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壽張縣寺署後庭。
楊景召集留守縣城的吏舉晚宴。這是公款消費,朝廷是允許的,當然,窮縣沒錢就另當別論。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之日,不過,此時不叫中秋節,叫“八月節”,
八月節過後,百姓還有很多儀式,《四明月令·八月》有載:“筮擇月節後良日,祠歲時常所奉尊神。前期七日,舉家毋到喪家及產乳家。少長及執事者,悉齊;案祠簿,掃、滌,務加謹潔。是月也,以祠泰社;祠日,薦黍、豚於祖禰……”
劉玘準備三日後的吉日再回家一趟,祭拜祠、神也來得及,反正他還有兩天假,此時“五日一沐”的假期可以調休。
縣吏絕大多數都是本地人,由於今天的日子很重要,儘管有免費的晚餐享用,但一放假他們都已回家。
因此加上楊楊景夫人與子楊豐,還有於平、盧彬二人,也不過才十四人,乾脆就圍在了一張大案之上。
秦漢時期並不怎麼忌諱,只要男主人同意,女主人是可以同席的。
楊夫人崔氏端莊俏麗、衣着華貴,很有氣度。其子楊豐七歲,大眼睛高鼻樑,長得非常清秀,看着也很聰明的,平日裡由楊景親自教授他讀書。
一般情況,縣庭或郡府舉宴,並不是所有的小吏都可參加,通常要負責某個部門的曹吏以上,具體人員是由縣一把手定。
當然今日人本就少,楊景把所有的吏都叫了過來。
楊景與夫人坐了主位,於平、高縣丞、何縣尉、縣老李勃坐了東向頭三位,接着是楊豐、劉玘、盧彬等人,其餘人均西向而坐。
粟良也坐在西向,他將擔任都亭長,同時也保護督郵於平在壽張的安全;原都亭李亭長已擔任鄉嗇夫,相當於升了一級。
劉玘心想,褚燕想擊殺於平,不過有粟良保護,他在本縣應該不可能實現,何況他與自己還有約定。
對了,自己還得想辦法制作一個狙殺褚燕的假現場,具體方案他已想好,得過幾天再說。
酒已斟滿,楊景端起酒卮,笑道:“今日雙喜臨門,既是八月佳節,又剷除大野澤以及梁山賊盜,這第一卮酒我等供飲,祝願節後我縣百事都如今日之圓月,一切圓滿如意,來,幹了這一卮!”
說完,他脖子一仰,將酒倒進了喉嚨,衆人也都跟着幹了。
接着,侍者又斟滿第二卮,楊景看着劉玘,露出極端讚許的神情道:
“這第二卮酒,應當敬劉遊徼,是他帶人剷除大野澤以及梁山賊盜,還本縣太平!”
衆人都急忙說“應當”,接着便又幹掉。
何縣尉自然臉色鐵青,鬱悶不已,不過於平倒是臉色非常平和,依舊一臉微笑,飲完酒後,說道:“劉遊徼果然英雄年少,楊公沒看錯人!”
“鄙人一向愛提攜後輩,只要其有才就應當大用,又何必拘泥於資歷?
足下想必也已聽說,伯求前些日子到此,可是對劉遊徼有極高的評價,說其有助漢室中興之能,這可是很罕見的評價,絲毫不輸於當年對曹孟德的點評!”楊景笑道。
劉玘擺擺手:“明廷,何先生也酷愛提攜後輩,他那些話語不過是鼓勵屬下今後要苦讀五經罷了,小生萬當不得此點評!”
於平微微一點頭:“你倒是謙虛,難得!不過明庭,鄙人看來,何先生雖然滿腹經綸,然辦事過於迂腐,有時說話有些狂妄,他那些點評不乏吹捧之言語,不可完全當真。
再說,如今羌人已滅,就只南匈奴、鮮卑、烏桓在北邊鬧點小事情,估計也成不了氣候,現在天下早已太平,中興之語從何說起?難不成真如他說的要天下大亂?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語!”
楊景一聽,皺皺眉頭,然後笑道:“伯求天下大亂之言,的確有些危言聳聽,但那也是提醒皇帝不可隨意賣官鬻爵,滋擾天下百姓!據我所知,他還是很有識人之明的!”
“嗯,足下‘危言聳聽’之斷語倒也恰如其分!”於平點點頭,他並不認爲劉玘真能夠中興漢室。
這時縣老李勃突然對劉玘說道:“聽張孟卓(張邈)言,足下精詩賦,今日八月節,不知可否賦詩一首,以助酒興?”
“這……縣老,晚輩拙作,難登大雅之堂,在坐如此多的雅士,晚輩不敢獻醜,明廷曾是尚書郎,應當請他作詩才是正理!”劉玘急忙擺手。
楊景笑道:“我雖當過尚書郎,然只粗通五經,這琴棋書畫,也只書法略微懂得一二,我也聽聞孟卓與伯求都高度讚譽你詩賦,足下就不要推辭了!”
說完,他轉頭對侍者說道:“速取筆墨紙硯與三尺帛素,讓劉郎賦詩一首!”
“諾!”侍者叩首而去。
劉玘一看,沒辦法,自己看來要“一日竊詩,終生爲盜了!”
不過,這包含有月亮的詩賦可不好選,總不能拿“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來對付吧?
那是宋詞,時代相差太遠,很不合適。
他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首詩,於是便笑着道:“既然諸君如此愛戴,小生就只有獻醜了。”
說完,他又轉頭對於平拱拱手,道:“今日是八月節,乃是家中親人團圓之日,督郵卻仍然在地方巡查,辛苦異常,想必足下夫人正在閣樓之上望眼欲穿,小生就做一首小詩獻給足下,以慰思親之情!”
他話音剛落,楊景拍案叫道:“善!”
衆人一起又幹了一卮,筆墨紙硯和帛素很快拿了上來,擺在旁邊的小几之上,侍者把墨磨好,把帛素擺放整齊。
劉玘也不客氣,騰的一下站起來,走過去就奮筆疾書,衆人也都圍攏過來,只見劉玘寫道:
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
上有愁思婦,悲嘆有餘哀。
借問嘆者誰?言是宕子妻。
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獨棲。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