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 發展
顧琰點點頭，就聽顧琇道：“糰子，站進來點兒。”
糰子原本叉着腰站着，一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意味，聞言癟癟嘴，然後退了幾步站好。關天河鬆口氣，朝顧琇感激的點點頭。方纔這一路要不是琇姑娘一道上來，小世子更得無法無天。
顧琰笑笑，糰子挺怵顧琇的，實在是一直被小姨管慣了。她笑着問：“你們累不累啊？累的話就讓侍衛揹你們。曉光，你就別跟着樂樂跑了。”
樂樂點頭，“嗯，就是。方纔你都差點摔了。”
賀曉光點點頭，他和糰子差不多大，勉強跟着有點爲難。
糰子伸着脖子在山道上往下望，“十四姨她們呢？”
“還在下頭呢。”
“慢蝸牛！”糰子嘟囔。
顧琇忍不住笑，“十四姐聽到非得把肺氣炸不可。”
“那是以前的她。”如今的顧珏，婚姻失敗又變成了庶女，似乎身上爭強好勝的因子都少了很多。
顧琇愕然，“不會吧？”顧珏從前一直高她一等，她的母親是顧珏母親的貼身丫鬟。所以，顧珏對待她一向是很盛氣凌人的。
顧琰道：“似乎她引以爲傲的東西一直在一件一件的遠離。所以，人應當學會自立。不然，一旦這些外物被剝離，就會很沒有自信。”顧珏和離的時候大概還想過依賴自己，沒想到自己幫她順利和離然後就抽身了。而四哥對她也沒有什麼太深的兄妹情。習慣了依賴他人的她，一時就無所適從了。至於顧琿，他還小，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做顧珏的依靠還早着呢。他將來的妻子，會不會很樂意接納孫茯苓和顧珏還是個未知之數。
如無意外，這個人選多半是由老太太來定。除非自己要干涉或者是老太太不在了。不過看今天她老人家那精神矍鑠的樣子，短期內不至於。她老人家如今保養得可好了。明暉出宮休假，有時候還會被她請到顧家給診個脈，開個養生的方子。據他說，老太太心頭有信念，又遵醫囑，懂養生。
至於是什麼信念，不問可知。多半是想看着顧家復興。這一次四哥升官進爵，長房和五房也不能落下太多才是。畢竟，洛陽大亂時，顧琛和顧琿還曾經積極奔走過。顧家要還是風中之燭，自己也沒面子。阿允怎麼都要關照一二的。而將來，爲了保障糰子的地位，顧家人也是會水漲船高掌些實權的。所以，總歸還是讓她老人家多年夙願有了要成真的一日。
顧琇想了想，這幾年三伯母和姐姐對自己的要求很嚴厲。她也學到了不少東西。而且從前她也是過過苦日子的，倒是不會像十四姐一樣。她知道姐姐是有意說給她聽的，於是小聲道：“姐姐，我知道得多努力。不然，雖然我是你妹妹，人家也至多拿我當個華麗的擺設。”
“你知道就好。你頭上十四個的姐姐，我們的經驗教訓，你都該好好借鑑纔是。說起來，我們琇琇也快十二了呢。”顧琰笑道。顧琇的婚事，她肯定不會讓錢氏和渣爹胡亂做主的。也不會任由老太太給她安排聯姻的人家。
顧琇紅了臉，“姐姐——”
糰子走過來，樂呵呵道：“小姨，紅臉蛋兒！”
顧琇瞪他一眼，他躲到顧琰身後，小胖手搭在她肩上，“害羞咯！”
大球小球什麼都不懂，聽到了也跟着咿咿呀呀的起鬨。反正糰子鬧什麼，他們就會在一旁幫腔。
顧琰手在糰子小屁屁上一託，揹着他站起來，“好了，別鬧小姨了。關天河，派人去看看她們還有多久到。”
“是。”
糰子高興的圈住顧琰的脖子，“娘，走嘛，不等了。揹我上去！”
“咱們就在這兒看看風景不好麼？爬到山頂重要，路上看風景也很重要啊。咯，看懸崖邊那棵樹像不像一個士兵啊？”顧琰指着問糰子。
糰子看了看，“有點兒。”忽然，他高興的道：“來了來了，十四姨她們來了。”
顧琰看顧珏已經拄了根柺杖，搖搖頭道：“你這哪是笨蛋，你根本是廢材嘛。”說着揹着糰子轉身，招呼另外幾個小孩兒一道往上走。
顧珏努力了半天才走到這兒，被顧琰當面說成是廢材，一時抓着柺杖的手都在抖。
顧琇肩膀抖了抖，然後看幾個小孩兒都各自有侍衛帶着往上走，便也跟了上去。
“珏姑娘，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小菊問道。
顧珏道：“我都已經廢材了，還歇不是廢材都不如！”她一把丟開柺杖，咬咬牙追了上去。顧琰她們這次沒用輕功，所以她雖然慢點，還是能看到顧琰的身影的。這道身影就能讓她一直咬牙跟着爬上去。
到了山頂開闊處，下人鋪開了地衣，放上飲水、吃食等，又升起了火。這會兒也快到午飯的點了。這山頂有飛鳥，有游魚，還有野菜，再有帶來的米跟一些小菜，再一會兒工夫，也就能有一頓豐盛的午宴了。
糰子、樂樂他們都很少這樣野炊的體驗，都高興的很。一會兒跑去看侍衛抓魚，一會兒看他們打鳥，忙了個不亦樂乎。
明暉看他們盡搗亂，便帶着他們幾個一起去撿枯枝。小棋兒、糰子、樂樂、聶湛還有賀曉光都跟着他去，滿山頂轉悠撿到了便高興得很。
顧珏還在大口喘氣，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這麼活動過了。尤其這一個來月，就窩在家裡都不怎麼動彈。其他人，就連趙女官都比她好得多。好歹人家一天站四個時辰可以不歇氣，跟在攆車旁穿過半個宮殿也是沒問題的。
顧琇遞給她一杯水，“十四姐，喝點水。”
顧琰都懶得說她了，看着一堆的調料來了興致，“糰子，師父，我今天弄東西給你們吃。”
明暉把一堆枯枝放在火堆旁，糰子手裡也抓了幾根，跟着放下，“娘，我不挑食。你做什麼，我都愛吃。”
顧琰道：“話說流暢了，也學會哄人了啊。這一套用在你皇爺爺身上就是了。娘這裡不用。”
顧琰給糰子這些小朋友做的是魚湯，給明暉烤了小鳥。烤小鳥她很在行，做魚湯還是跟蕭允學的呢。想到蕭允不免有些遺憾，可惜他政務繁忙不能來。不然一家人出來爬山、野炊該多好啊。
顧琇笑着過去盛了一碗魚湯，“糰子、小璽，來，我餵你們喝。”
顧璽立即就跑過來了，糰子道：“我要娘喂。”
顧琰道：“嗯，過來吧。把大球小球也抱過來吧。”魚湯，球球也可以喝的。只要把所有的小刺都弄乾淨了。
喝了一口，糰子道：“好喝！”
“你爹做的才叫好喝呢。”
糰子挑眉，“爹還會做湯？”這個動作表情神似蕭允，讓顧琰看了失笑，“會啊，還是他教我的呢。以後有機會讓他煮過你們喝。來，小球，到你了，張嘴！啊嗚，一口喝下去。”
明暉在那邊掰了鳥腿給小棋兒、樂樂幾個，“來，嚐嚐，太子妃的手藝，活肉！”
幾個小孩墊了個底，也不會着急吃東西了。耐耐心心的在山頂玩耍，等着宮女、侍衛做飯。因爲山有一定的高度，所以溫度比平地低幾度。他們跑來跑去也不會嫌熱。
顧珏和顧琇也分了魚湯和烤小鳥吃，看着幾個小孩兒樂呵呵的跑來跑去。糰子還去摘了一把花送給顧琰，大球小球則在鋪的地衣上爬來爬去。
顧琰接過糰子摘的花，驚訝的道：“你什麼時候學會摘花送娘了？”
“爹摘過給娘。”糰子道。
摘過麼？顧琰想了想，好像前些天打從御花園過，他摘過一回給自己。絕對只是順手而已。糰子哥三當時就在旁邊。倒沒想到他學去了。好吧，沒有夫婿在，兒子摘的也湊合了。雖然明顯是被糰子胡亂揪下的，賣相差了一點。
顧珏小聲跟顧琇嘀咕，“你看，她做什麼都做得那麼好。把我們給襯得……”
顧琇道：“十四姐，你說你自己就好了。我從來就不在意比姐姐差的。我努力追趕就是了。從頭到尾不服氣的都是你一個人而已。”
“你——哼，最不服氣的其實不是我。我還是正大光明表現出來了的。”
顧琇的臉色沉了沉，“是，真正最不服氣的是顧瑾。她纔是對姐姐最羨慕嫉妒恨的。偏又要裝出那副弱弱的樣子，跟在姐姐身邊，尋求她的幫助和庇護。然後插了姐姐最狠的一刀。有她墊底，十四姐你讓人看着都順眼多了。”
“你個死丫頭！”
“我說的都是實話。反正如今……”顧琇把‘你也是庶女，我纔不怕你’這句硬嚥了回去。打人不打臉！
顧珏已經知道她差點脫口而出的未盡之言了。
顧琇想着反正都說了，索性都說出來。
“十四姐，嫡出庶出在顧家、在老太太眼底的確是天壤之別。可是咱們如今都不是被她們拿捏在手心的了。姐姐從前不是還被她們從原配嫡出弄成外室女麼。咱們不靠她們，就可以不理會她們。姐姐就咱們兩個親妹妹，咱們是嫡出庶出又有什麼關係。別人家敢拿咱們當庶出的對待麼？”要聯姻，做太子的連襟，怎麼也不能是個庶子吧？有姐姐在，只要她們自身也足夠優秀，還怕不能把日子經營好？
顧瑾靜默了半晌，然後道：“你倒是一直是個明白人啊。”
顧琇看把顧瑾說得想明白了，心頭也蠻有成就感。這樣就不用姐姐再費心了。
明暉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聽到兩姐妹這番話笑了笑，顧琇這小丫頭倒真的一直是個明白人。比顧珏和顧瑾都看得明白多了。大概是因爲她的年齡比她們都小好幾歲。而顧珏和顧瑾，那是跟顧琰年紀太接近了。天然的處在一直被比較當中。有時候心頭的壓抑、不平堆積到一定程度，又有誘因，就難免會做出些反常的事來。
就譬如顧瑾，她對於被當成替身納進晉王府，想來一直是耿耿於懷。一個契機之下，從小對顧琰的羨慕嫉妒恨就爆發了出來。其實她心底倒不是真的對顧琰一點不感念在心的。只是，心魔作祟，又有外力逼迫，就做下了那等喪心病狂的事，再也無法回頭。倒是顧珏，一直都把她的不滿明白無誤的表現出來。倒還不至於積壓在心頭成爲心病、心魔。而且，因爲她和琰兒一向不睦，她也不可能造成那麼壞的結果。他母親孃家這些女孩兒，還真是各有性格。
午飯後，又玩了一陣，顧琰把小孩子們都趕進搭在林間的帳篷裡睡午覺。等他們睡了一覺起來，才讓人收拾下山。
糰子還是賴在顧琰背上，“娘，我們下次還來，好麼？帶爹一起。”
“好啊！”
“還有皇爺爺。”
顧琰一滯，糰子對皇帝的感情也挺深啊。
“嗯，好的。”顧琰想着自己跟師傅說的，要讓皇帝知道弄死了她，對糰子哥三有百害而無一利。還真是不好操作呢！弄虛作假肯定不行，那個度太難把握了。那是不是如果有人要對她下手，她順水推舟遇一次險呢？可是她平日總是和三個兒子在一處，一個不好要連累他們的。萬一有個閃失，那是要飲恨終生的。如今阿允派在她身邊的人也是越來越多。如果她有個什麼，哪怕是有驚無險，也是要把他們害慘的。
還有，如今誰會對自己下手呢？晉王妃也不可能啊。晉王府如今再低調沒有，她這會兒也不會冒頭的。
明暉和顧琰並排走着，他們背上的小棋兒和糰子還高高興興的牽着手。
明暉道：“你就不能徹底放鬆一下啊？再大的難事兒不是還沒到眼前麼。”
“哦。”顧琰轉頭看看，顧琇不用幫着照看侄兒，這會兒在後頭扶着上山不容易下山更難的顧珏呢。她倆以前在秦王府當衆吵架，如今關係也和睦多了。
正走着，來了個消息，是山下道觀留守的人送上來的。又有人上書讓蕭允納寵了。來人看一眼被侍衛揹着的聶湛，“太子妃，上書的人是聶家大爺。”
聶家大爺正是聶湛的親爹。他也是一位御史，而且品行端方，是士大夫中比較潔身自好的。而且，他會上書，代表的肯定是聶相的意思。聶家在滿朝文官中是第一家站出來明確支持蕭允做太子的。聶相在他背上逼的兩個官員累死的污名時出面奔走，利用自己幾十年的人脈幫他刷新在文官心目中的印象。聶家還是十七公主的婆家。可以說是蕭允的鐵桿支持者了。
顧琰皺皺眉頭，這下事情有些麻煩了。
樂樂已經能明白一些事了，他當即道：“聶湛，你爹怎麼這樣啊？幹嘛跟九舅奶奶過不去？”
顧璽也道：“就是。”
聶湛的小臉白了白，“我、我也不知道啊。”其實他有在書房聽爺爺說過，說太子妃如今這樣專房之寵太過，不是好事兒。但是他的確沒想到爺爺會叫爹上書。
糰子聽了他們說的，虎着臉道：“聶湛，你爹壞，以後不帶你玩了。”這還是這幾個月已經玩出交情來了。不然依糰子的性子，聶湛的爹和他娘過不去，他都能直接叫侍衛把聶湛扔了。
明暉道：“早早晚晚的事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你們小朋友就不要摻和了。”
“糰子，你不要這麼說聶湛。這跟他沒什麼關係。而且他爹、他爺爺也是出於一片公心。”就是這樣才麻煩。這樣的支持者，蕭允怎麼都不能像對付王御史一樣處理。而聶家幾十年的官場經營，門生故吏遍佈朝野。這些人要麼之前就爲蕭允立下過汗馬功勞，要麼如今在兢兢業業替他做事。都不能慢待啊！如果蕭允爲了自己，把這些人都得罪光了，他的支持率怕是會降到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不過，師傅說得對，早早晚晚的事而已。當初做下決定就知道會面臨這樣的局面了。所以，顧琰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走，我們還得回去武英伯府呢。”這會兒事情怕是已經傳開了。回去的話，老太太肯定要過問的。這種事哪怕把趙女官當擋箭牌杵在那裡也是不夠的。她根本沒有遞牌子進宮的機會，不抓住今天的時機問纔怪了。不過好在，如今是顧家需要她，不是她需要顧家。她就是需要，也只是需要三房而已。三伯母和四哥，就算不贊同她的做法，也是會和她站在一邊的。
顧琇和顧珏看她沒什麼大事兒的樣子，也放下一半的心來。顧珏道：“我算是服了姐姐了。原來她真打算把姐夫從頭到尾都獨佔着。”
顧琇毫不猶豫地道：“姐姐值得啊。”
顧珏用眼神鄙視了一下顧琇這個腦殘粉。值得是值得，可是對上整個文官系統，姐夫的壓力真的很大啊。他堅持得了一時，堅持得了一世麼？對此顧珏深表懷疑。不過，看到糰子哥三，她心底也升起一絲希望來。說不定這麼難的事就是被姐姐給辦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