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封王
顧琰在後宅待客,前院歐允的大書房裡也有客,客是何家的家主,何皇后的嫡親兄長。是被歐允讓人請過來的。
“按理我該叫您一聲舅舅,咱們如今也是極親近的。那說話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歐允坐在主位上看起來矜貴無比,淡笑着說道。
何家是侯爵,鎮國侯,眼前的何家家主理所當然是鎮國侯爺。他身子微微前傾,“小爺有什麼話儘管吩咐便是了。”何家已經站隊,歐允便是他們的主上了。言辭間自然是極爲恭敬。
“其實皇后和您都沒有同我說過什麼,外頭一些傳言原不該當真。不過這麼傳着怕是對錶妹的閨譽有礙,您看是怎麼闢辟謠好?”
鎮國侯臉色一變,這話說得好聽,卻極明白,不要他閨女。他捧在掌心十五年掌上明珠,竟遭人嫌棄。本來不必如此的,若不是二弟將晉王得罪的實在是太狠,何家原本可以無論如何都立於不敗之地的。雖然做不成新君外家,但是家裡有個母后皇太后,只要子弟爭氣,自然不會落敗。
如今,這皇子已經不是皇后娘娘所出了,如果他身邊的位置也沒有何家一席之地,那他們下這個注真的能得到相應的好處?眼前這位如果是過河拆橋的主,何家不白投入人力物力財力幫他爭位了。
歐允看鎮國侯臉色有些不太好,誠懇的道:“都是外頭一些人亂說話,我不會當真的。舅舅家的表妹,怎麼能夠屈居人下呢,我斷不會如此羞辱何家。”話裡話外給何家留足了面子,不然,那就真是羞辱何家了。
鎮國侯臉色稍好看了些,猶豫了一下,強扭的瓜不甜。而且,自家現在也沒有強扭的底氣。
“早聽說小爺與新夫人感情極好,爲了等她一直拖着,身邊也沒有旁的人。”鎮國侯說完,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口。
歐允笑了,“是啊,我可是老早就看上了她。只是那時她年歲實在是有點小,這纔不得不等到了如今。至於身邊沒旁的人嘛,那是不想將就。這世上有那麼一個人,那其他的人對於你來說就全是將就了。就是將來,我也不打算將就。人家都說我像我爹……父皇,大概就是像在這個上頭。”頓了一下又道:“這話對皇后有些不恭敬,不過好在她求的從來也不是這個。有的女人求愛得愛,有的女人則是求仁得仁。”
這話已經是在給何家吃定心丸了,只要不求不該他們求的,那自然可以求仁得仁。前天從宮裡陪老頭子打馬球,臨走的時候他正色道:“允兒,你從今日起就叫朕父皇吧。”
當時他一驚,老頭子從來不在他面前自稱朕,不過是爹或者是老子而已,聽着有一股格外的親熱。也不讓他叫父皇,他從小都是叫爹。有時候直接叫聲‘老頭子’,他也不會真的惱。可是,就從老頭子的話出口,他對於自己就不再只是父,而是君父了。自己也不再單純只是兒子,而是兒臣了。
其實早就知道,他這麼回來,這一切就已經註定了。老頭子不會再任他予取予求了,答應給琰兒正室之位就是最後一次了。
那天進宮,他和老頭子說了何家靠過來的事。當時老頭子蹙眉,“好在皇后不像她家裡人一樣,不然還真是要煩惱一下。畢竟廢后這種事,有一次也就夠了。再多了,朝野的議論,史書的記載就會有些不堪了。我一直沒有將你記在哪個后妃名下的打算,就是你姨母那裡都不曾有過。因爲那樣,你娘會不高興的。既然如今你開口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不能是記在旁人名下。”說完抽出硃筆寫下了宸妃二字。
當時歐允有些懵,他斷斷沒想到能夠記在自己親孃名下。要是早知道,他肯定不會提何家的事的。他拿着那張紙疊好揣進懷裡,暈暈乎乎的就出宮了。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他娘,但是從小聽老頭子絮叨,再加上母子天性,他對他孃的感情一向是很深厚的。當時,他是真的把顧琰的事兒給忘了。
回來以後她來問過繼的事,他拿出那張紙給她看,便想起來了。他娘都能在這麼多年以後得了一個這麼超然的名分,當然不能忘了琰兒的。不過歐允覺得這事緩一步也好,就遂了老頭子的意,也可以省很多事。而且,他身邊自始至終當然都只有她一個,緩一緩應該也無礙的。只要在孩子生出來之前把事情辦好就成了。
他當時以爲她多半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纔沒有提。沒想到她是真的忽略了,那天去雲家的馬車上突然提了起來。其實她也沒有忽略多久,前後也就兩天。他自然不能說他是故意沒有提起,只當做自己也是被老頭子忽悠過去了,立即改道進了宮。這樣,她在雲家就不會受到半點輕視。其實就是沒有老頭子發話,那些人斷然也不敢對她有半分不恭敬。不過,心頭怕是會覺得還有轉圜的餘地。所以,這樣也好。他去找老頭子說了,雖然知道會斷了一些可能,但是心頭卻也是輕鬆的。難道他還需要靠裙帶關係麼?
不過那日撞上國師,聽他的話風他是早想到這茬了。居然沒有直接提點琰兒。想來是不會直接插手他們夫妻之間事兒的意思。他就想到琰兒會不會多想,其實他可真沒有半分要委屈她的意思。老頭子一輩子愛而不得,天人兩隔。他身邊人即是心中人,怎麼會捨得委屈她。只是這樣從大局來看的話,的確是有些好處就是了。所以才覺得緩一緩也不是壞事。
他這幾天一直等着顧琰問他,好表白一番,省得生了嫌隙。結果幾天了,她問都不問。這是出於信任,還是已經給他定了罪?不過那天她說‘汝身安處,就是我家’,他聽了很是歡喜。這是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計較的意思了。還是不用刻意去辯解了,有些事不是光放在嘴上的,嘴上說得再好聽,也不如實際做到。他會讓她知曉,他說過的話,算話。所以,顧琰從顧家回來,對他說了對何家的揣測,還說一切都交給他處置。他忙不迭的就讓人請鎮國侯過府敘話了。
他如今雖然沒有正式公開身份,但也只差一個流程了。雲家和顧家,那是長輩家裡去去無妨。但何家,日後就只是他的臣屬,當然沒有他登門的道理。而且,他要是去了,還不知傳出什麼話來呢。回頭說他是衝何家千金去了,不是白白惹閒話麼。
鎮國侯自然聽明白了歐允求仁得仁的言下之意,想了一會兒道:“我明白了,小爺放心就是。有我回去說,家中女眷定不會誤會,也不會心生嫌隙的。”既然話已經說得這樣明白,聯姻的事暫時就擱下吧。聽說雲家已經在給孫女物色對象,他也回去催着夫人把事情提上日程好了。當下,顧家那位少夫人在這位心頭的位置那可是重要得很,不能隨意開罪啊。
歐允頷首,他也聽明白了鎮國侯的意思。何家不會再針對顧琰有任何舉動了。說實在的,顧琰對他說何家也許會利用顧珏將她曾被西陵太子擄走的時傳揚開來,讓她不能做他的正室。他聽了着實有些心驚,他畢竟是個上陣殺敵的男人,後宮女人那套彎彎拐拐不是太清楚。可是夫人有令,說得也有些在理,他不得不敲打一下鎮國侯。聽他這麼說,何家還真打過主意呢。
“舅舅,我有一句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何家爲什麼會選擇我?”他其實可以費些功夫去查的,但是既然收下了何家的投誠,就直接問好了。他那些人力,不想浪費在查自己人上頭。他相信何家不是替晉王來臥底的,何家犯不着做這樣的事,他們可以中立而不受其害的。不問清楚了,他心頭始終有個疙瘩。因爲一開始是何家先向他靠過來,不是他主動找上何家的。
鎮國侯躑躅了半晌才告訴歐允,“我的二弟當年對貴妃甚爲傾慕,兩家也有了默契。本來何家如果私下開口,皇上應該會在選秀時將貴妃黜落的。可是皇上年輕的時候,就如同小爺此時。那是很招女人的啊。貴妃起了些小心思,他們家就變卦了。她努力爭取進了宮,我二弟心頭就生了些不該有的念頭。原本也無礙的,兩人隔着高高的宮牆,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可偏偏十八年前,貴妃被打入冷宮,那冷宮裡的太監機緣巧合受過何家的恩惠。二弟再一次求之不得,就做了些不該做的事……”這些事簡直就是何家和皇家的醜聞,可是眼前之人問起他不得不說。這也是要坦誠相見的第一步。
聽完了秘辛,歐允端茶送了客。聽說內宅的客人也離去了,便起身往回走。禮部尚書的夫人,聽說也是個拿捏得住夫婿的主啊。不過那是家事,畢竟老爺子怕小娘子嘛。國事的話,就不好說了。但是她能和琰兒走動得勤一些,也是一件不錯的事。就是秦家,因着三夫人的關係,同琰兒的關係一向也是不錯的。如果也能有些走動就好了。可惜孫小丁的媳婦沒有留在京城,不然這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回去之後,歐允看顧琰正一個人躺在躺椅上,手捧着肚子喃喃自語,便走了過去,“孩子今天乖不乖?”他本來一直稱呼兒子的,可是被她督着改口了。不過那個門禁,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挺活潑的,不時動彈一下。”正說着,就看到肚子上冒出個小包來,從左下腹一路跑到右上腹去了。她方纔和李夫人說了一陣話,感覺有些疲累,所以就坐在躺椅上了。
躺椅很大,歐允也躺了下去,把手放到她肚子上纔開口,“還真讓你說着了,何家的確在打不好的主意。不過,我已經打消他們的念頭了。”
顧琰笑笑,暫時的。如果將來情況有變,何家還有源源不斷的女兒呢。不過,暫時是不用擔心他們搞壞自己的名聲了。
“父皇對我說了,將封我爲秦王,享親王俸祿。只是因爲我孃的事兒,運作起來還要點時間,不過最晚不過超過下個月了。到時候琰兒你就是秦王妃了。”
顧琰來了興致,“秦王好,秦王嬴政,秦王李世民,這可都是相響噹噹的角色。這個王號霸氣外露啊,我喜歡!”說完看歐允一副興致不是很高的樣子,詫異道:“你不喜歡啊?”不是說就是個過渡的封號,封什麼都不在意麼。還玩笑的讓她朝着輿圖扔飛刀來着。等等,他方纔說什麼,父皇?她還是頭一回從他口中聽到這個稱呼呢。
雖然只是一個稱呼的變化,可是後頭的意味可是深遠得緊。她伸手挽住歐允的胳膊,“要是你喜歡,以後就讓孩子叫你爹,不叫父王。”
“我的兒子肯定都是你生的,這裡頭沒有區別的。”一個稱呼,讓他和其他皇子差別明顯的過了二十年。他其實也知道就是晉王私心裡都是很羨慕嫉妒他的。可是如今,他不特別了。他也只是想爭儲位的其中之一而已。從獨一無二的愛子到諸皇子之一,還是挺失落的。
顧琰繼續笑道:“至少明面上,你父皇還是得一碗水端平的。不然,你是要氣死晉王、魏王他們麼?原本你不現身於人前,皇上怎麼寵你那些人都不會拿你當對手。可是如今,你就要是秦王了,還那麼特殊就不好了。而且容易給朝臣一種你就是受偏寵,而不是因爲自身能力被看重的錯覺。”
歐允摸摸她的臉,“嗯,好吧,聽你這麼一說我心頭好過些了。嗯,以後孩子私下裡就叫我爹叫你娘好了。聽你這麼說,你其實很認同秦始皇和唐太宗這樣的皇帝嘛。那怎麼會不希望我去爭呢?”
顧琰皺皺眉頭,“不管是誰都希望皇帝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那麼威武霸氣的人吧。可是當這些人的后妃好苦哦。”
“那你羨慕哪個皇后,你說給我聽聽。”歐允牽着顧琰的手和她並頭躺在躺椅上,陽光從窗戶裡透進來,曬到他們身上。
“我羨慕弘治皇帝的張皇后。不過,我可不想生個正德皇帝那樣的熊孩子!”顧琰一本正經的說道,然後不無擔心的道:“宮裡沒有皇子不能養在生母身邊的規矩吧?希望咱們孩子的童年是在王府裡度過的,這樣就沒有那麼多規矩了。”正德皇帝要不是被那些太監帶壞了,應該也不至於跟他爹相差那麼大吧。
歐允好笑的道:“你不是連三宮六院的規矩都不打算遵守麼,理會這個做什麼,咱們的孩子只要我同意,當然可以養在你身邊。”
顧琰便明媚的笑了,“就是啊,既然已經不守一個規矩了,那旁的不想守的也可以不守。反正守了所有,卻不肯讓你納別的女人,那些言官一樣會叨叨個不停。”
“我可不是會被人掣肘的人,你安安心心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好了。”老頭子也不是,他將來肯定不可能丟了這個好傳統的。
“這輩子都可以麼?”
“當然。”
顧琰笑得更加的好看了,打個哈欠,靠在歐允肩頭就睡過去了。
在這個月底的時候,皇帝明發了旨意,封九皇子允爲秦王,享親王俸祿。另指了一處現成的抄沒的大宅子做秦王府。同時封秦王原配顧氏爲秦王妃。宮中宸妃的故事也不脛而走。曇花一現的傾世佳人,只留下一個幼時八字和皇宮不合的兒子。歐允從這一天起,自然是恢復了國姓。他記在玉碟上就是李允。
這件事,知道內情的都不會傻到站出來說什麼,沒看這個月皇家的宗正都換人做了麼。梗着脖子不肯改玉碟能有什麼下場,脖子還能硬得過刀?宸妃的玉碟,九皇子的玉碟,換一個人還不是都改好了。一開始對此有所議論的人,也陸續下了大獄。而不知情的人,諸如民間的百姓,卻是津津樂道於宸妃和皇帝的情事。也沒人敢明面上把這件事和前兩年流傳過一陣的皇帝君奪臣妻的事聯繫起來。這一次,皇帝可不像兩年前什麼都不能做了。直接就詆譭皇家的名義拿人。
搬家的事兒不用顧琰這個孕婦操半點心,其實也不用搬。王府裡什麼都是現成的,禮部已經都準備好了。就連他們夫妻的大小禮服也都趕製出來了。這邊的東西也不用搬過去,就留着當個別苑。就留下一些人看着,然後他們人搬過去就是了。可是,搬了家肯定是要宴請的。
“阿允,要給燕王下貼子麼?他是不是在禁足中?”
歐允,從現在起該叫李允了。李允道:“他沒在禁足,坐吃山空沒有進項,沒臉出來見人而已。”老頭子這個懲罰真的很好啊,比他上門去打燕王一頓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