卓不凡硬着頭皮說到:“這個,有些是...聽說的,有些是從,從那些個姐兒口裡得知。難道,有什麼不對?”,哎,這真理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滋味可不好,老爹不會像長平公主那樣,非要自己拿出真憑實據來吧。
卓尹卻是嘆了口氣,搖頭道:“沒有什麼不對,爲父只是好奇你能做出如此的推斷而已。實際上,只怕真情遠比你的推斷還要嚴重的多。”
卓不凡興奮起來,終於找到一個明白人,還是自己老爹,頓時又一種異常幸福的感受,難得的變成了一個乖寶寶,聽卓尹繼續說到。
“不凡,你確實長大了,有些話也可以跟你講了。這天下,確實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可悲的是,能看到這點的絕不僅僅是你我父子,這大華,除了皇上,能夠看清天下大勢的比比皆是,比如周子津,比如朝中的衆多大臣,而可悲的就在這裡。你剛纔說的那句話很好,人人貪腐事事爲己,這是事實,即便是爲父也不能置身其外。只是,天下並不只剩下這些人。有的人,是還在幻想着皇上以大氣魄舍臂求存,拯救大華於危難的傻子,有的貪贓枉法,想要最後再撈一把,而有一些人,卻已經在另謀出路,甚至......”,卓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說到:“甚至,開始跟關外的韃子勾結,只等天變而上位。哎,我大華至此,實在是可悲可嘆。”
“這些,還不是你應該管的,你也管不了,不凡,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要你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隻憑一腔熱血和靈機一動可以解決的。同時,你還要明白,爲父正是這皇上身邊的傻子,私兵你要建,你是個帶兵的材料,不管花多少錢,只要你能帶出一支可用之兵,但是你必須答應爲父的兩個條件。”
卓不凡愕然,老爹跟自己談條件,這個,似乎只有聽着的份,不過,從剛纔老爹的話語中,卓不凡有一些不太好的預感,感覺這兩個條件,可能會對自己原先的打算產生方向上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