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聖者,輝光君主……”
紙姬看向安南,感慨萬千:“簡直就像是西西弗斯先生從你身上覆活了一般。”
“但我肯定不是西西弗斯。”
安南笑了笑:“因爲我必將超越他。
“我將超越昨日的自己,更要超越往日的英雄。”
“我相信。”
紙姬認真的點了點頭。
她看向安南的眼中彷彿閃着光——那不像是看着自己的後輩、倒更像是望着自己崇拜的前輩一般。
“當然,除了力量之外……”
安南有些懷念的握緊自己的拳頭,低聲說道:“這份‘完整’帶來的清晰感,也讓我迷醉。”
在安南來到這個世界後……他還是第一次感覺世界如此美妙。
他的感情、意識是完全自由的——不再受到任何拘束。
不被冬之心鎖住正面情感、也不被反轉的冬之心鎖住負面情感。
“簡直就像是個……正常的人類一般。”
安南感慨着。
聽到他這話,一旁的灰匠和紙姬卻都是愣了一下。
安南轉過身來,對着兩人眨了眨眼:“我猜你們肯定沒聽懂。”
“不,我大概能理解。”
灰匠輕輕搖了搖頭:“情感的確可以給人帶來這種力量。我甚至都無法想到,爲何在你的情感完全分裂相對的情況下、兩個人格卻能達成統一……”
他說到這裡,顯然是想到了灰教授。
從自己身上分裂出的人格,想要殺死自己——這基本上約等於自己的崽想要宰了自己。雖然最終灰教授還是失敗了,但僅僅只是知道這件事,就足夠讓灰匠爲之嘆息了。
“大概是因爲……在我響應召喚,來到這個世界時、就已經有了成熟的人格吧。”
安南笑了笑:“只是十幾年的苦難而已。還改變不了我……
“更何況,說是承受冬之心的苦難——我其實也沒有遭什麼罪。”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變得深邃:“我的父親很愛我……兄長對我很負責、很寬容,姐姐也非常疼愛我。老祖母庇護着我,十指在暗中保護我。
“雖然我感受不到任何快樂、沒有任何成就感、沒有任何值得興奮值得雀躍值得期待之物……心靈就如同一灘死寂深寒的湖水,平靜到沒有任何波紋。十幾年的時間中,沒有一天能讓我感到有趣……
“——但我的確過的很好。我的地位很崇高,在家中被重視,衣食無憂、能夠接受很好的教育……雖然我們都承受着冬之心的詛咒,但這也讓我們更加團結、更在乎我們感受不到的‘愛’。
“我比那些同樣凍結了大半情感的冬之手過的好;比那些前線廝殺的戰士們活得好。比那些底層的窮苦人民,比那些小結界之外、在雪原中受凍的狼人部落過得好……甚至可以說是過得好的多。”
說到這裡,安南咧開嘴、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但紙姬卻沒有從那笑容中看到一分一毫的愉快。
反而是在從那複雜的笑容中,看到了沉重與清醒。
安南像是在質問紙姬,又像是在反問自己:“得知了那些人的遭遇——我又怎能說,我的日子過得很苦?我又怎麼能理直氣壯的說出‘我過着痛苦的生活’?
“我既已知曉他們的困難,又怎能視而不見?我的家鄉有人曾這樣寫道:‘看看我的周圍,我的靈魂由於人類的苦難而受傷。’而我的感受也大致如此。
“不過是從出生開始就感受不到快樂而已。太輕了……實在是太輕的詛咒了。”
“這樣啊……”
灰匠嘆了口氣:“那我就理解了。
“是我的認知出了錯——我不該將你當成普通人看待。你生來就是爲了改變一個時代、拯救一個世界的……好運小姐果然是找對人了。”
“果然,”安南喃喃道,“將我拉到這個世界的就是她。”
“沒錯。”
灰匠點了點頭:“她其實也對我們說過,這個無需對你保密。但最好在你進階到黃金前,還是不要說爲妙。”
“……啊,確實。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安南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取回了黑安南獻祭的那部分記憶,安南終於想起來好運小姐是誰了。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好運小姐,應該就是他那位老闆在這個世界的化身。
——枉他在失去記憶之後,還覺得她是個好登西!
順便,在確認好運小姐的身份之後。
安南也回憶起了——泄密詩人的真實身份,其實就是被好運小姐帶到這邊來的、在這個世界成神的一隻修格斯。
怪不得她和安南的關係很好。
她可以算是好運小姐的手下了。而安南同樣也是另一位化身手下的員工。那麼四捨五入,那個泄密鬼和他大概能算是同一家企業不同部門的同事……
“在重新取回記憶之後,真的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安南深吸一口氣。
他也終於知道,在“長夜將至”的噩夢中,自己見到的那個名字都被塗黑的綠衣人到底是誰了。
“翡翠喇嘛嗎……”
屬於哈斯塔的某個化身。
……大概算是隔壁公司的董事長?
他給安南發了個黃印是想做什麼?
挖角嗎?
還是說,反而是安南主動跳到了他的地盤上?
這倒也有可能……
畢竟夢凝之卵的本質,也只是蛾母只是把自己看到、覺得有趣的異界記錄下來。既然老闆他在不同的世界都能存在化身,那麼顯然隔壁那位應該也不差多少……
……這麼一來的話,他就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了。
也就對“爲什麼是自己”而不再有疑慮了。
因爲這顯然屬於公司委派業務——從總公司調職到分公司。順便贈送一份異界穿越終身年假大禮包。
這麼說來,隔壁項目組那位猝死的產品經理多半也……
安南表情有些複雜。
說起來,以前是安南的學弟、如今與安南合居的……名爲羅素的孩子,也是他們公司的員工來着……
……還是被安南推薦過來的。
如今在公司的公關部門工作,聽說前不久也當了個小領導。據說老闆很看好他……就和當年看好自己一樣。
估摸着應該是快了。
安南心想。
“對了,”紙姬突然想起了什麼,“你是不是要回凜冬了?”
“嗯,我聽說老祖母醒了。”
安南答道:“我怎麼也得先去見見她老人家……正好,如今我也不用坐地鐵了,大概幾分鐘就飛到了。”
至於他之前在凜冬公國埋伏的那些設置,就不用跟純潔天真的紙姬小姐提了。
安南心中默默想道。
“那這樣的話……”
灰匠說着,遞給了安南一個罐子。
這罐子裡面是銀灰色、如同夢幻輕紗般的溶液。而裡面泡着一枚還在緩慢搏動着的心臟。
和常人的心臟不同——這心臟上纏繞着銀灰色的網狀圖案、複雜的圖案將其完全覆蓋。另有一些細小的、如同打針時的膠帶一般的黑色符文條貼在上面,在那些網狀圖案中切斷了一些線。
“這就是被反轉的冬之心啊……”
安南喃喃道。
有了它,姐姐也就有救了……不必屈從於風暴之女的命運了!
於是安南恭敬的對灰匠道謝:“真的麻煩您了……那我這就回凜冬了。”
“還你的人情罷了。”
灰匠笑眯眯的說道:“慢走。”
“我跟你一起走!”
紙姬匆匆道:“老祖母叫我把你帶過去……如果你自己回去的話,她會責罵我的!”
“啊……那也行吧。”
安南笑了笑:“那就麻煩您載我一程啦。”
“沒問題,”紙姬信心滿滿的說道,“我飛的很穩,背上很舒服的。”
乘坐一位神明回國——未免是太過有牌面的載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