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阿櫻
顧琰在心頭暗罵了蕭允一句男女都分不清楚，然後對白芷道：“請……”她還不知道東方櫻的封號和級別，於是只得道：“東方使臣進來。”
白芷道：“是。”頓了一下道：“使臣受封爲郡主。”
東昌是屬國，王室的女孩子按道理最高等級就是郡主。不過異族小國王室一般統稱公主。東昌是漢化很深的國家，所以也有郡主郡君縣主之別。顧琰就是知道這點所以沒有貿然稱其爲公主。不過，東方櫻只是國主的孫女，受封郡主看來很受重視啊。
下人去請人進內宅，顧琰問白芷：“爲什麼阿允會跟我說東方櫻是男的啊？”
白芷忍不住低下頭一笑，她總算知道方纔顧琰在震驚什麼了。不過，小爺還真是夠逗的啊。
“東方郡主十八年前曾隨東昌王來訪，在宮裡住過一段時日。她的確長得比較硬朗，五六歲的小孩子男女區別不大，而且她還時常都是男裝。再說有俊美的小爺自己做對照，是很可能被當成男孩子。”
“她、她爲什麼要穿男裝啊？”顧琰愕然。
“據說郡主小時候不受重視，和她母親蝸居於王府一處僻靜角落。衣服都是用她兄長的舊衣改小的。因此她慣穿男裝，東昌王對這點挺縱容的。她兄長在四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因此她們母女過得幾乎跟奴隸一樣。”
哇，有夠慘的！顧琰小時被‘流放’到小莊子，穿用也全是檢顧瓊顧瑤的舊物，立時便有了同病相憐之感。
“那她五六歲就能跟着祖父到訪，是靠什麼嶄露頭角的？”
“宮中有諳熟漢文化的太監宮女，她私下跟着他們刻苦學習，然後由其頭領向東昌王推薦，一鳴驚人。”
顧琰問了旁邊的‘百科全書’齊娘子一個她很想知道的問題，“照這麼說，她跟阿允應該是同齡了。應該成婚了吧？”虛歲二十四的異族女子，一般來說，小孩應該也八九歲了，多半還不只一個。
“郡主比王爺小半歲多。王爺小時候沒什麼玩伴，三王爺忙於課業，旁的皇子跟他走得又不近，孫世子則是每日進宮讀書。因此東昌王攜孫女住在紫檀精舍，小郡主自然而然就成了他的小夥伴。估計是沒人特地告訴過王爺這件事，所以他一直誤會至今。至於說成婚嘛……”齊娘子說到這裡微微蹙了下眉。
“怎樣？”
“小郡主曾三次訂下未婚夫婿，可是都因爲種種原因還沒有成婚就不在了。她有剋夫之名。不過東昌王是真的很喜歡她，倒也無人敢多嘴。只是，也沒人真心肯做第四位郡馬人選，都有所推脫。郡主心高氣傲便如今尚是一人。如今郡主獨掌一軍，也參與政務，比她父親能幹許多。倒像是不急着完成終身大事一般。”
剋夫什麼的顧琰是不信的，不過這樣的經歷是很容易被人說命硬的。東昌和西陵，女子都有繼承權，雖然是排在男丁之後。東昌又和扶桑接壤，文化同樣受其影響。那邊可是出過數位女天皇的。這位郡主，莫不是也有野心？畢竟東昌王室的男丁也不多。
“王妃，東方郡主到了。”白芷眼見人影出現在院門處出聲提醒顧琰。
顧琰起身迎了上去，雖然對方只是屬國的郡主，但卻是蕭允口中的‘救命恩人’。而且，不待朝堂宣召直接到王府拜訪，多半是來看師母跟小師弟的。她自然得熱情些。
“外臣拜見秦王妃！”
顧琰不待東方櫻將禮行完便扶起了她，“郡主免禮，請進。”因爲有蕭允男女不分的烏龍，她自然會格外留意東方櫻的長相。倒不是什麼女生男相，只是長得比較健美、硬朗，帶着颯爽英氣。她此時依然穿的雖然不是男裝，卻是男女都可的使臣服。還真可能被誤會成男子。
東方櫻自然也在趁機打量顧琰，這位秦王妃長相上倒是跟那個漂亮小子般配。外界對她的傳聞簡直五花八門，不過能以庶民之身嫁給皇帝最寵愛的兒子做正妃，而且位置還挺穩當，肯定不是普通角色。
進去分賓主坐下，東方櫻的隨從呈上禮單，顧琰大大方方的就讓白芷收了。不用她吩咐，後者自然知道安排合適的回禮，回頭都準備好了她過目一下禮單就可。
“王爺近來都回來得挺晚，郡主此來是爲了看一看小師弟麼？”她和東方櫻從來就不認得，也無舊可敘。這也不是明面上的外交場合還需要應酬，所以顧琰便直接問了。
東方櫻點頭，“是，祖父很是記掛堂叔，聞說他有後很是開懷。命我一定要第一時間探視堂弟，然後帶信回去。”
“哦，那我這就帶你去。說起來，咱們也不是外人。”
“知道，您是堂叔的愛徒。來時祖父說起，他與您也有一面之緣。”東方櫻落後顧琰半步，與她邊走邊說。
“師爺的身體還好麼？”
“幾十年騎射打熬出來的身體，還很硬朗。不過也不能同盛年時相比了。”
糰子和元元自從小師叔出生，就對那麼一個小小的、成天睡覺的嬰孩十分的感興趣。每天都去那邊報到，然後呆上半天才回。幸好嬰兒房和王氏做月子的地方是分開的，不會被他們擾到。不過，王氏精神好要看兒子的時候，他倆也是毫不見外的跟進去。然後趴在兩人共用的搖搖車邊看隔壁搖搖車裡的小師叔。
這樣的情況讓顧琰和秦茵哭笑不得。顧琰五日前在皇后宮中替她招待駱老夫人，就算是正式回到社交圈了。秦茵便打算搬回自家去。不過三夫人日日都需要過來，然後顧珉進宮當值，十日一輪，有時候耽擱了便留宿宮中宿處如今人不在。而元元因爲對小師叔感興趣，又和糰子十分玩得來，對王府很是適應。所以，顧琰便留秦茵再住幾日，等顧珉輪休的時候再搬。
秦茵如今不用再代顧琰接待來客，便去同歐大嫂作伴說話。她看得出秦王很在意這位義嫂，而顧琰又忙不開，便主動去相陪了。她難產之時全靠顧琰的面子先後請來了王太醫季太醫，纔沒有發生一屍兩命的慘劇，因此十分的爲她着想。
這會兒兩小又在呢，顧琰介紹道：“這是我兒子，這是我侄女。這是東昌來的東方郡主。”後一句自然不是同兩小說的，是和伺候他們的人講的。
衆人紛紛行禮，“見過郡主！”
東方櫻擺擺手，“大家都請起吧。”她顯然對白白胖胖的兩小，尤其是糰子十分的感興趣。顧琰想着她二十三了還沒有成家，肯定也挺羨慕旁人家的小孩兒的。
“王妃，我能抱抱小世子麼？”東方櫻輕道。這一路走來，‘外臣’自然變作了‘我’。不然，也太見外了。
“當然可以了。不過他是個小胖墩，只是肉比較結實不大看得出來。”依糰子成天沒事就躺地毯上翻身的習性，他的肉肉真的是有些結實的。
小傢伙七個多月，會爬了。只是還沒有長牙。對此他頗有些在意，因爲元元有他沒有。
說起來會爬倒是挺早，這是跟在元元背後學會的。充分顯示了他的主動能動性。當然，七個月會爬倒也是正常範圍內。
元元一開始是同手同腳的爬，他便也學着同手同腳的動，保持着一致的節奏。看得顧琰和秦茵都不由得抽抽，又不敢給他們擺正確手腳。因爲王太醫說一開始都是這樣的，給擺正手腳反而是揠苗助長，搞不好一時半會兒就不會爬了。直到過了兩天，看到他們不再同手同腳，姑嫂倆才鬆了一口氣。
東方櫻點點頭，從搖搖頭裡抱起糰子。小傢伙一向不怎麼認人，誰都給抱。當下便揮動小胳膊環住東方櫻的脖子還在她懷裡動來動去的。顧琰看她明顯僵了一下，然後放鬆，面容也完全緩和下來。
顧琰便抱起元元，給她做示範，“咯，這樣抱小孩子比較舒服。”
東方櫻根據她的動作調整着，糰子則一直盯着她看。反正從外表顧琰看不出東方櫻混血，中國人日本人本來也差不多。
過了一會兒，東方櫻便完全熟練了。她從身上解下一枚玉玦塞進糰子手裡，小傢伙瞧着晶瑩透亮的，不客氣的就接到了手裡拿着。往日裡，皇帝經常給他東西。所以，這個動作也是很熟練的了，拿得很是穩當。當然，乳母還是在旁邊看着，一旦他沒拿穩掉落隨時準備出手搶救。
東方櫻原本也準備了見面禮，小堂弟的是出生禮最豐厚，糰子次之，連元元都有一份。方纔就已經給過了，各自的乳母謝過幫忙收着。這個是額外給糰子的。結果沒想到糰子拿到東西了便朝顧琰伸手討抱。
顧琰將元元放進搖搖車，接過糰子也放進去。糰子倒也不堅持，他只是不想給外人抱了。把得的東西放在車裡安放的小几上，很大氣的推到元元面前。不過，可別以爲他是要給元元。他這是顯擺呢。
能直接把東西遞到糰子手裡的，自然都是信得過的人。不然，顧琰還真不敢讓他這麼擡手就接。平常來往的人都知道避諱，東西都是經下人的手然後還有專人檢查。東方櫻大概是着實很喜歡糰子，而且平素沒這麼多講究，所以才直接解下就給了他。接觸了這麼一陣，顧琰對她的觀感還挺好的，大方、明媚、爽朗。抱着糰子時還帶了些特有的柔軟。
顧琰對東方櫻道：“郡主是不是也想抱抱小師弟？”看她一直看着。
東方櫻露出心動的神色，卻是有些怯的道：“是很想，可是不太敢。我力氣有點大，怕抱壞他。”
“你可以坐下抱，就像方纔抱糰子那樣全身放鬆就好。”
“嗯。”
東方櫻坐到榻上，顧琰將熟睡的小師弟穩妥的放到她懷裡，“背別打這麼直，放鬆。隔着襁褓呢，不用擔心。”這樣上馬彎弓搭箭的女子，怕真是頭一回抱這麼小的嬰孩。幸而方纔抱着糰子算是練習了一下。
她這麼抱着顧琰這才發現，這對堂姐弟的鼻子很像，都像師爺的。血緣果然是很強大的東西！
聽到裡頭傳出些動靜，顧琰往內室走去。見果然是王氏醒了，便輕聲道：“師母，東昌的郡主在外頭。”
王氏明顯一愣，不是說是小王子麼。怎麼，還把妹妹帶來了？
顧琰嘴角抽抽了一下道：“阿允他弄錯了，人家本來就是郡主來着。師母見見吧。我看她挺和氣的，這會兒正抱着小師弟呢。兩人長得有點像。”
王氏把頭轉開笑了，然後讓小丫鬟出去請人。她問過明暉了，後者說如果對方客客氣氣的上門來，讓她就當自家晚輩看待就好。如今看來他也不熟悉東昌王室，不然一開始聽到名字就該知道來的是侄女不是侄兒纔對。
東方櫻很快進來，給王氏行了個晚輩禮，“小嬸，我是阿櫻。小弟弟好可愛。”
王氏其實比東方櫻還小一歲，今年只有二十二。本來皇帝是想挑選更年輕些的宮女的。不過季太醫說滿了二十的生下的孩子身體更好，於是才找到了當年正好雙十年華的王氏。
“快別多禮，郡……阿櫻你快坐吧。”
王氏在坐月子，東方櫻自然不會久待。今天來就是個態度，東昌王叮囑過她的。所以她對小堂弟和王氏都十分的客氣周到。
私心裡皇帝最在意蕭允這個小兒子。顧琰估着東昌王心頭也是同樣的看重明暉。那一晚他聽顧琰說起明暉的事情時，神情相當的專注。
出得外室，顧琰讓把糰子和元元推走，“明兒再來看小師叔。”然後便和東方櫻一起回到正房。想着東方櫻喜歡小孩子，自己也有一會兒沒見到兒子了，便讓元元和糰子在旁邊玩兒。
“我已經讓人去告訴阿允了，郡主今天就留在這裡用飯吧。就是不知你愛吃什麼？”
“我都可以，多謝王妃款待。”
“不用多禮。”
蕭允收到消息說東昌郡主東方櫻這會兒在秦王府，讓他可以的話就早些歸家，自然是嚇了一跳。
皇帝大笑出聲，“還那小子呢，你個男女不分的東西。回去吧，過幾日再召見東昌使臣。但是故友自然可以早些見面。”
“怎、怎麼變成女的了？”
“人家本來就是小姑娘。”
“我、我回去看看。”蕭允說着站起來，然後讓人去問了明暉一聲，請他一起去見。明暉也是兩天沒見到兒子了，便和他一起出宮。來人從料想中的侄兒變作侄女，他也有些哭笑不得。這得多粗枝大葉，纔會弄錯性別啊。
“王爺，她不會真的長得像男的吧？”
“小時候，分別不大。”蕭允有些赧然，小聲說道。他竟然鬧了這麼大一個笑話，都怪老頭子，明明知道居然不告訴他一聲。
明暉放心了。他自己長得好，徒弟和師侄女（伍媚）也長得非常好，就連打小看大的小菊、喜妞都挺好看。一下子要面臨一個女生男相的侄女兒還真不知道怎麼接觸了。
接下來他就沒問什麼了，雖然還有疑問，可是問眼前這位顯然得不到正確答案。他也有些納悶怎麼這個年歲了還來當使臣。就算東昌女人不像中原女子要在家相夫教子，可以參與軍務政務，但有夫有子也不該想到千里之外來做事纔是。
顧琰和東方櫻一起到貴女書院的抄書處轉了轉。東方櫻對顧琰是下了工夫打聽的，對她如今在做的事很感興趣。她還想去墨香苑看看。其實顧琰早想去看了。可是她要是這麼大大咧咧的就去了，那些書生轉過身怕就有話說了。顏女官這個身份可經不起就在王府的人推敲。於是吩咐人帶了東方櫻去。
這會兒眼瞅着師傅和蕭允一起回來，立時道：“你怎麼搞的啊，人家明明是女子，你給我說是男的？”一邊讓人去請東方櫻回來。
蕭允道：“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坐不住啊。”
“我看她是有意仿效在東昌也這麼弄。方纔還問我花費來着。”顧琰一邊親手遞了盞茶給明暉，一邊說道。
蕭允道：“東昌王倒是願意花這個銀子，但那也得他們東昌有那麼多人才才行啊。”說完想起明暉從血緣上講應該算半個東昌人，於是收了聲音。
東方櫻回來，笑嘻嘻的給蕭允行禮，“外臣見過秦王殿下。”她已經知道蕭允一直以爲她是男子的事情，也是忍不住的好笑。
蕭允道：“免了免了。”方纔一路他都在用心回想，自個從前沒在這丫頭面前溜過鳥吧。後來想想應該是沒有的。他招呼過她一起去尿尿，可她沒去。一起下河游泳，也是穿了貼身衣服的。
“王爺可真是沒把我這個童年小夥伴放心上，不然哪能誤會了這麼多年啊。”東方櫻說完見到端着茶盞看自己的明暉。這個長相完全不用人介紹，和祖父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啊。於是上前幾步，“侄女見過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