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環皺着眉頭,頓了頓,在這虛華的都城生活了很久,那些往事,彷彿已經變成了回憶,真個回憶起來,卻依然歷歷在目。
“那是四五年前了,那時,我還小......”,小玉環婉婉道來,婉轉動聽的聲音,講述的卻是一個餓殍遍地人間地獄的悽慘故事。連續幾年遭受蝗災和瘟疫,而官府又爭相謊報政績,要麼爲了向上爬不遠實報災荒,報喜不報憂,要麼就是將上頭賑災扶助的糧食款項中飽私囊,反正,到頭來,老百姓要交的苛捐雜稅一點都沒有少,而遭受災荒顆粒無收卻還要上繳石的糧食,繳不出來那就扒屋賣房,還是榨不出油水那就賣兒賣女。一時間,死的死逃的逃,少部分年輕膽大的就成了亂民造了反,抓住了就是滿門抄斬禍連九族,大部分還是隻能硬扛着。到後來,沒有糧食就去山裡挖草根剝樹皮,連這些都沒有了就掘食山中的青葉石,吃青葉石的人不幾天就會下墜而死。後來,孩子一出門就投有蹤影,原來是被人吃掉了。
說到這裡,小玉環眼中閃過一絲驚惶之色,顯然,必定當時經歷過相似的驚嚇,卓不凡不忍心詢問,只是輕輕攬過她,擁在懷裡。再看朱長平,隨着小玉環的講述面色漸白,感同身受的感覺做不了假,而這種慘狀傻子也知道,那是幾百上千裡範圍的大饑荒纔會出現。
小玉環定定神,繼續講述到,後來,她們只能逃荒,就那樣身無分文手無一物,一路向東,經過陝西河南,卻發現,那裡的情況並不比家鄉好多少,老百姓餓死官吏鄉紳卻依然腦滿腸肥,因爲大批涌入的災民,那裡也漸漸不是人呆的地方,於是,就這樣,一路繼續向着東北方向,來到了這京都之地,大批災民被擋在京都之外,任其自生自滅,而她自己,被無良老闆趁機尋覓雛兒這才入得了京城,爹孃兄長,後來也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小玉環的眼淚撲簌而下,其實,這些個姐兒哪個不是苦命的人,特別是這幾年,這樓裡新進的姐妹,大多都是逃荒的饑民,一頓飽飯就可以換回一個人來,這京城裡的花樓都是趨之若鶩,漸漸地,居然形成了一門行當,專門有人物色上等的‘貨色’,也有專門跑兩地的押解,然後就是各花樓的買家,人如牲畜,買賣都已經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
朱長平的情緒很低落,連飲了兩杯,卻是暈紅了臉,小手也抖顫起來。聞所未聞聳人聽聞的事情,一時間確實難以接受。卓不凡很能理解她現在的這種感受,可是,對待充滿幻想和不實際想法的理想主義者,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將她的幻想擊得粉碎,這是卓不凡自然明白的道理。不知道怎麼的,對這個可以說是素昧平生的假相公真香玉,卓不凡自然就願意幫助她,想要讓她瞭解到真實的情況,不想再讓她活在幻想裡,爲什麼會這樣卓不凡後來也是不明白,只能解釋爲自己可能也許大概確實擁有某些對美麗美女孜孜不捨的特質吧。
“其實,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既然下藥那就要用猛藥,卓不凡於是開口說到。
朱長平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她現在有些怕從卓不凡口裡聽到什麼了,可是,逃避總不是辦法不是,“什麼,什麼問題,還有更嚴重的問題?”
卓不凡點點頭,說到:“這次走關外,在路上我也注意到,即便是京城以北到海山關這片相對富庶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也不是多好,而真正肥的流油的,都是那些個鄉紳財主,而這些個鄉紳財主爲什麼這麼富你知道嗎?”
朱長平像個孩子似地搖搖頭,可憐巴巴的。
“因爲,他們身後有官”,卓不凡輕輕說道,不過,自己的老爸不就是官到極致的最大的官嗎,呃,其實,從這一點來說,自己現在跟朱長平說的是不是反老子呢,汗,這個,貌似有些不應該,哎呀,不管他了,要知道,四年後,大華都沒有了,再大的官還有什麼用。
“官?”,朱長平疑惑的問到,隨即,好像明白些什麼,說到:“你是說,官和這些鄉紳......”
“哈哈,正是,賢弟果然聰明伶俐,沒有這些個地方官吏袒護,這些鄉紳財主如何敢如此欺壓百姓,窮者日窮富者日富,我大華現在,已經成了貪官污吏土豪劣紳的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賢弟飽讀詩書,應該明白民相對於國來說就如同水與船,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自然也是明白的。”,卓不凡談談而言,心中卻是好好感謝了一把前世課堂上聽過的這句話,用在這裡,用在這個時代,真的是相當的貼切。
朱長平肅然起敬,也沒有聽出來卓不凡話語中形容她用的什麼詞,自言自語到:“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好,說得好啊”,同時,想起來什麼連忙充滿希望地問到:“卓兄,你是說,我大華現在民亂堪憂?我倒是聽說四川有個姓張的鬧事,還打下了重鎮太平府,難道,就是因爲饑荒導致的民亂,可是,聽人說並不嚴重,朝廷已經派大軍平亂。我大華軍力龐大,雖然沒有韃子那般驍勇善戰,但是,只要暫時壓下民亂,待饑荒過去,應該尚可補救。”
卓不凡想了想,話題說到這個份上,自己也要好好思索一下,倒是從開始的教導雛兒,到了現在的探討民生社稷,自己感覺也是頗多獲益,少頃,卓不凡嘆道:“如此這般,這饑荒怕是永遠也過不去的。”
“這是爲何?”,朱長平急了。
“你想想,這大軍出征,糧餉輜重自然是少不了吧。”,卓不凡微笑着問到,這個自己有發言權,起碼當過幾天將軍。
“不錯,大軍出征,耗費自是甚巨,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軍餉自有國庫承擔,並不會加重饑荒之地的負擔。”,朱長平還是很聰明的,提前解釋道。
“好,即便如此,這國庫的銀子總是從稅賦而來吧,即便你不加重饑荒之地的稅賦,那也要從其它地方加碼,我大華連年饑荒又同韃子交戰多年,大軍出關征討,幾十萬大軍常駐關寧錦防線,每日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如水一般流走。放眼大華,還有何處還能支撐內亂征討,總免不了竭澤而漁,平定了四川,還有山西,還有河南河北,最後,免不了烽煙四起內外交困,於是乎,嗚呼哀哉大家一起玩完。”
朱長平嚇了一跳,隨即陷入長考,按照卓不凡的說法,這就是個死局,這天下那是完定了,可是,自己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忽然,朱長平恍然大悟,對卓不凡說到:“你說的這些天下貪腐民不聊生,內外交困大華勘亡,又是從何而來的依照,是你親眼所見還是親身經歷,你單單走了一趟關外,一個來回,難道就能看出天下?你剛纔還說窺一斑而見全豹不可適用於民生,難道,你這不是有以一概全之嫌嗎?”
呃,卓不凡傻眼了,特麼的老子就是知道,老子就是知道這大華就要亡國,而且就亡在民軍手裡,死在這內外交困。可是,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穿越來的吧,告訴她她也不明白什麼是穿越,明白了也不會信,靠,這妮子哪裡都好,就是太聰明,丫的,這下怎麼辦,下了套把自己套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