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夜探2

220 夜探(2)

歐允和齊王深夜長談是以極不愉快的方式開始的。舒愨鵡琻歐允睡了一覺起來,看顧琰睡得不太安穩,便索性點了她的睡穴,然後自己再起身穿衣出去。

齊王的房門前,他被兩個王府侍衛恭敬地攔住了,“小爺,王爺早已歇下,有什麼事您明兒一早再來吧。”

“你們做得了這個主?那行,我明兒再來。”歐允慢吞吞的說着,作勢要往外走的架勢。

侍衛無奈,要真有什麼事自己可擔待不起。而且眼前這位啥時候這麼好說話了,肯定是耍自己玩兒呢。趕緊道:“別,小爺,小的這就給您通傳。”

“不—用—了!滾遠點兒!”歐允說完猝不及防一把推開二人,然後一腳踹開了齊王寢殿的門。他本來就是來找齊王算賬的,那還客氣個啥?

齊王在他剛到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醒了,這會兒便起身坐在牀上撩開了帳子,沉聲道:“小允,你耍酒瘋呢?”他此時也沒有尋歡作樂的心思,因此,歐允打擾的只是他的睡眠而已。不然,這個點真的不是一個能讓人打攪的時候啊。

歐允跨步進去,隨手拉了根凳子在牀邊坐下,一本正經地道:“我酒醒了。”

“不是發酒瘋,那你半夜三更的不好好摟着你那千嬌百媚的小媳婦兒睡覺,跑來我這裡鬧什麼?”齊王惱火的道。

歐允兩手抱在胸前,冷冷地道:“之前人多,得給老大你留着面子。這會兒我是來找你算賬的。”

齊王眼光一閃,“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帳可算的?”

歐允把一隻腳擱到腳踏上,“沒有?那我提醒你一下。當年你讓我看你面子不要追究姓孫的女人時,你說過什麼?出爾反爾不太好吧?”

齊王當然記得說過什麼,他說從此後齊王府絕不和顧琰爲難。請他高擡貴手放過孫茯苓一次。其實,歐允一說要找他算賬他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無非是之前顧琰被齊王府的人暗中運作弄到了西陵太子馬車夾層的事。只是不知道,他是單純就爲了出口氣而來,還是有別的什麼事兒。這個小兄弟,如今也不可等閒視之呢。他既然敢從老三手裡搶女人,不會一點兒都不爲自己打算。

“你待如何?”

“我這個人呢,一向的恩怨分明。不過,我做事不喜歡涉及婦孺。所以,把老大你的新歡送給外人的事兒我是不會做的。這個你儘管放心。但是呢,我這個人從小到大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納真那兒,我給他記着。將來必定會加倍找回來。你這兒,咱們怕是該把帳清一清了。”

齊王嗤笑一聲,“這事兒我充其量算個推波助瀾的,正主兒一個二個你不找,卻偏偏找上我。難道覺得我要好欺負些?”

一個二個,這是暗指除了西陵太子,晉王還參了一腳。看來人在千里之外,對京城的關注一點不少啊。只可惜,沒能關注到老頭子心態的變化。

“我現在回不了京城,所以晉王那裡只能先放着。得以大局爲重,因此西陵太子也只好留着日後收拾。”說大局爲重的時候,歐允把字咬得很重。

齊王聽出來了,然後臉色一點一點的變白,“父皇,知道了?”那件事也是他的心病,自從一時腦子發暈和廢太子合作,一直爲此食不甘味睡不安枕。難道廢太子把自己咬出來了?應該不至於纔是,比起自己,他絕對更恨老三和小允。

“咱家老爺子那是什麼人物,能真讓兒子們聯手耍弄了?只是之前萬壽節在即,四國來賀,他丟不起那人而已。一個兒子幹出勾結外敵的事就夠了。要不是廢太子的事瞞不住,那肯定也不會昭告天下。再說了,老大你怎麼也是他的第一子,一生下來就立下了汗馬功勞。怎麼也得區別對待再給你個機會吧。可是,你居然爲了挑起兩國戰事,將十五萬大軍握在手中,讓人把我媳婦兒暗中送給西陵太子。你太讓老爺子失望了!”

“所以,你就來了。說吧,老爺子要怎麼收拾我?像廢太子一樣?”一想到廢太子的下場,齊王便有些不寒而慄。除了那幾個年幼的兒女,跟廢太子相關的人都被斬盡殺絕了。那幾個兒女,如今還是自己暗中在派人照看,才能稍有尊嚴的活着。

“老爺子沒對我說。他只是同我說起了當年十七年生不出兒子,一朝得子的喜悅。後來見你逐漸成才,滿心的重視而已。老大,你生母出身低微,老爺子一直把你看得不比貴妃所出的晉王低啊。你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不比晉王低?那爲什麼他能做監國?”

“因爲眼界啊,你掌了軍權,卻和廢太子、和西陵暗中有所勾結。他主政的時候,後方可是半點沒有拖過你後腿。就這一條,就能見出高下了吧。現在回頭想想,晉王任監國,你掌大軍未嘗不是老爺子要看看你們哪一個才真正具有爲君的氣度吧。那個時候,你還沒有完全輸呢。可惜,你自己毀了自己的希望。”

齊王有些怔怔的,是這樣麼。那個時候自認爲已經出局所以放手一搏的自己其實還是有希望的?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鎮西軍已經被你們掌控了?”監軍來了一個月,自然接觸了不少人。再加上孫小丁和歐允,怕是除了自己的嫡系,都已經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好一手潛移默化啊!果然薑是老的辣,用自己信任了十幾年的親外甥還有一個不懂軍事卻有三寸不爛之舌的文官,讓自己疏於更多的防範。現在就是真的有心用手中大軍做些什麼,也是不可能的了。難道真的讓一心忠於自己的人去當炮灰麼?就是把人拼光了,也是拼不過老爺子已經掌控住的人馬的。而且如果真的走出這一步,到最後,自己也只能跟廢太子一樣落個千古罵名,永世不得翻身。

自己一直很努力,可是努力半生,爲什麼最後卻得到這樣的結果?齊王陷入一種自我否定的悲觀情緒中。

“及時收手吧,老爺子這次估計沒想趕盡殺絕。不然,早下狠手了。哪能還這麼溫和?”歐允及時打斷齊王。他可不是來看老大這樣自怨自艾的。

又靜默了一會兒,齊王猛地擡頭,“小允,這麼多年,我們都看錯你了是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歐允搖頭,“你們一個個都是人精,我裝得了二十年?而且,如果我真的從小就有這個心,就應該在老頭子那裡多用些心思纔是。”

齊王失笑,倒也是。老爺子一直是隻將歐允當成最心愛最寶貝的兒子疼愛着,卻沒有動讓他繼位的心思。但如果歐允有這個心,他是不必瞞着老爺子的。因爲,九個兒子只有他動了這個心,老爺子不是防備考驗,而是會替他鋪路。想想有些奇怪,最好的東西不是該留給最愛的兒子麼?爲什麼老爺子從前就沒想過要幫小允鋪這條路呢?

歐允看明白他所想,笑了笑,“大概在老爺子心底,皇位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吧。”他起了這個心,老爺子也是不會再單純的只將他當做心愛的小兒子看待的了。原本怕是希望他可以一世避開這些紛紛擾擾自由自在的。可是偏生,他一步步入局,再無旁的選擇,或者說不願做出旁的選擇。

齊王嘴一撇,“得到了的人才會這麼想。要真不是好東西,他幹嘛抓在手裡不放啊。”皇權不但是好東西,而且是絕對不能放手的東西。曾經掌握權勢的人放了權,那是鮮少有好下場的。不見胡服騎射英明無匹的趙武靈王就是因爲提前退位,後來又想插手朝政,竟被親兒子和朝臣聯手軟禁以致餓死了麼。

“老爺子也想善終啊。就是我,不也是爲了將來不用仰人鼻息,可以保有如今安然的生活。”

齊王一手掩面,“所以,你提前知會我這一聲,是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說吧。此番冒犯了弟妹,也是該有所表示賠罪纔是。”那個位置,他此生是無緣了。老三肯定要趁機讓自己再不能翻身。而小允,出於他自己的目的,不希望自己這麼快徹底倒下給老三讓開路。自己對他還有些利用價值。所以才又是要算賬,又是給自己透露了這麼大的消息的。而自己也可以利用這一點,保存下一些實力,將來再伺機翻身。就算不能成爲龍椅上的人,也不能讓一家子落得還廢太子家一樣的下場。如果可以掌些實權,那就更好了。

“老大你果然上道,我定會投桃報李的。”歐允一直在齊王房裡呆了許久,兩人直說到天光泛白才收聲。

所以,一大清早的,歐允便在牀上睡着沒有起。顧琰看醒酒湯都熱過三回了,便伸手將他推醒,“你起來把醒酒湯喝了吧,省得一會兒頭疼。昨天是喝了多少啊?”

歐允坐起來,就着她的手把醒酒湯喝了,“不記得了,都來灌我。”

“快起來,收拾收拾回家了。”顧琰把搭在屏風上的衣服拿了過來,見歐允伸出手,便打算遞給他。誰知道他只是打算衣來伸手,等着她給他穿。一看顧琰沒這打算,竟然又倒回了枕頭上,笑看着她不肯起了。

顧琰好笑的去推他,“別鬧了!”

“別推,我還有些頭暈。”歐允伸手擱到額頭上。

“好好好,我伺候你穿成

了吧,大爺。”在別人家,還是不要起太晚的好。

歐允這才慢慢吞吞的起來,擡起胳膊,方便顧琰把袖子給他套進去。

終於把某人伺候起身,顧琰覺得蠻辛苦的。因爲,整個過程他一直不斷的挨挨蹭蹭吃豆腐。

“別鬧了,回家了。”

歐允眼中一亮,“好好好,我們回家,這就回家。”在別人家怎麼方便白日宣淫呢。當然是要回自己家了。

葉庶妃得知歐允他們起身了,立即讓人送來了豐盛的早餐。顧琰和歐允吃過後便去告辭,得知齊王把自己關在書房不見人,便沒去打擾,徑直坐了葉庶妃安排的馬車回去。

“很少見齊王這麼冷落你啊。他是知道咱們幹嘛來了吧?”顧琰感嘆了一句。如果是從前,齊王肯定不會連人影都看不到的。

“呃,是吧。”歐允把頭靠在顧琰肩膀上繼續補眠。駕車的不是自家車伕,看來只有老實的坐馬車了。好在馬上就到家了啊。

“你怎麼還沒睡飽啊?昨天那麼早就上牀了。”

“我喝醉了一向都睡不好的。”

“成,那你睡吧。到了我叫你。”怪不得不騎馬,陪着自己坐馬車呢。想到自己倒是睡得多好的,顧琰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她主動讓歐允躺到了自己大腿上,伸手給他按揉着太陽穴,“這樣好點沒有?”

“嗯。”歐允哼了一聲。

“那等下你回到家就再補個覺吧。反正活兒大部分是孫小丁的,咱們就在旁邊敲敲邊鼓而已,沒必要比他還操勞。”

歐允本來已經舒服的閉上眼享受了,聞言睜開眼,“那你打算去做什麼?”

顧琰兩眼放光,“我要去看一看我的樂善堂、洗衣坊還有馬場。怎麼說也是費過一番心血的,回來了當然要去看一看。”

那自己一個人回去有什麼好睡的。想了想她那個馬場,歐允道:“我也去。嗯,叫上烏莊主一起。”

“哦,好。”說到烏莊主,他也是和他們一同來了的。人家是前輩高人,養了幾十年馬,而且還是戰馬。全天下都知道西陵的馬是最好的,戰馬又是西陵馬裡最好的。只可惜,帶不回來啊。不過,有這手手藝,只要能弄到小馬駒就夠了。

之前判的時候晉王要來了一百匹,可惜接收的時候好好兒的,自己養了沒多久就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最後病死了一大半。當時晉王還把烏莊主叫去看過,說是都被動了手腳。可是沒證據,西陵人一口咬定什麼橘生淮南淮北的。想配種就靠剩下那些病弱的,根本就不行。

當然,晉王讓人給西陵的種子也是動了手腳的。有一多半是煮過的種子,根本不可能發芽。都知道兩國只是暫時休戰,所以都不可能誠信。說是如果西陵給的馬沒問題,那就重新送一批種子過去,隨便扯個什麼藉口就好。政治的事情真複雜,要不怎麼說君子是不可能成爲好的政客呢。還是像現在這樣,天塌下來有人頂着,不用操心最好。享受多大的權利就要盡多大的義務。當然,力所能及的話,多幹點活也是可以的。

馬場離柳城還有幾十里路,齊王家的馬車直接被歐允徵用了。打發他家車伕回去說一聲,換上了自己人趕車。於是顧琰只得一路淪爲枕頭和按摩女。

“你不是頭回喝醉吧。既然知道自己喝醉了後遺症有些嚴重,就不要喝那麼多嘛。”

“那個時候身不由己啊。”其實他哪有什麼後遺症,只不過沒睡飽跟媳婦兒撒撒嬌而已。他媳婦兒可不是什麼溫柔如水的女子,難得這麼慣着自己的。

歐允坐了起來,撩開簾子,“嗯,這條道我們一起走過。就那回我順道送你,結果還遇上廢太子的人半路伏擊。”

顧琰想起那天在山洞裡歐允的表現,忍不住笑彎了腰,“你那天生怕我賴上你似的。”

“我哪知道是你啊。再說了,不是你讓我不準靠近別的女人的麼。我怕孤男寡女說不清楚啊,回頭你四哥在你面前胡說一氣的。”當時他還多慶幸這個女人是有主的,而且方子墨也不錯,應該不會賴上自己。現在想想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想起那天的場景,歐允道:“不然,我們哪天抽空去找找那個山洞好了。其實山洞也很不錯啊。你放心,這回我一定不讓你染上風寒了。”

顧琰瞪他一眼,這個人的癖好真的是。寢室、書房、浴室……現在腦筋動到山洞了。想到這裡,察覺馬車也是個密閉空間來的,而且前頭的車伕是自家的了。她挪開了半個人的距離,車震什麼的,她不想嘗試。

“那個時候真是沒想到我們會有這麼一天。”顧琰隨口說道。一擡頭就見到歐允的臉沉下去了,“哼,這一路如果不是我堅持,那的確是沒有這一天。”

顧琰靠進他懷裡,“你也不想想,嫁給你我就得面臨皇上的不喜甚至追殺。胡漢林那次我真的只差一點點就死掉了啊。如今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還不夠啊?”

歐允摸摸她的頭,要不是有一次二次這樣的事,他心底埋得那麼深的慾望也不會被勾起來吧。當然,其實這份慾望一直都在,只是被忽略了而已。他從小在紫檀精舍看老頭子指點江山,豈能不暗生想往。不然,什麼都不懂的他也不會搭着小凳子爬上龍案去拿玉璽來玩了吧。

江山美人,沒有江山怎麼守得住美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