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5 回京
差不多七月下旬，龍船終於抵達了京城。這一路很熱，船上存着的有數的冰塊都是先盡着老爺子用。除了他也就只有糰子屋子裡每日有一盆。因此，樂樂、小棋兒都愛呆在糰子屋子裡。顧琰隨着明暉練道家的內家功夫，白日裡她很少用冰，實在熱就去糰子屋裡。晚上蕭允回來他怕熱，寢房晚上會擺上一盆冰，到早晨就化了。還有顧珉那裡，因着皇帝的嘉獎，顧琰也每日送一小盆去。其他人就統統沒有了。實在是船上要保存冰塊不易。顧琰只能這麼精打細算過日子。
期間楚王妃也派人來討過冰，顧琰就只讓人看了看她屋裡都沒有擺，楚王妃就只好作罷了。也因此，她也不能私下照顧三伯母、師母和王氏。她們三人在洛陽，要麼是經歷過夫婿失蹤，要麼是經歷過兒子失蹤，對這點熱倒是不太在意了。而且三夫人和元元還可以呆在顧珉房間，王氏如今也在跟着明暉學內家功夫，日子倒也不難過。
好在，如今到京了就好了。碼頭上依然是晉王帶人來接駕。如今衆人都知道他與儲位無緣了，但因他態度鎮定且餘威仍在，而且畢竟監國一職還沒有卸任，面上倒也都是服服帖帖的。
御樂聲中，劉方侍奉着皇帝下船，蕭允就隨行在後，然後是抱着糰子的顧琰。
臣恭迎聖駕返京！”
晉王領着兄弟、羣臣跪迎：“兒臣
皇帝在羣臣跟前站定，沉聲道：“都起來吧。”
晉王帶着人起身，皇帝看了他兩眼，“此番辛苦你了！”
晉王神色淡然地道：“兒臣分內之事，何談辛苦。倒是父皇，一路勞頓，還請回宮歇息吧。”他話音一落，便有人驅趕龍攆上車。皇帝從旁邊的木梯走了上去。劉方和明暉也跟着上去。
第二輛車攆自然就是屬於秦王府的了，蕭允看一眼晉王，拱手道：“三哥”。
“九弟”晉王也拱了拱手。無論他心頭此刻想的是什麼，但風度是不差的。顧琰心頭有些五味雜陳，就見晉王並沒有和蕭允多說，上前兩步朝隨後下來的楚王和楚王妃做了一揖，“七弟、七弟妹”
那兩人趕緊避讓，“三哥，怎麼敢當？母……親也是我們的母親。”
晉王點點頭，上前扶住一身素服的林氏，“母親——”
蕭允這裡自然是更多的人圍了上來打招呼。齊王、燕王還有另外一些人，各個不落人後。此番出迎，女眷與孩童是沒有來的。晉王說天熱，怕她們中暑氣。顧琰因此便得了個清靜，只抱着糰子感受着地位的變遷。晉王那邊就他們幾人，這邊卻是熱鬧得緊。
“九嬸，一路辛苦。您這次在洛陽，可是好生厲害啊。”齊王世子過來朝顧琰作揖。
“你也不錯。糰子，叫人啊，不記得了？”
糰子歪頭看了看齊王世子，半晌道：“大哥哥——”
蕭允只對齊王幾人打了個招呼，沒有多理會圍上來的人，他跨上馬車回頭招呼了一聲，“琰兒”
齊王世子忙把路讓開，顧琰便抱着糰子上了馬車。他們上了馬車，其他人也就不多寒暄了，各自上車上馬。
顧琰一上去就道：“我們跟着進宮去吧。我可想大球小球了，接上他們一起回王府。”
“嗯。”蕭允應了一聲。
“我也想。”糰子大聲宣佈。
皇帝回宮就直接回了紫檀精舍，讓衆人都不必去見。蕭允和顧琰直奔皇后宮中接兒子。晉王則親自送林氏去冷宮，他這會兒雖然是將監國大印交還給皇帝了，但他還是晉王。這一次如果還有誰敢慢待他生母，他絕不會姑息。
皇后已經是讓顧琇帶上大球小球到了正殿等候，因此顧琰一進來就看到他們了。倆小子並肩朝着門的方向，長得很好，算來快八個月了。
顧琰匆匆向皇后行了一禮，皇后道：“快去看球球吧。”
顧琰也顧不得寒暄，立即奔搖搖車而去，糰子緊隨其後。蕭允見狀便坐了下來，和何皇后還有兩個妹妹說話。不過也留意着那邊的動靜。
大球小球盯着過來的顧琰和糰子看，但是眼神很陌生。
顧琰蹲在搖搖車跟前，“球球，不認得娘了麼？”
糰子在旁邊拍拍胸口，“大哥”
大球小球對他們咧嘴一笑，露出各人的兩顆小牙，然後又轉頭去看顧琇，樂呵呵的伸手朝她討抱。
顧琇看到顧琰激動了一下，但是看到大球小球的反應又略有些尷尬，兩個小外甥近來十分的依戀她，似乎是把她當母親了。
“姐姐他們兩個多月沒見姐姐，有點生疏。”
顧琰其實也知道，聞言點點頭，“辛苦你了。”看大球小球這個狀態就知道顧琇平時是很盡心盡力的。
何皇后道：“你們一家子到小院聚聚吧。其實本宮的意思，也不必急着吧大球小球接回去。反正你們馬上要搬到東宮了。到時候再來接他們好了。小孩子環境變得太頻繁了難以適應。至於說暫時生疏了，回頭多處處就好了嘛。”
顧琰有些不捨得，可是也知道皇后說的是正理。一家五口一起往小院去，阿大阿二推着搖搖車，糰子一直在搖搖車旁刷存在感，不是做怪相就是拿着手鈴搖啊搖的，逗得大球小球一路看着他。顧琰覺得這個法子不錯，可惜她得顧忌形象。
到了小院門口，端媽媽等人迎了上來，“見過王爺，見過王妃！”如今都知道王爺、王妃馬上就要成爲太子、太子妃了，衆人都有些激動。
糰子一看冒出來這麼多熟人，衝着人羣喊了聲‘端媽媽’。端媽媽激動的應了一聲，然後道：“小世子好記性啊！”
進去坐下，顧琰也拿着手鈴蹲搖搖車前搖，然後扮鬼臉給大球小球看。
糰子看顧琰學他的招，瞥了一眼他爹。蕭允這會兒是滿臉的無奈。他也有些失望大球小球不認得他了，可是琰兒這也太心急了吧。不過看到糰子也不敢落後的湊了過去，母子版的鬼臉逗得大球小球哈哈大笑，他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見他們一家子如此，其他人便都避到了外室不打擾。
在皇后宮中呆了半個時辰，蕭允道：“回去了吧，我看就聽母后的，不必急着把他們搬來搬去了。你想見他們，每天進宮來一趟就是了。正好也可以對東宮怎麼安排有個打算。”
顧琰想了想，“好吧。”
端媽媽和小蘭跟着顧琰出去，端媽媽道：“姑娘，這宮裡呆的人都是有品級的。我們母女還是回王府的好。二公子三公子這裡有琇姑娘帶着乳母照顧。”她們在宮裡住了一個來月，着實呆不習慣。好容易盼到顧琰回來了，自然是想跟着她回王府的。至於今後，貴女書院想必是依然開在秦王府，那小蘭就還是在那兒呆着。端媽媽也可以住在王府裡頭。
顧琰點頭，“那好，走吧。”
回到秦王府，已經有好多接風洗塵的帖子在等着了。不過，蕭允和顧琰都沒打算理會。本來今日宮中應該有宴會的，老爺子說沒什麼意思，在船上的時候就讓通知不用接風。因此大家省事。
總管躬身道：“王妃，顧老夫人派人傳話，說想見您。請您得閒的時候回去一趟。”老太太如今七十八了，甚少出門，宮外也只有她能讓顧琰親自跑一趟了。
“哦，知道了。”顧琰揮退了管家，進浴室泡了個澡，洗去一路的風塵。她沒急着回去看老太太，下午就在王府裡休養生息，也沒有見什麼人。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接下來怕就是緊鑼密鼓的要準備冊封太子、太子妃的儀式了。到時候有一整套的流程，她只需要跟着教規矩的嬤嬤學就是了。所以今天是沒什麼事兒需要操心了。至於旁的，以後再說吧。
次日一早，蕭允自然是進宮處理政事去了。如今他是準太子，監國自然就是他的事兒了。處理完軍政事務，還要到紫檀精舍聽老爺子講課。顧琰則帶着糰子進宮去看大球小球，至於東宮怎麼安排，盡交給禮部和宮中的人安排。以後小細節她再來調整。這會兒就急吼吼的擺出東宮女主人的姿態，未免顯得心急了點。蕭允的地位是定下來了，她的可還沒有明發詔書呢。萬一中間出什麼差錯呢。
陪着大球小球玩了一個時辰，顧琰告辭出宮。糰子不想回王府，跑到紫檀精舍去了，她也樂得輕鬆。回王府用了午飯，小憩之後處理了一些積壓的事務，顧琰便坐上馬車回顧家了。
顧珉封武英伯的事自然在顧家引起了不小的震盪。家裡有人得了爵位自然是好事。但落在前幾年失了祖傳爵位的長房眼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不過，顧珉的爵位有一半是拿命換來的，還有一半是顧琰的功勞落到他身上。他們也是無話可說。可是沒話好說，不代表心氣就順了，總是意難平。尤其如今三房有爵位，五房也將會有爵位，就只有長房最高也就是顧琛一股五品武職。
老太太找顧琰自然不是爲了說道這事兒，長房的事兒找她沒用。她纔不會管呢。而且如今她也只是秦王妃，爵位什麼的說不上什麼話。老太太就是想見見她，確認一下太子妃的事兒。她如今年近八旬，滿頭銀髮，最掛心的就是顧琰的地位了。只要顧琰的地位敲定了，長房就是吃不到肉也能喝點湯的。三房和五房就更不用擔心了，三房肯定是跟着顧琰吃肉的。就是五房，將來顧詢得個承恩侯也是禮法規定了的。雖然他也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皇帝下了批語永不錄用的人。但誰明文規定太子妃之父，將來的皇后之父必須是有品級的官員了？
顧琰其實很明白老太太的心思，這一趟她就是走個過場。她揹負着毒女的名聲，回頭再傳出老太太想見她都見不着的話來，可是大大的不利。除了三伯母和四哥，她對顧家的其他人從來沒有指望過。沒有希望也就無所謂失望。這些人只能是利益相交。
家裡的門房笑得比往常來都燦爛，長房的人也都是迎到了門口行禮。顧琰道了聲‘大伯父、大伯母請起’，對同輩的兄嫂也招呼了一聲。
柳氏道：“老太太聽說王妃要來，早就等着了。王妃這邊走！”在長房，顧琰唯一真心賣幾分面子的就是這個大伯母了。
“好！”
老太太的模樣看起來愈發富貴了，不過幾月不見，顧琰涌上心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又老了一頭！罷了，有什麼事她就當敬老愛幼吧。
老太太作勢要起身給顧琰行禮，顧琰忙攔住了，“祖母，您坐着就是。”說完在涼榻上坐下。
肖嬤嬤親自端了新鮮的水果過來，上頭留着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着光澤。老太太大小就不給顧琰吃冰鎮的東西，說女子不能吃冰的東西，會涼了子宮。如今這水果也只是用井水清洗過而已。顧琰拿起一塊叉了銀籤的果子小口吃了起來，等着老太太開口。她反正是不會主動彙報什麼情況的。
“王妃，你們這次在洛陽是不是挺險的？”老太太儘管最關心顧琰的地位變化，但也不會一上來就直接問。還是要先關心幾句的。
顧琰點頭，“是啊，四哥差點就……”
老太太點頭，“小四此番也是求仁得仁。”
“我也幾次差點被人下了毒手。”
老太太擰眉，“怎麼回事？”
“嗯，一次貴妃，哦林庶人差點就置我於死地。然後高昌殺手有一回也是當街刺殺於我。後來火災，皇上讓我斷後，也險些被衝擊行宮的亂民加害，裡頭混着東昌殺手呢。要是被他們衝破了行宮，所有人都回不來了。”
“可見你們兄妹都是得天庇佑的。皇上就更是真龍天子，有天老爺護着。”老太太說着就露出笑容來，“盼了這麼久，秦王終於要成爲太子了。這個懸念也真是懸了好多年。”
顧琰心有慼慼焉。從廢太子被廢到如今二十二年了，東宮無主狀態也保持了二十二年。而蕭允可是近幾年才衝出來的黑馬，恐怕很多人都沒有想到最後會是他成爲東宮太子。
“冊封的日子定下來了麼？”
“欽天監定在下月初六。”
老太太身子前傾，“那你呢？”
“我，不知道。”
“你有三個兒子呢，怎麼會不知道？”
老太太見顧琰一臉的淡然，知道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心頭鬆了下來，“顧氏祖先保佑！”她心頭也一直怕中途出現什麼變故。
顧琰哂笑一聲，心頭默唸了一聲尊老愛幼，沒有打破老太太美好的想往。而且就是告訴她自己搞不好太子妃就算是到頭了，對事情也沒有任何的幫助。那就讓老人家多做會兒美夢吧。
老太太高興過後又想了想，“東宮的編制，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聽王爺的。”估計如今都盯着太子良媛和太子良娣這倆位置呢。這兩個以下，也有不少位置。都是有編制的啊。只要太子想，再多弄些沒編制的也是可以的。顧琰忽然聯想到後世千軍萬馬考公務員編制，那熱鬧勁兒其實和如今也有一比啊。她不由低低笑了兩聲。
老太太看了心頭着急，可是也知道她的話顧琰聽不進去。也只有找老三媳婦多說道說道，讓她勸勸了。
外頭忽然來報說五老爺五夫人來了。顧琰並不想見渣爹和錢氏，不過這會兒也不想和老太太多說，倒是不排斥他們的到來。
老太太道：“你爹和錢氏來了。怕是知道你今天要回來，特地來見你的。”
“嗯。”分承恩侯得她當了皇后以後，渣爹如今急也急不來。那他今天主動來見自己是有什麼目的？顧琰可是知道渣爹是有些害怕見到她的。一來是對顏氏心虛怕顧琰提舊賬，二來顧琰在他面前太強勢，他從來不敢擺當爹的譜。
顧琰怎麼都沒有想到，渣爹和錢氏是爲孫茯苓而來。準確的說是爲孫茯苓在族譜上的記錄而來。當年靖西侯府失去爵位，一個重大罪名就是以繼室爲元配。所以大家默認孫茯苓是繼室。不過當時孫家還既有勢力，德妃和魏王還在。倒沒想到如今又翻出新花樣來了。
渣爹和錢氏提出，當時孫茯苓進門的時候，顏氏還在世。所以孫茯苓不能算繼室，只能算侍妾。
老太太楞了一下，心頭有些火。她很是不滿意老五兩口子就盯着一畝三分地的做法。肯定是錢氏想出了這茬，然後老五本着對孫茯苓的深惡痛絕便和她站到一起。
老太太問顧琰，“王妃的意思呢？”
“這事兒和我有什麼關係？”孫茯苓是繼室還是侍妾，她都是原配嫡出。真正受影響的是顧珏和顧琿姐弟倆。尤其是顧琿，他要是變成了庶子，那五房的產業可就不是他的了。說不得就全歸顧璽了。
錢氏小聲道：“娘娘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