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凜冬,名字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說教會學校,就必須是有名字之後才能入學。而做買賣、找工作,也必須有屬於自己的名字……甚至就連被人收養,這孩子也必須被自家族老授予姓名。
如果沒有名字的“東西”就算被殺死,殺人犯也只會被判處“破壞公衆財物罪”。
再問得細一點的話,還會藉着詢問名字含義的機會、趁機詢問給你起名字的族老是誰……這實際上就是在繼承老一輩的關係網了。
而這個名字,必然是包括姓氏在內的。
凜冬的規矩是,如果一個孩子來自兩個不同的家族,那麼他可以成爲任何一個家族的人——只要這個家族的族老願意給取名。這意味着在凜冬,可能大城市的貴族和鄉下的獵人農夫、甚至很有可能是三代之內的親戚。
而這個取名是非常嚴肅的。
意味着如果這個孩子在日後犯了什麼事、得了什麼獎,都是會被當地的凜冬教會通報給族中的。授予他們姓名的族老,也會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就如同教國的“教父教母”這樣的關係一樣。
凡是沒有姓氏的名字,都是自己起的“假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的法律效益——因爲所有的“真名”,都是會被族老交予當地教會,由教會記錄在案的。
這其實就是一種不用出示、能夠用神術隨時隨地查證的身份證。
假如已經被奪走了族名,卻依然自稱是這個家族的人;或者沒有姓氏的人隨便給自己取了一個姓,都是能夠直接發配到霜獸部隊的程度。
哪怕是有自己的姓氏,卻用其他的族名也是不可以的。假如沒事也就罷了,但如果犯了法、這通報傳到家族,給他取名的族中長老,甚至可能會不堪受辱而自殺。
而冒用他人姓名犯法者、也會被視爲“侮辱這個家族”因而罪加三等。被冒用的家族可能會將冒用者的家族視爲仇敵——這份宿仇可能三代不忘。
假如某個家族被奪走了“族名”、也就是姓氏,就意味着他們在凜冬被“銷了戶”。這是在凜冬最重的罪,一般是舉族造反纔可能被判的罪名。
一旦被剝除了姓氏,他們就不再是凜冬公國的公民……雖然沒有被丟出去,但實際上也等於是被流放、被驅逐出境了。
就像是狼人。
除非是狼人和正常人的孩子,纔可能會被正常人那一邊的族老授予名字;純種的狼人是沒有姓氏的。
同樣是狼人,多琳就有着“多琳·安吉爾”的名字,而貝拉就沒有姓氏。
而同樣是孤兒——有名字的孤兒,會被人憐憫、甚至收養;但沒有名字的孤兒,就如同野獸。他們的地位和狼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這就是凜冬公國。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傳統”之國。
這份傳統並不存在於落後時代的審美,不存在於拒絕科技的進步,也不影響他們平日裡處事靈活、幽默風趣……不會讓他們變得古板固執、甚至經常有人會愛上狼人。
就比如德米特里。
但他們的確重視傳統。
以血脈親緣組成的傳統,形成了一條條以人際爲載體的無形鎖鏈,約束着每個人遵紀守法——雖然在法律上不存在連坐,但在道德上、民俗上,都在無形的約束着每個人。
假如有人意圖刺殺凜冬大公,他的族人並不會被判處罪刑,但當地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有親屬犯了這樣的罪;就算他們舉族搬遷到了外地,當地的凜冬教會依然會通知當地人,這戶人有什麼親屬、在什麼時候做了什麼事。
無論族人做了什麼好事、什麼壞事,都會被凜冬教會銘記——當地人一定會知道各家的黑歷史與榮耀之事,談及婚姻嫁娶、甚至於開店拜師的時候,都會考慮他們的親屬做過什麼事。
正是這種強而有力的道德約束,讓每個家族都不得不在族內開展道德教育。
如果一個孩子品行不端,他們就萬萬不敢放他出去闖蕩,唯恐給家裡惹了什麼禍,如果有人不得到允許就出去、可能會被奪走姓氏來逼迫他們回家;反過來說,如果一個孩子非常優秀,那麼哪怕自家沒錢,隔着好幾代遠的族老也會主動貼錢給他,讓他出去“看看能不能給家裡闖下什麼名聲”。
假如某個人因見義勇爲而死、因英勇奮戰而死,他的族人親屬都會被當地人非常敬重;如果家裡有人出了重刑犯,整個家族可能在當地十幾年都擡不起頭來——凜冬公國就是這樣重視“面子”的國度。
正因如此,“孤兒”在凜冬是非常危險的“族羣”。
與其說是“孤兒”很少,倒不如說是無名無姓的孤兒、可能不知何時就夭折了。如果他們無聲無息的死在街頭巷尾,甚至都不會有人追查。
在整個凜冬的傳統觀念中,都認爲“沒有名字的孤兒是教不好的”。這是一種不言自明的歧視。
那麼想要讓孤兒不再是孤兒,就必須給他授予姓名。
——這意味着,家族要爲他們今後的罪刑擔責。
而在凜冬人的觀念中,這些孤兒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拿不準具體的好壞,哪怕有族老願意取名、可能也會被族內其他人阻止——脫離血脈關係後,每個人都不想爲他家的孩子擔責任。
但如果是已經被取了名字的孤兒,就沒那麼麻煩了。
反正出了事,也不是自家丟人……甚至隨便教都無所謂。
假如這孩子的父母是因爲榮光的原因而死,那麼可能當地所有的家族都會一起努力撫養他長大——他們也希望能夠藉此沾沾“榮光”。
因此,凜冬公國的孤兒院和其他國家完全不同……這並非是作爲一種福利機構,而是一種收容機構。既然有姓名的都會被挑走,能落到孤兒院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沒有姓氏的孤兒。
在凜冬的大環境下,只有文化水平比較高,接受了大學以上的教育、或者成爲了主教以上的聖職者,才能逐漸明白……並非是“沒有名字的孤兒就一定會犯罪”,這完全取決於他們接受了怎樣的教育。
德米特里自從擔任樞機主教後,一直努力的方向、就是改善孤兒院的環境。
如果所有人都將孤兒院當做垃圾場的話,那麼他們所接受的“教育”、就會真的讓他們以爲自己是垃圾。
但這些孩子其實不比什麼人差,也並非像是沒文化的那些人一樣——認爲沒有名字的孤兒是無藥可救的“獸之子”。
有沒有名字,並不決定他們本身的素質。後天的教育、與社會的看法纔是讓他們墮落的真正原因。
梅爾文家族將這些孤兒聚集在一起,給他們梅爾文的姓氏——這看似是大恩大德,能夠讓那些孤兒們感謝他們一輩子。
而事實上,也的確能夠肉眼可見的改善他們的處境,讓他們從沒有姓氏、連人都不能算的孤兒,變成梅爾文家族的一份子。
但是,梅爾文家族在這裡面肯定醞釀了什麼陰謀。
德米特里有這樣的預感。
朦朦朧朧間,他已經察覺到——如果自己這番對話處理的不對,或許會給安南招致巨大的禍端。
可德米特里對神秘知識和超凡領域瞭解的不深。
他僅靠自己的知識,根本意識不到,梅爾文家族在謀劃着什麼……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如何應對。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這個大公府的密閉房間在沒有人敲門的情況下、卻自行從外面打開了。
——好機會!
“什麼人?”
德米特里立刻高聲呵斥道:“不知道敲門嗎?”
他甚至都打算好了,就是要兇狠的呵斥一頓進來的人,裝作沒心情答覆的樣子、趁機把梅爾文伯爵帶來的這個弄不清楚的事擱置到一旁……等他去找自己的神秘學顧問的“瓦西卡”詢問過後再予以答覆。
結果他就聽到了非常熟悉的、滿懷笑意的聲音:
“怎麼,我親愛的德米特里,你的弟弟回大公府還得敲門了嗎?”
——祖母在上,太好了!
是安南迴來了!
德米特里幾乎是立刻呼了口氣,整個人的目光都亮了起來,就連他始終緊皺着的眉結都打開了。
不管梅爾文家族有什麼陰謀都無所謂了。
——安南迴來了,凜冬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