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8 忌憚2
皇帝聽聞東昌王的喪訊,沉默了許久,最後對蕭允道:“老子如今也不怕死,左右你們哥倆也不至鬥個你死我活了。只是擔心你日後……”毀在枕邊人手裡啊。
蕭允知道他的未盡之言,抿抿脣道:“爹,兒子不會給人這樣的機會的。”
“嗯,你去吧。”皇帝揮揮手,表情有些頹然。
蕭允腳步很是沉重的走出去,今時今日他對琰兒許下的誓言都是真心實意的,沒有半點虛假。但是正如老頭子所言,十五年、二十年後還能如此麼?琰兒絕不會是逆來順受的人,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顧琰也得到消息了,當即將自己身上豔色的衣服換下,換成了稍微素淨一些的淺藍色。師傅的生父過世了,她也該有所表示。但卻絕不能穿白色,這樣是在詛咒皇帝呢。瞅瞅糰子哥三都不是穿紅着綠的也就沒有給他們換了。然後派人去接小棋兒母子進宮來。
小棋兒知道糰子回來了,樂顛顛的就來了。他急着和糰子分享小臻寧已經會爬了,而且對他極爲親暱的種種。這幾個月糰子不在,他還真是怪想的。這段時間他也進宮來看過球球好多回,只是他們都還不太會玩兒。
不過球球也有爭氣的一面,他倆至少能字正腔圓的叫小棋兒‘叔’。不像糰子和承曦在這麼大的時候會喊成‘豬’。這其中,承曦居功至偉。
“姐——,糰子——”小棋兒看到顧琰母子的身影,加快腳步朝她們跑過來。王氏在後頭喊着‘慢點、小心’,一路追過來。
顧琰看到在她腳邊笑得開花開朵討抱的小師弟嘆口氣,蹲下身摸摸他的頭。
糰子也已經知道,他一臉悲憫,也伸手預備摸摸小棋兒的頭。小棋兒頭一偏躲開,“不許摸長輩的頭!”
見狀,王氏有些疑惑又有些擔憂的道:“太子妃,是不是國師他出什麼事兒了?”聲音裡是滿滿的緊張和恐懼。
顧琰搖頭,“不是師傅,是師爺駕鶴西歸了。”
糰子握住完全沒反應過來的小棋兒的手,“小師叔,節哀!”這些話是他之前跟顧琰學的。
“啥?”小棋兒莫名其妙仰頭問道。
王氏楞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趕緊把小棋兒身上的紅色夾襖脫了下來。一旁蘋果早拿來了糰子去年穿過的藍色小襖給他替換。王氏給他穿上,又將自己頭上的金玉之物都取下,只留了一隻銀釵。
小棋兒伸手摸摸新換的衣服,有點愣愣的,莫名覺得他娘和師姐的表情有些嚴肅。他扯扯糰子的袖子,“啥叫駕鶴西歸?”
“就是你爺爺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再也看不到了。”
“我爺爺本來,就離得遠。爹說等停戰了,帶我去看他。”爺爺疼自己入骨,小棋兒也很想他。
糰子皺皺眉望向顧琰,後者想了想和王氏對視一眼,這會兒也沒必要非得讓小棋兒懂什麼叫生離死別。就是給他解釋的糰子其實也懵懂得很。而且,她們母子深居簡出,倒也不必非得禁絕這麼小一個孩子的喜樂,逼着他按嚴格的規矩守孝。師傅本身也是不會拘泥於此的。她就是告訴她們一聲而已。
王氏知道叫她們來就是通知她們這件事,便打算帶着兒子告退了。
小棋兒不肯,“我還沒和糰子說話,我不走!我要和糰子玩兒!”
顧琰道:“讓他留下吧。他們叔侄倆三個多月不見,想來有很多話要說的。”只要不大肆嬉戲就是了。
王氏便自行回家了。家裡還有個小臻寧,而且家裡的裝飾等等這會兒也都該換一換。小棋兒留宿東宮也是常有的事,這兒還有他自個兒的一間屋子。糰子帶着小棋兒下去說話了,他也有好多新鮮事要跟小師叔分享。說着說着他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蕭允晚間回來看到小棋兒也在座朝他微微一笑,“小師弟來了啊。”
小棋兒便起身招呼道:“見過姐夫!”
“坐、坐。”蕭允笑容可掬的道。
待到將孩子們都打發睡下,顧琰問道:“阿櫻不會對我師傅下手吧?”
蕭允靜默了一下道:“東昌王臨死前回光返照,哄她喝了加料的茶水。她這輩子只會有小臻寧這一個女兒了。”要讓小臻寧繼位,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東方櫻用盡心機,也只得這一世的權勢。
顧琰瞪大眼,“我師爺知道是她……”
“不知道,也許他單純是爲了如今尚存的一子兩孫。”
“那他給阿櫻留了什麼話?”
“呃,聽說只有四個字‘好自爲之’!”
“那就是知道了嘛。”知道了,但如今東昌的局勢只有一個五歲的幼年太子,必須有人總攬朝政。師傅對政治完全不感興趣,那就只能是阿櫻了。只有知道了阿櫻對他其他兒孫做下的事,他纔會絕了阿櫻的子嗣之望吧。因爲師爺其實挺豁達的,孫子、孫女到底哪個延續血脈不是他最在意的。真要是固執於此,他當年哪幹得出追求年長十多歲師長的瘋狂事兒。阿櫻這也算是罪有應得吧。師爺那些在戰亂中凋零的兒孫肯定是有不肖的,但也不至於個個都該死。
不過,如此顧琰倒是不用再替明暉和小棋兒擔心了。只要小太子聽話,阿櫻就不會廢了他。也就不至於自己要當女國主,因爲她不可能有兒子了嘛。東昌雖然女子有繼承權,卻也到不了外孫女身上。那寧可找遠支宗室了。阿櫻想要運作成功,難度太高了。而且師爺肯定也留了後手的。
不當女國主,也就不會對師傅爺倆下手了。小太子也至少可以活到有兒子的那天。師爺這麼做,應該還真是爲了這一子兩孫。但他給阿櫻留下那麼一句話,也是對這個曾經最疼愛的孫女有極大的不滿了。只是他都能爲了國事撐到停戰,也不會因爲一己好惡在此時滅了阿櫻。明暉不肯接手嘛。
明暉是個聰明人,肯定喪事辦完就會回來了。而且此生大概都不會再踏足東昌。東昌人的習俗是火葬,師爺曾經發過話說到時候讓師傅把他一半的骨灰帶回洛陽埋入姑祖母的墓中。到時候要祭拜便是在那裡了。這樣小棋兒也不用再去東昌了。就是不知道阿櫻預備什麼時候來接小臻寧了。
蕭允又道:“東昌王在位期間,和天朝有幾十年的友好邦交。如今又停了戰,所以肯定得派一個夠分量得人前去祭拜一番。”
顧琰道:“你不會又要我去吧?我捨不得球球。”他們學道的人不拘太多形式的。所以不會如儒家那麼看重身後事。這會兒顧琰是真不想出遠門了。
“怎麼會?這件事又不是非你不可。我哪捨得讓你這麼疲於奔命。我的意思,是讓三哥去一趟。你看怎麼樣?”
“哦,三哥啊,挺好的。”那這麼說,晉王勾結西陵的嫌疑洗清了?太好了!然後顧琰又想起楚王來,“七哥不是就在鎮東軍裡麼?”
“他?東昌人對他的觀感可不太好。當初洛陽大亂,他處置失當,在東邊一點威信都沒有。就是這一次,老大隱姓埋名都重新升到偏將了,他還在那個一開始的位置上。我可沒有讓大哥壓制他啊。是他自己心思不寧,到了鎮東軍還想東想西的。”
顧琰低頭笑了一下,“我覺得你們兄弟幾個,雖然齊王犯過糊塗,但除了楚王其他幾兄弟都挺精明的。就是廢太子,那也是胸中有丘壑的人。怎麼楚王……”
蕭允翻個身,“其實我以前也沒發現。就連老頭子都沒發現。不然當時也不會讓他管着洛陽了。他從前做事看起來也是很有章法的。如今看來應該是三哥在指點。這個人好就好在聽話。可惜不肯聽我的,不然也能用好的。”
楚王怎麼樣,顧琰就是隨口一問。知道是這麼一回事也就不上心了。她靜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晉王府如今是什麼個情狀?”
“林氏似乎還沒有想通,對三哥沒能做上太子還在耿耿於懷。晉王妃和顧側妃都病病歪歪的,劉側妃和安側妃在爭王府後院的中饋大權,應該接下來還會爭世子之位。她倆實在是旗鼓相當,也就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平衡。至於其他那些女人,就無關緊要了。”
顧琰心道,病着啊,那就病着吧。不過這晉王府後院還真是風起雲涌啊。晉王每天回到家,怕是都很難放鬆吧。哼,他當年爲了謀求太子位弄那麼多女人進府,怕是沒想到會有這麼頭疼的一天吧。顧琰發現自己有一些幸災樂禍,忙忙打住。真是要不得,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蕭允留意着顧琰表情細微的變化。三哥在她心底,始終還是有一個位置的。他對她掏心掏肺的,都擠佔不了麼?莫名的就有些不爽起來。
翌日,他將這件事強硬地知會了晉王。全不管他這麼一走,後院會不會真的亂起來。
晉王如今也只有接受的份兒,回到府裡以後,面對劉安二人殷切的目光,他將掌府大權交給了承悅。有他娘在,已經虛歲十二的承悅應該可以擔當得起來。也是該學學這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