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安南已經意識到了。
“噩夢:畫廊”的水,比他最開始想的要深得多。
別的不說。
安南剛剛得知,之所以在凍水港說出“骸骨公”,會得到“我在聽”的答案,是因爲骸骨公真的一直在聽!
能讓一位神明蹲在這種偏遠荒僻的地方,一待就是幾十年……要說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噩夢,安南是絕對不信的。
與其逃開……不如正面應敵。
趁着自己手上攥着老祖母的真名,骸骨公暫時不敢殺他,安南要趕緊蒐集骸骨公的“罪證”。至少要有談判的資本才行……
——還是先速通一次第二關吧。
順着酒兒的視頻攻略,安南非常有效率的繞過約瑟夫、然後拿到小刀和番茄,開啓了“畫廊:飢者羣宴”。
身着體面,笑容溫和的阿莫斯,對着安南禮貌的伸出了乾淨白皙的右手,熱情的邀請道:
“你好,先生。我可以出錢僱傭你……成爲我的模特嗎?”
安南擡起頭來,與阿莫斯對視一秒。
那一瞬間,阿莫斯突然感覺到心底一陣莫名的發慌……
而安南也暫時確認了,這的確不是在第三層遇到的那個“有人味的阿莫斯”了。
他這是已經將良心獻祭掉了嗎?
安南心中揣測着。
他的臉上立刻浮現出屬於流浪漢的那種畏縮、警惕、不信任的表情,眼神暗淡、毫無希望。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任務說明:
【已進入畫廊:飢者羣宴(第二層)】
【主線任務:扮演流浪漢“艾米斯”】
隨即,這行字下面很快浮現出大片的小字:
【完成肖像畫】
【與其他三位流浪漢見面】
【至少一人存活至天黑】
先讓他畫畫吧。
安南心中想到。
還好他畫畫的時候,時間是直接跳過的……就是那種“眼前一黑”就直接畫完了。和第三層時情況完全不一樣。
或者這可能是因爲,在原本的歷史上流浪漢們是真的完成了肖像畫,而艾蕾則根本沒畫完的緣故吧。
從流浪的孩子那邊的情況來看,真實的歷史中,應該是艾蕾被帶到地下室去了。那本日記,原本也應該是在第三層的末位拿到的,而不是在副本中得到……
看着眼前目光暗淡、和其他流浪漢沒什麼分別的安南,阿莫斯露出了優雅而從容的微笑。
雖然知道自己是在殺人,但他毫無心理壓力的笑着,向安南伸出手來:“假如你來幫我畫一幅畫,我就會請你洗一個熱水澡,給你一身乾淨的衣服,並且照顧你三天飲食……如何?”
安南卻只是目光有些閃爍。
他猶豫了一會,低聲嘟噥着:“我不要。”
“那你要什麼?”
顯然,安南並非是第一個拒絕阿莫斯的流浪漢。
阿莫斯只是很有耐心的問道:“錢?食物?一份工作?”
“我要錢!”
安南啞着嗓子說道:“我要兩個……不,四、六個銀幣!”
“唔……”
阿莫斯沉吟着。
安南小心謹慎的看着他,有些遲疑的試探着,伸出皺皺巴巴的手指:“不,我是說……五個就行。五個就行——要、要不,四個也……”
“六個。六個就六個。”
阿莫斯打斷了他的話。
他神情溫和的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會請你吃一頓飯……你需要洗澡嗎?”
“我不要洗澡!我要……對了,定金!”
安南有些急切伸出手來、有些懷疑的掃視着阿莫斯,粗魯的說道:“先給我一半銀幣,我纔會跟你走!”
“……可以。”
見到安南索要的是銀幣,阿莫斯一瞬間有些遲疑。
但他很快爲自己的多疑而自嘲着:
銀爵教會裡的老爺們,怎麼可能如此落魄?
這流浪漢的落魄和消沉,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於是他從畫中掏出了錢包,交給了安南三枚銀幣。
如果安南只要一枚銀幣,阿莫斯可能就會直接把等值的銅板給他了。但三枚的話……他一時半會找不開這麼多零錢。
反正也只是流浪漢而已。
阿莫斯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安南拿到銀幣,就安靜了很多。
他將銀幣放在袖子裡,握緊藏好。
他又確認了一下自己持有的神術:
——錚鳴之物。
用銀幣引發、威力等同一次槍擊的低消耗神術。
——鋒銳之物。
能將銀幣化爲鋒銳的匕首的神術。
——青春永駐。
消耗銀幣療傷的神術。
現在手頭有三枚銀幣……
看着阿莫斯的背影,安南佝僂着背、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因爲不像是酒兒表現的那麼“天真”,安南扮演的流浪漢更像他本人。
阿莫斯也沒那個興趣與安南在路上聊天。
他們一直走到第四層的起居室,都是無話。
安南看到了那三個身披白袍睡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流浪漢們。
他們看到安南,面色一喜。
那個年輕些、一會要變成流浪漢醬的倒黴孩子,還向安南熱情的揮了揮手。
【與其他三位流浪漢見面,完成】
看到支線任務完成的提示,安南有些厭惡的看了他們一眼,一臉冷漠的別過頭去。
而這時,阿莫斯還在一旁熱情的解說:“他們也是來幫我畫畫的朋友……都在這裡住了好幾天了。要不你也留下?”
“不必了。”
安南有些冷漠的瞥了阿莫斯一眼,臉上顯露出明顯的、易於被察覺的多疑。
他匆匆答道:“你快些畫,畫完我就走。”
“嗯……也行吧。”
阿莫斯有些勉強的應下了。
但安南非常清晰的,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殺意。
——他應該是打算,等畫完了畫,送自己出門的時候把自己殺掉。
安南在心底冷笑一聲。
或許是因爲被安南掃了興,阿莫斯並沒有向他展示“飢者羣宴”。
他只是板着臉,打開了幕布的一角,命令安南站在前面,便開始繪畫。
……我懂了!
安南心中升起一陣明悟。
酒兒之所以在這裡看到畫並且漲了侵蝕度,應該根本原因就是她“演的不像流浪漢”……所以,這是一種懲罰?
演丑角,就不能這麼文雅。
演丑角就得像丑角才行!
而且他下筆的力度,也比給酒兒畫畫的時候要重的多。看起來的感覺,就像是在寫狂草一樣。
與酒兒在論壇上提到的“昏昏欲睡”的感覺也不同。
安南明顯的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
就像是自己在被什麼東西從四面八方用力擠壓一樣。
就像是自己被人綁住手腳、緩緩沉入海底一樣。
意識逐漸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被拉長……
就在這時,安南聽到了阿莫斯的聲音。
那是冷漠的、低沉的訊問:
“你再好好想想……
“你真的一點都不餓嗎?”
我餓你奶奶個腿——
伴隨着腹中涌起的一陣強烈的飢餓感,安南突然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