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 一路
糰子哪是個能守禮的主，要是讓他搞怪一定沒問題，可守禮絕對不行。所以禮官教的那些，在他看來就是讓他當提線的木頭人十分的不滿。心頭還不服氣得很，這有什麼好學的，就是跪着和磕頭嘛。還要他一遍一遍的做。要不是師爺來了，他就要發火了。
明暉揉揉他的頭，“祭拜天地可是一等一的大事，不當木頭人當什麼？”禮法大於天，就是皇帝，那會兒也是一切得按流程走呢。
“師爺去麼？”糰子歪頭問道。
明暉點頭。他是國師，一品的職級，當然得去。更關鍵萬一皇帝受不住那份操勞出現什麼狀況，他得就在現場隨時預備着救治啊。
糰子悶悶地道：“娘，不能去。”
“嗯，那一天女人都不能去。”明暉心道：要是你娘想去，那皇帝這會兒怕就容不下她了。不過，糰子這傢伙真要露面的話的確是需要一個人把他看住。否則到時候鬧出什麼笑話來是會直接被史官記下來的。學規矩什麼倒是次要的，到時候關鍵得要有個能鎮壓他的人在旁邊。
明暉把這層意思對皇帝一說，後者想了想，這個人選不大好安排。和糰子跪在一處的自然就是諸皇子，可問題糰子這傢伙不怕那些個伯伯，到時候怕是不服管。要是誰嚇唬他，他還會當場哭嚎起來。
糰子歷來就只怕他親孃、老子，在皇帝自己這兒都是撒嬌搞怪慣了的。方纔也是威逼利誘的才哄得小傢伙去學規矩，聽說這會兒也是打算撂挑子不幹了。回頭儀式正進行，他冷不丁喊一嗓子，那中氣又足禮樂聲怕是都遮不住。或者他覺得跪得累了，自己爬起來站着走動一圈四下逛逛也是有可能的。
明暉有些好笑，皇帝處理軍國大事都是舉重若輕，卻在對待糰子這上頭一葉障目。兩歲多的孩子弄到那種大場面去幹嘛啊，他能堅持得住？再學規矩到時候肯定也不會守規矩。那也太折騰人了。至少也得等着他有樂樂那麼大了才行啊。糰子是長得挺好，高高壯壯的看着像普通四歲的小孩，而且他也很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但是不代表他能這麼逆天啊。就是琰兒因爲生母的死十分早熟，也還四五歲了都在田坎上瘋跑着放風箏呢。
“如果皇上要讓糰子也露面，那就得確保他不會幹出什麼落人笑柄的事。不然，還是再等等吧。”明暉笑道。
皇帝皺皺眉，半天道：“罷了，告訴外頭不用拘着他了。是朕心急了！”他是看不到糰子成器的那一天了。一時就有些急切起來。這簡直跟揠苗助長一樣啊。
糰子聽說不用他學了，立馬麻溜的從蒲團上爬起來。早知道今天過來會被這麼折騰，他就不過來了。他拉上小棋兒進來打了個招呼就跑了。劉方問明他是要回皇后那兒去，趕緊的讓人叫來了涼轎把他們倆抱上去，讓人從蔭涼的地方穩妥的送過去。阿大阿二也跟在旁邊走着。顧琰打算這次把他倆也帶進東宮，滿十歲以後再放出去住到王府。沒到十歲就是呆在後宮也是無妨的。等過幾年必須避嫌了，再讓他們進來進東宮當差，晚上住出去。
所以如今也是每日帶上他們一起進宮來了。糰子已經很習慣他們哥倆的陪伴了，而且這樣也能讓他們和齊娘子多些機會接觸。要讓他們以後給齊娘子養老，感情培養也是很重要的。齊娘子可不缺銀子，缺的是兒子。
顧琰這會兒依然是化身二十四孝老媽，逗得球球笑得胖腳丫都翹起來了。倆小子都很習慣她每天這麼來呆上半日了。到了點還沒見到人還會伸長小脖子朝宮門處望着。
糰子拉着小棋兒進來，喊了聲‘娘’伸手就撓他們的腳板心，“還是，你們好。”
顧琰道：“別撓了，看他們笑得喘不過氣來。怎麼了這是？”在老爺子那裡還能受委屈不成？瞧這氣呼呼的樣子。知道糰子說不清楚，她直接看向了阿大阿二。
阿大道：“王妃，皇上想讓小世子參加祭天大典。方纔讓禮官教他規矩呢。小世子學得很不耐煩，國師看到就進去勸了皇上，後來皇上就發話說不用學了。到時候也不用去祭拜天地。”
顧琰愕然，“你皇爺爺也把你想得忒天賦異稟了。”那樣冗長的儀式，哪是糰子這個好動的傢伙能堅持的。一開始的時候圖好玩跟着跪下、磕頭、起身再跪下肯定沒問題。時間久了，他肯定不幹的。要是遇上尿急，他都敢直接在祭壇上尿尿。那阿允受封太子的儀式就徹底成鬧劇了。
糰子不知道什麼是天賦異稟，他就是覺得委屈。以往皇爺爺什麼都縱着他，今天卻逼他學這學那。他不樂意了還非得讓他學。他兩度想偷跑都被抓了回去。
顧琰摸摸他的頭，“是你皇爺爺太看重你了。好了，既然不用學了，那就別想了。就在這兒陪弟弟們玩兒吧。”方纔做了半天怪相，她可是累着了。忽然聽到剛停下笑聲的大球小球又剎不住車的笑了起來，忙轉頭一看，半天沒聲的小棋兒卻是從腰間抽出了他的那把羽毛扇，用扇尖的羽毛在大球小球身上怕癢癢的地方輕輕刷過。
這把縮小版的羽毛扇還是顧琰讓人給他做的呢，讓他cos羽扇綸巾用的。近來天熱，他就隨身帶着了，時不時還從腰後抽出來扇扇。整個人看起來卡哇伊的不得了。這會兒拿出來搞怪，大球小球笑得是渾身亂顫。顧琰咬牙，平時看小師弟不哼不哈的，這整人手段也不少嘛。還以爲他性子是隨了師母呢，原來骨子裡還是像明暉。
顧琰蹲下摸摸小棋兒的頭，“師弟，你是長輩。不可以這麼欺負球球。”
小棋兒擡起頭一臉的茫然，我欺負了麼？簡直是要萌化了。
“好了，讓球球歇會兒。一直笑也不好。”顧琰摸了一下，球球身上出汗了，便抱上他們往浴室走。糰子和小棋兒自然是亦步亦趨的跟着。
何皇后得知了皇帝匪夷所思地想讓糰子出席祭天大典最後又只得作罷的事，直接讓人把禮官找來，要顧琰開始練習冊封典禮上的流程和規矩。皇家從來都是母以子貴，糰子這麼受看重，顧琰的太子妃已經是鐵板釘釘沒得跑的了。如今所有人都是認定了她就是準太子妃，就她自己謹慎過頭覺得中間可能還會有變數。
當然，以何皇后一向的出事方式，這事兒她自然不會忘了請示一下皇帝。皇帝當時就點了一下頭，別的話沒有。連何皇后之前擔心的要給東宮塞人的事兒都沒有發生。
皇帝看穿她所想，輕笑道：“這不是皇后你的事兒麼？”
何皇后一滯，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之前秦王的事不都是皇帝既當爹又當孃的包辦麼，她是完全插不上也從來不想插手的。她一點都不想因爲此事和秦王夫妻把關係弄僵啊。她又不是親孃，管多了秦王能給她幾分面子？如果是皇帝還在壯年倒也無妨。可如今皇帝已經是暮年，她卻纔三十有五。她親閨女、親外孫以後可都得靠秦王夫妻關照呢。
而且，給秦王身邊塞人，是之前皇帝自己都沒有辦到的事兒。她哪能辦得成啊？秦王妃那個軸性子，這麼三四年她也算看明白了。除了女人的事兒，其他各方面她都是成熟懂事又大方得體的。可一旦牽涉到這個，她就是頭犟驢。牽着不走打着後退。當初直接就把何家的、雲家的姑娘拒了，後來差點因爲誤會秦王在她孕中找別的女人被晉王身邊的女人算計得一屍三命都還不改初衷。這樣的人，你要強硬的給她家後院塞人，那就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了。真鬧出大事，秦王和她的三個兒子還不得記恨一輩子。
皇帝自然知道何皇后的爲難之處，“這事兒不急，你先調教她吧。把球球給朕留下。”大球小球就在宮中，也是紫檀精舍的常客。每天都要過來一趟的。何皇后這會兒過來問顧琰的事，就順道把他們帶過來了。皇帝看到他們就想起了糰子，那小子居然因爲上午被折騰了一通，就躲着他這個爺爺連點心都不過來吃了。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
何皇后應道：“好，這倆大胖孫子給您留下。臣妾回去逗糰子去。”她來時也問過糰子要不要一起過來，結果小傢伙頭搖得就跟撥浪鼓似的。讓她一陣得好笑，這會兒說出來也是取笑一下皇帝操之過急的意思。
皇帝沒好氣地揮揮手，“走吧。”
接下來的日子，顧琰便每日都得抽出兩個時辰在皇后處學規矩。她索性早出晚歸，上午去陪着球球玩兒一陣然後開始，就在宮中用飯午睡，下午起來再重複上午的事。上午下午各一個時辰，其他時間就陪着球球玩。務求到時候一點紕漏都不會有，一舉一動都做到比教科書還完美，而且還要透出優雅從容與大氣。用何皇后的話說，這纔是天朝上國未來國母該有的氣度。
顧琰從知道她得在何皇后眼皮子底下學規矩，就曉得她沒有絲毫偷懶的機會了。只能是每天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咬牙堅持，精益求精。饒是如此，她的進度也不能讓何皇后滿意。
“之前就跟你說早點着手這事兒，你偏拖。天天把時間花在在球球的搖搖車前耍寶逗趣上。”
顧琰心道，我那會兒哪知道這件事是得在您眼皮子底下進行了。本來只需要做到七八十分場面上過得去的事，生生得練習到一百二十分才能讓您滿意。不過好在，十來天后，何皇后終於誇了她兩句說了還是有點靈性的。
只是，蕭允如今每天政務堂和紫檀精舍奔忙，回秦王府就只是睡個覺。有時候太忙了就直接留宿紫檀精舍。她自己也是一日一日被訓練得腰痠背痛。這樣子簡直是已婚青年享受未婚待遇啊。兩個人越來越難得真正的見上一面了。
“母后，兒臣後日不能進宮，今日先跟您告個假。”顧琰賠着笑臉道。
何皇后挑眉，“纔有點進步，你就要偷懶？本宮看你成日教訓糰子說得是振振有詞的，怎麼到自己身上了，就什麼毛病都往外冒啊？”
顧琰忙忙擺手，“不是的。母后，您還記得您之前大發慈悲放出去許多大齡宮女的事兒麼？兒臣將一部分術業有專攻的接到了秦王府安置，想着她們年歲其實也不是多大，而王府墨香苑編纂《九州志》的文人們有不少還是一個人，身邊也沒人照顧。便從中牽線搭橋，讓他們彼此認識了。這次去洛陽，他們也更加了解了。兒臣就想着都不年輕了，不如找個好日子給他們把婚事辦了。”
何皇后聽了道：“這是好事兒啊。有幾對新人啊？到時候本宮也送份禮。”
“有五對。他們請兒臣主婚，所以兒臣就來不了宮裡了。這些日子都是五嫂在幫着張羅，兒臣也不能正日子都不露面吧。”三夫人一則是兒子受傷、媳婦待產沒有精力管這些；二則她是寡婦身份也不方便出面。顧琰便把這件事全權委託給了渝王妃。渝王對此事大爲贊同，給予了極大的支持。等到太子、太子妃的冊封儀式過了，他的魁星閣也要正式開始編纂事宜了。
蕭允和顧琰即將搬入東宮，而且秦王府一直是空置的院落比較多。空着也是空着，她就給利用起來了。圈出一片院落羣分給了新人們作爲新房。剛成親的新人便都擁有了一進的小院落作爲新家。這個手筆自然是讓《九州志》的撰稿人們以及那些退役宮女感念在心，十分的增強向心力。因爲顧琰手一揮圈出來的院落羣挺大的，今後還能有不少解決了個人問題的文人與退役宮女可以從集體住宿搬到單獨的小院過日子。
十七公主在旁邊聽了忙道：“母后，兒臣到時也想去觀禮。”指了親事之後她就搬到了皇后宮中，顧琰只需要惡補一段時日的規矩冊封禮上不掉鏈子就行。她卻是要一直過這樣的日子直到出閣。要不然之前也不會只有顧琇是照管大球小球的主力，她只能從旁協助了。如今見顧琰找了個名正言順偷懶的機會，小姑娘立即也報名了。實在是何皇后骨子裡是個完美主義者，要得到她滿意不容易啊。
何皇后一時哭笑不得，“瞧你們兩姑嫂這副恨不能溜之大吉的樣子。去吧，就一天啊。”
顧琇也打算趁這個機會回秦王府住，然後到貴女書院繼續上課。經過這段時間的淡化，大球小球雖然對她依然親暱，但沒有那麼難分難捨了。不過顧琰還是把他們放在了皇后這裡。這場婚禮辦完，他們一家子就該搬家了。日子也是欽天監看過的。說實在的，這秦王府住了差不多四年，這一下子搬走還真是有些捨不得啊。
如願請到了假，顧琰對糰子道：“我們推上球球，去看看新家。”再有幾日就要搬了，也該去看看了。
糰子摸摸耳朵，“啊？”
“就在宮裡，以後咱們一家子就住宮裡，不住王府了。你要看爺爺就很方便了。”
“哦。”糰子嘿嘿一笑。他躲了皇帝好幾天，前兩天被劉方過來抱過去了。發現皇帝是真的不打算繼續折騰他學規矩了，他才放心的繼續往那邊跑。這幾天他一直坐在旁邊看顧琰被折騰，實在是看得小心肝怕怕的。
還是阿大阿二推搖搖車，大球和小球坐靠在裡頭咿裡哇啦的，糰子被顧琰牽着也是滿臉的好奇。十七公主和顧琇也跟着一路過去。齊娘子、蘋果、雪梨等人也紛紛跟隨在後。她們都是有品級的女官，自然是要一路跟隨進東宮侍候的。
宮女太監見到這一行人自然是紛紛避讓到路旁。顧琰一路想着自己第一次被召進宮面君的情景，那時候她面色鎮定，其實心頭也是不平靜的。還有五年前以低品女官的身份到皇后宮中當差。沒想着不到十年她就要以太子妃的身份住進東宮了。
她自然知道這樣的身份轉變是會引來羨慕嫉妒恨的。就是這些日子在皇后宮中，見到那些昔日一起當差的女官，那些人眼底也是頗爲複雜。說句實在話，裡頭有不少人出身都比她尊貴，怕是其中也不乏心有不服者。這些年，對她當秦王妃在背後說怪話的人不少。什麼‘誰讓人家會籠絡男人、肚子又爭氣’云云，她心頭都是有數的。如今，她更上層樓，怕是對此眼紅的人就更多了。
良娣和良媛的事兒這時候還沒有人開口，畢竟太子都還沒有正式冊封呢。老爺子也沒有提，只是讓欽天監在下月底又看了個好日子，二十二，到時候行冊封太子妃的儀式。她偏頭看看糰子，想來真的是因爲阿允的堅持，因爲有糰子三兄弟所以這一步她才如此的順遂。老爺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糰子未來的地位受到影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