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第一次見到無面詩人時,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安南完全不同。
如今的安南自信而從容。
他清楚的看到了過去與未來的命運。
它們交匯於自己腳下——正如那句諺語所說,命運乃天車之轍。
——唯獨他沒有退避的選項。
安南必須做出抉擇。與之對應的,世界將會爲他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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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如今安南眼中明亮的光,無面詩人樂不可支。
“太棒了!太——好了,夥伴!”
她的聲音再度拔高了些許,甚至震的薩爾瓦託雷耳中隆隆作響、大腦都在爲之顫抖:“我將一直注視着你!”
“……我上次就有一個問題了。”
安南突然開口:“爲什麼你會管我叫做‘夥伴’?或許是我忘記了非常重要的記憶……我們之前,莫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們並非是朋友。但我們是同行者。”
無面詩人沒有任何遲疑的說道:“我們源於一處、同向而行——我們並非是朋友、也不是摯友,但關係比那要更加密切。
“我們是戰友,是同事,是夥伴,是同謀,亦是共犯。
“你永遠可以信任我……安南。”
——你到底是誰?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將這個話語嚥了回去。
他知道,這個問題不會得到答案。無面詩人既然已經說到這裡,她就不會進一步的對這個問題進行回答。
似乎是意識到安南在想什麼。
無面詩人的嘴角大大的咧開。
如同卡通中的幽靈般——她的嘴巴誇張的裂開,露出更接近於恐怖的笑容:“我想,你現在想知道的問題……是尼古拉斯與腓力的位置吧。”
“沒錯……唔?!”
安南剛剛點了點頭。
他就突然意識到,什麼東西撞入了自己腦中。
那是非常輕微的碰撞。
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是被乒乓球敲在了自己的額頭上一般。安南感覺自己腦中,突然多了些什麼東西……
——那是情報。
他很快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安南集中注意力,便看到了尼古拉斯二世。
那個有着純白色的捲髮,碧綠色的瞳孔——安南莫名的聯想到了盛放着蘋果味美年達的透明塑料杯上的純白色聖代。
……這不是安南所會產生的聯想。
安南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是……屬於無面詩人的記憶?
爲什麼無面詩人,會對尼古拉斯二世抱有……某種食慾?
這個答案剛一猜出,便讓安南感到訝異。
但他並沒有對此多做糾結。
他定睛望去,便看到空中有一“朵”蝴蝶飄過。
——是的,一朵。
雖然是非常怪異的形容……但那隻蝴蝶,卻會讓人聯想到半透明的玫瑰。
就像是一片吸飽了血、被蓋上了的載玻片。
極美的血色蝴蝶,飄揚着從天邊飛過。
但周圍卻沒有任何花叢。
——唯有新鮮的、露天的屍體。
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孩童也有老人。
其數至少超過三十——肢體全部都不完整,但並非是被殘忍的斬斷、而是甚至能看到脂肪層與一層一層肌肉的、被解剖過的屍體。
那些極美的,如水晶般輕盈、彷彿一碰便碎的蝴蝶,便落在這些屍體之上。
隨着它們的吸血,身後的水晶蝶翼也逐漸從粉紅色變成了暗紅色。而屍體上則浮現出了一個類似“無限”的符號。
而尼古拉斯二世正非常認真的,拿出一片極薄的、看上去形狀像是楓葉般的透明葉片,按向了一具還有熱度的新鮮屍體。
屍體的皮膚被非常小心的切開——尼古拉斯二世正從中拓印着什麼。
安南很快意識到了他在做什麼。
——尼古拉斯二世在收集人體神經。
結合那幾具只剩下骨骼的屍體、被剖開腹部的屍體、肌肉層被小心分開的屍體……安南突然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在做什麼了。
他頓時睜大了雙眼。
“他這是在……
“從頭開始,創造人造人?”
安南沒有忘記,尼古拉斯二世的記憶中,所有關於人造人的知識、全部都被神明們刪除了。
他只是一具連記憶都被修改過的思念體而已。
但他卻又回到了這一條道路上……在沒有任何人指引他、也沒有人誤導他的情況下,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到底是發了什麼瘋,結果他又回到了“人造人技術”的方向上!
而且,那些屍體都是新鮮的。
雖然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是從哪弄來的……但它們存在的時間,就算加上保鮮用的結界、最多最多也就是三天。
而考慮到安南抵達諾亞的時間就在昨天。
他可能也是從昨天開始,重新開始進行這項實驗的!而如今他甚至已經完成了採樣……他的實驗進度極快!
假如安南沒有意識到他,可能在安南離開諾亞之前、他就能恢復這項被封印的禁忌技術!
安南甚至在鐵籠中,看到了一些還活着的、瑟瑟發抖的孩子們!
數量非常多,至少有超過四十人。
他們的眼神異常惶恐、表情極爲無助。
而腓力的頭顱、連同一小部分的脊椎,都漂浮在一個營養罐中,雙目緊閉、沒有任何儀式。而這個罐子則連在更大的儀器上……而那個營養罐中的液體,則讓安南感到異常的熟悉。
——那深紅色的液體,正是液態的賢者之石。
腓力與這些孩子,似乎是用來進行另一項實驗的……或者,也有可能是作爲實驗或是儀式的材料。
“這是現在正發生着的事。”
無面詩人意味深長的說道:“那麼,安南……你會怎麼做呢?
“立刻阻止他?還是……先等他實驗結束?
“只需要三天時間——這項技術,就會被他開發出來。而腓力也會死去,如果那個時候殺死他,無疑收益纔是最大的。”
如同惡魔般的低語。
一旁的薩爾瓦託雷雖然什麼都沒有看到,但他還是第一時間看向了安南。
他沉默着、沒有說任何話來影響安南的決策,只是目光中有些憂慮。
而安南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屬於薩爾瓦託雷的外套,毫不猶豫的開口道:“這還用問嗎?”
他的眼中光芒明亮如昔:
“——當然是去救人了!
“我看到血蝴蝶了,他現在肯定就在血蝴蝶谷!已死之人無法救回,但既然讓我看到還有孩子能救下來,我就一定能救下來!”
他說着,雙手伸向虛空。
安南飛快的編輯着任務——將所有能叫來的玩家,全部都聚集過來。
——又要開boss了!
安南的回答,反而讓無面詩人怔了一下。
她像是完全沒料到這種答案般,沉默的、怔怔的望着安南。
彷彿透過安南,看到了什麼東西一般。
“……既然如此。”
彷彿從夢中驚醒,無面詩人的聲音小了一些,也變得沒有那麼尖利:“既然如此,夥伴。”
她走過來,舉起潔白而幼小的手:“加油吧。”
安南啪的一下,擡起右手用力的拍向無面詩人舉起的手。
“自然。”
他理所當然般的答道。
無面詩人深深呼了口氣,整個人頓時坍塌、化爲了黑泥。
那是僅能用“五彩斑斕的黑”來形容的膠體之軀。
“那就……再見了……夥伴……”
粘稠而渾濁、彷彿無數聲音嘰嘰喳喳同時響起一般的雜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黑色的淤泥自然的消散在所有的縫隙中。
無面詩人完全消失在了地下室中,仿若她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