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發怒
聽了宗正的話,顧琰一臉愕然的道:“這就叫動機啊,那豈不是每一個皇子妃都有動機?還有我伯父,不妨把他本人叫來對質。我懷疑這份供詞有鬼。如果是這樣,他也是必死無疑的。我不信他會這樣講。”不要已經被滅口了啊,那可就死無對證了。顧琰沒想到對方許給四老爺的本就是換個身份另外生活。所以四老爺壓根不懼被連累,但到底那些人的許諾會不會兌現,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這邊還在審着,秦相沒怎麼出聲,涉及皇家家事,他一個臣子也不好多表態。而劉方本來就是列席旁聽的。渝王倒是很積極,可是越來越顯得他是在攪局,讓宗正都有些問不下去了。秦相這纔出來打圓場和稀泥,只得暫時散了。算是休庭,等會兒再審。
顧琰回到自己的‘牢房’想了想,渝王給了兩個信息,一個是小菊和小豆沒有亂說,一個是四老爺亂說。想來小菊他們承受的壓力也不小吧,就算是有清風出面去打點。但明暉爲了消除上任國師的不良影響,一直沒有攬權,手裡沒有實權。任誰看來,他們都是可以隨便拿捏的軟柿子啊。從這裡就可以見出四老爺的品性了。他衣食住行,養小妾養清客相公,一切的一切都來源於顧家,家門有難的時候卻是這個表現。
蕭允不在,糰子被他用籃子拎到皇帝那裡去了,這會兒正揪着皇爺爺的鬍子耍橫呢。
“別揪了,這劉方怎麼還不回來?”
明暉在一邊正低頭暗笑呢,突然就被塞了個滿懷。看看小手裡還沾了兩根龍鬚一臉委屈的糰子,趕緊抱穩了。這個,禍水東移的也太明顯了吧。明暉把人打橫抱着,省得他的小爪子繼續作怪。他的鬍子這兩年也蓄起來了。雖然比皇帝的茂盛,不怕被扯光了。可也不想被這小子扯啊。看皇帝方纔痛得不行又得保持形象,明暉都替他難受。兒子不捨得委屈,兒媳婦就捨得,活該讓他孫子找了這麼個殺手鐗對付。
“他怎麼從來不找秦王?”
“他素日哪有那功夫天天陪着兒子,這小子早習慣了的。可他娘是日日陪着他的,這也是習慣了。”要是下得了狠心,自然能給他改掉這習慣。就像那個叫元元的小丫頭,如今不是也挺好麼。
糰子在明暉懷裡,扯着他的衣襟,小手朝外指,讓師爺抱自己去找娘。明暉便將他放到榻上,慢條斯理的給他穿戴起來。經歷過好些次了,糰子倒也明白給他穿戴紮實就是要出門的前奏。於是不再鬧騰,乖乖的任師爺擺弄。
皇帝看他兩眼,“你還真抱他去啊?”
“皇上,此乃緩兵之計,等下該開始嚎了。等穿戴好了,臣再抱着他出去溜一圈兒。那邊應該也就快完事了。”秦王肯定是故意躲出去了,把人丟給他們兩個。
一會兒,劉方回來說了方纔的情形。皇帝皺眉不已。
明暉趁機道:“皇上,是不是該收網了?”該跳出來的,也差不多都現形了。有了今天這一出,再讓秦王添把火,就該鳴金收兵了。再這麼下去,除了他們這些個知情人,半朝的人怕是都要靠向魏王了。人性可經不起考驗,尤其是朝中半數都是牆頭草。還能指望個個都是忠臣?
皇帝點點頭,“慢慢開始收了。”
此時,離皇城百里外的晉王府皇莊裡,晉王正歪在大迎枕上聽首席幕僚丁先生說着京城的各方動向。當聽到顧琰被潑了和西陵太子有私的污水時皺眉不已,“不是說老五要拿本王同琰兒的過往做文章麼?怎麼扯上西陵太子了?”
丁先生訥訥道:“這個,老夫爲王爺聲名計,悄悄散佈了一些王爺傷了根本的話。皎皎者易污,而且這種事想洗刷乾淨是不可能的。”留下這樣的話柄與人,將來還怎麼以‘賢王’之資與秦王去競爭?倒成了爭女人了不成?魏王也知道要徹底抹黑晉王不容易,聽到這樣的消息,索性便轉換了對象,給晉王妃扣上了一條裡通外族的罪名,誰讓她小辮子多呢。這樣的女子,還是早早毀了的好。這也是一舉兩得。
晉王眼中一利,口氣清淡的道:“老先生這也不是第一次自作主張了吧?本王實不敢再用先生了。”上次他只想稍微讓小允跛足,然後失去爭奪儲位的資格。結果眼前之人就與老七商量,想下狠手。這樣喜歡自作主張的人,再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他也是不取的。
丁先生臉色一白,站起行了一禮,躬身退下。
出府時碰到楚王過來探望,後者道:“丁先生,這是怎麼了?”
“老夫讓王爺趕走了。”丁先生拱拱手道。
楚王也皺眉,“爲了那個女人?”
丁先生點頭,“此其一,另外老夫的確是逾越了本分。只是輔佐多年的賢主,實不忍他揹負那樣的污名。流言可殺人哪!所以老夫也唯有不計自身得失了。”
“那老先生有什麼打算?”
丁先生指指身後跟着自己來奔前程的侄兒手裡的箱子,“哪,王爺給了兩百根金條的遣散費。也算很對得起老夫了。”
“老先生莫走,三哥是一時糊塗。您到本王的王府去暫住着,暫且替本王出出主意。一應供奉就比照三哥這裡。老先生放心,本王必定言聽計從。你也可以通過本王繼續發揮作用。總不好一百里路都走到九十里了卻要放棄吧。”楚王說完,直接把人拖到自己的馬車旁,示意丁家後生把東西放上去。
丁家後生並無二話,立即照做。叔父被晉王所逐,他的職務卻沒被革除。於是笑着道:“叔叔,按侄兒當差去了。輪休的時候再去楚王府探望您。”
楚王讓人把人先送走,對丁家後生揮揮手,“去吧,當你的差去。你叔叔就交給本王照顧了。”三哥真是犯糊塗,丁先生明明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卻還是要做,這不都是爲了他不要執迷不悟麼。至於那個女人,這一次老五送了父皇這麼好一個動手的理由,不會留她了吧?父皇明顯也瞧不上這個小兒媳婦的。
安頓好丁先生的事兒,楚王這才邁步往裡走。
晉王看到他,並沒有支起身子,只道:“你把人接去了?”還真是巧啊,正好出去就遇上了老七來。這怕也是丁先生算計好的吧。
“是啊,這麼好的人才,三哥不要我要。”楚王想着那個可惡的女人就要被除去,三哥再不至於陷入同父皇一樣不堪的境地,心情頗爲的愉悅。
“你們是不是都忘了,沒有他們師徒,十年前我就死在老大和國師的手裡了?”晉王含怒道。
“這個……三哥不是也幫了她那麼多麼,早就兩清了。至於說得罪國師,只能是兩害相較取其輕了。反正有那個女人在,他也不可能像從前幫着扳倒前國師一樣幫着三哥了。”
晉王冷哼一聲,“那說我傷了根本的話,你們就不想想後果?”他已經派人去打探顧琰的具體情況去了。魏王因爲私仇,更因爲要激怒小允讓他失態要害死她。自己手下的人也跟着湊熱鬧,就怕父皇真的順水推舟。
楚王笑笑,“到時候三嫂和小三嫂們?...
陸陸續續傳出好消息,不就可以澄清了麼。正好還可以說話是老五往外傳的,居心叵測。”
“哼!”
“我來前讓王妃去府裡看過三嫂,三嫂情形還好,季太醫說上次雖然險,但好歹調養過來了。”
“顧氏呢?”
楚王一愣,不就是個西北貨麼,你也上心?
“三嫂的爲人,待她自然是再沒有不好的。不過聽說她還是有些不好,很擔憂家人的樣子。據我打聽來的消息,她父親跟兄長好像是被老五那邊收買了。到時候父皇收網,肯定是跑不掉的。不過她應該也知曉,腹中骨肉是唯一的護身符,肯定會好好顧惜的。”三嫂要是生下兒子,三哥就有嫡長子了,唯一的短板也就補上了。至於顧氏那裡,不管是生兒還是生女,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過想着她怎麼也是姓顧的又懷着身子,便讓王妃多問了幾句。這不,果然三哥就問了。
晉王的臉更冷了,顧家的人還真是對不住她啊!從前如此,如今還是如此。當初真不該只是冷眼旁觀,等着她求助。不該將她就視作了囊中物,沒有用足心思,讓小允趁虛而入了。如今她再要因爲自己出事,可是萬萬不行。
“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對於肝膽相照卻十分仇視顧琰的楚王,晉王毫不客氣地道。
楚王也不在意,笑笑離開。倒是難道看到三哥這麼發作一次啊,對自己其實比對丁先生客氣多了。
楚王生母低微,從小靠着晉王的關照纔沒有受太多欺辱,好好的長大。晉王在他心底比皇帝的位置都來得重。因爲皇帝生了他,就沒再過問過了。任由他們母子被那些得勢的太監宮女作踐。(皇帝那會兒因爲宸妃之死,國事都不過問了,何況是他們母子)所以從小看到小允被他抱在懷裡疼寵,楚王心頭是很不舒服的。偏生他們的年齡又接近,就相差半歲,對比更加的強烈。
他從小也看到三哥是如何待小允,後來他置身事外不參與老大和三哥之間的事兒,楚王也覺得怪他不着。三哥對他而言,就只是一個好兄長,可沒有替代父皇的角色。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明知道顧琰是三哥喜歡的,而且那女人那個時候也喜歡三哥,還橫插一腳。現在更是跳出來跟三哥爭儲位。也不想想三哥在勞心勞力的時候,他卻只是坐享其成。憑什麼,江山美人都該是他的啊?
其實皇家兄弟裡有楚王這種想法的不少,就連渝王也是這麼認爲的。他這會兒正在跟宗正打哈哈,“叔公,我哪有搗亂啊。我問的,不也都是九弟妹的罪名麼?真要是問得不對,不如您去對父皇說,我不適合做這個,把我辭了?”他是真不想管這攤子事啊。
渝王平生的期望,不過是召集文人編出一部可以流傳的大書。譬如像《呂氏春秋》、《昭明文選》這樣的。可是,父皇要攢銀子打幾場懾服四夷的大仗,而編書又是十分之耗費銀子的事兒,真要做到盡善盡美,說不得百八十萬就這麼花出去了。出於老成謀國,這件事就一直被擱置了。好在,自己還年輕身體也好,等得起。就是再過二十年也才四十多,到時候再拿出十年八年的時間把這件大事辦成了,此生也就無憾了。
不說這些年對晉王的傾服,至少這件事渝王是指望着晉王的。這事兒在晉王手裡希望還是挺大的,文治武功,相信他是可以兼備的。要是擱蕭允這個好戰分子手裡,怕是就沒什麼指望了。萬一他徹底打退了西陵的入侵,又起了開疆拓土的念頭。積年累月,窮兵黷武勞民傷財。這件事就徹底黃了。
宗正沒好氣道:“撂挑子是吧?我還不想管呢。咱一起去找皇上請辭去。”一個親王妃,不但涉嫌利用家人暗害深得民心官望的另一位親王,還涉嫌和異族太子私下交通。
原本捲入這樣的事情裡,最好就是鴆酒、匕首、白綾選一的事兒。可那不是一般的親王妃,那是秦王妃。秦王是什麼人,那是個被皇帝寵得無法無天的主。疼媳婦兒又是出了名的。再說秦王妃又生了兒子,貿然動手不但此時秦王那裡過不去,還有無窮後患。辦這事不罪證確鑿可是不行。
實在不行,他、他就裝病推脫吧。皇帝之前利用他改了玉碟,此時也不好追究他這個欺君之罪。宗正開始思索起這個可行性來。他可比皇帝還大幾歲,馬上就要七十古來稀的人了。他病倒了不能幹活這不是挺正常麼。反正皇帝兒子多,再叫一個來湊數好了。
秦相看他們又扯起皮來,淡笑道:“渝王爺,宗正大人,二位都請稍安勿躁。劉公公已經回去紫檀精舍,如無意外,會帶來皇上的決斷的。”
宗正看他一眼,是麼,那就再等等。說病就病,而且還在宮裡,肯定得召太醫來給他瞧的。回頭萬一遇上個不省事的,還是有些不好下臺的。
渝王也一愣,心頭盤算了下日子,是差不多該收網了。
至於顧琰,她還在等着再上堂呢。可是一直沒人來傳喚她,倒是齊娘子又來替她了。
“怎麼?事情要塵埃落定了?”顧琰問道。
“估着是吧,您都被審了一遭了,也算是做戲做全套了。魑魅魍魎要出來的也該出來了。是國師讓屬下來的。小世子揪皇上的鬍子,皇上把人塞給國師,他抱着在宮裡轉悠,就等着您回去救場呢。”
顧琰笑道:“說得我們糰子跟洪水猛獸似的。”不過,老爺子的鬍子這麼時不時的被他揪幾根,怕是會越來越稀疏啊。看來這一次,託他們父子的福,自己算是有驚無險的又過了。不過,這感覺真是不好啊。活着是她的權利,如今卻像是被人施捨着。皇帝心念一轉,她就有可能活不成了。
晉王派進宮來打聽消息,直接就找上了明暉。他把手裡的糰子換了個手,“哦,有勞你家王爺擔心了。請告訴他,有秦王跟小世子呢,秦王妃沒事兒。”這話說得不甚客氣,人家有夫有子的,你不該關心的就別關心了,省得惹出些不必要的誤會來。至於這件事情,自然也不必讓琰兒知道了。
明暉停下說了這麼幾句,糰子不耐煩了,伸出小手拍打明暉的胳膊。
“好好好,這就抱你去找你娘。”
走到紫檀精舍的門口,遠遠瞅見鳳攆過來。何皇后是拿了擬好的嫁妝單子要過來給皇帝過目。那日蕭允把糰子抱走,她心頭還是挺不安的。後來打聽到一些事兒,這才心安理得的繼續操持十六公主的事兒。
明暉抱着糰子行禮,皇后問道:“皇上今兒精神可好?”
明暉知道她這是問皇帝這會兒情緒怎樣,是不是進去說話的好時機。之前發現紫檀精舍也有人被魏王滲透了,皇帝大發雷霆之怒。雖然是不好立即將人撤換,但皇后等人要想知道紫檀精舍的事兒卻是更加的不容易了。
“皇后進去坐坐無妨,不過若是有什麼事兒,最好過幾天再來說。”
“爲何?”
“已經開始收網了。”
何皇后秒懂,是了,再是不肖兼不孝,魏王那也是皇帝的親兒子。如今要下手處置,心情肯定好不了。更別說之前已經出過一個廢太子了。?...
不過,臨近年關才處置,想來不會弄得太過血腥吧。此事和何家無關,就是那個銷金窟他們也早不去了。所以此時外頭再是沸反盈天也不關自己什麼事兒。倒是要提醒他們,別看半朝人都要換或者移,就以爲機會來了。這個時候,還是一動不如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