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爲師
因爲廖永受傷了，而且在太子府是初來乍到，顧琰便沒有出門。她一邊偷偷學着西陵話，一邊將小院子的廚房利用了起來。
進口的東西還是自己掌控着爲好，這裡畢竟是敵國太子的府邸。再說了，等着大廚房送飯菜來的話，歐允現在地位畢竟還不高，要多花銀子打賞不說，還不一定能是熱氣騰騰的。這個天兒，吃溫的飯食太不爽了。廖永還是傷員呢，肯定不能讓他吃溫的。而且，她這一個月學了不少西陵菜，也打算活學活用一番。真是沒有想到今年的除夕居然會在西陵太子府裡度過啊。
這會兒小廚房的幾個竈眼都用上了，一個熬藥，一個燉湯，另外的在準備飯菜。廖永哪敢安心坐着當傷員，在廚房裡幫着燒火。
這幾日，燕公子廚藝出衆已經被這裡伺候的粗使丫鬟傳開了。還引來了幾個太子府的廚娘廚子圍觀。因爲，太子殿下有一次溜達到附近順便和歐允說了幾句話，眼看到飯點了，歐允也不能不假意留下客。沒想到太子真的留下來用了飯，然後還惦記上了顧琰的手藝。這一來不得了，她引起了太子府廚娘廚子的公憤。
面對這種情景，顧琰很囂張的讓廖永向衆人轉達了她的意思：不服來戰！如火如荼的廚藝大賽便拉開了序幕。她也不想這麼高調的，不過這份高調可以掩飾許多其他的東西，把太子府裡許多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倒也是一件好事。
這天，蕭夫人讓人來傳顧琰去她的小廚房教一教那些廚娘。顧琰準備了一番便出發了。她準備的就是她做飯的全套傢什了，就是菜刀都有二十把之多，都是最近這十來天置辦齊的。有銀子好辦事，雖然在西陵她的銀票沒有用武之地，可歐允做了非常充足的準備啊，還有烏莊主這個強大的後援。
東西太多，以至於拎過去的時候，她一個人不夠，還需要廖永當跟班。當然，不拎東西廖永也是她的跟班。她跟人拼廚藝的時候，那些東西一亮相就把人震住了。西陵這邊的廚子，沒有這麼講究的。兩個人就這樣堂而皇之的進入了內宅。其實這邊也沒有太多男女授受不親的講究。因此，蕭夫人可以很隨意的召他們進入。
顧琰去了才知道，原來想跟她學兩手的不是廚子也不是廚娘，就是蕭夫人本人。明白明白，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看來，太子殿下對她的廚藝很是欣賞啊。
蕭夫人是馴馬師家族出身，很英武的女子，曾經有孕卻因爲保護她姑母也就是太子生母而落胎。她是和太子一起患難與共過來的，因此很是受看重。想來是因爲近來太子地位飆升，多了許多競爭者，心頭很有些不踏實。正好太子最近對顧琰做的菜很是欣賞，但肯定拉不下臉去蹭吃蹭喝，她便計上心來。
其實太子不只對顧琰的菜感興趣，對她這個人也很有幾分好奇。一次二次毫毛未損的經歷，讓他很是對這個‘小男寵’另眼相看。
身邊的人也勸過蕭夫人，說燕公子的身份不是很上得檯面。他一個男人，委身於人，總是有悖於世人的觀念。諸多西陵貴族對這個人都有看法。而且，他還是個天朝人。再說了，又聾又啞的，他會教人麼？
蕭夫人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擡舉烏小公子，擡舉燕公子，我如果擺出看不起燕公子身份的架勢，豈不是和太子殿下對着幹？他雖然又聾又啞，不是還挺有本事的麼。不然，也攏不住烏家小公子了。我都對他好奇起來了。至於說別的，他是、他是……也不用避嫌吧。他不會說，我跟着他做不就好了。”
“府裡的廚子說他的廚藝太多花俏。”
“那也是一種風格。”
顧琰不但是廚具準備得非常完備，她雕花擺盤之類的基本功也非常的過關。每一道菜都力求精益求精，盡善盡美。所以吃她做的宴席，那絕對是一場視覺和口感的盛宴。尤其對於在飲食一道上比較粗疏的西陵來說。她這麼做一來是因爲要跟西陵當地口味比，這點是她的所長。再就是，太夫人當初讓她學廚藝，是有的放矢的。追求的就是色香味俱全、美輪美奐的風格。至於家常風味就讓她學了貴妃老家的淮州菜。她如今都是走一處學一處，博覽衆家之長。
她拿出來和太子府廚子PK的時候拿出來的自然是宮廷菜系，雙方互相不服。她認爲西陵的菜賣相略次，這邊認爲她太過花俏。這件事甚至成爲了今後幾十年西陵飲食界追求的風格。因爲，上有所好嘛。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誰都不知道蝴蝶的翅膀已經在開始扇動了。
蕭夫人的目的明確，顧琰也就沒打算從基礎教起，雖然這樣的確比較好。反正廚房有一堆人可以打下手，她只需要學最後的工序就好。
蕭夫人一身輕便的衣服，擺手免了顧琰的禮。顧琰看看寬敞明亮的廚房，很是滿意。下廚有個便將傢伙什看到她明晃晃的各色刀具時也嚇了一跳，自然不是被刀嚇到，而是被這些分門別類的種類給嚇到。他們做菜從來都是一把刀打天下。看來，天朝人在這些方面是講究了許多。
太子傅就是從天朝來的，他對殿下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力。殿下欣賞這樣精緻的生活態度，所以，她要學。
蕭夫人沒有廢話，直接示意顧琰可以開始了。當然，她倆也沒法對話。
顧琰點點頭，看一眼旁邊的廚子們，後者也不用提點，立即知道前頭打雜的事項是需要他們學會的，一個個目光灼灼的盯着顧琰。如果能學好了，將來蕭夫人要做來討好太子殿下，不就有他們的用武之地了麼。
顧琰開始那日隨手做的卻很和太子殿下口味的一道菜，不過聾啞教學的確要麻煩一些，只能慢慢的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示範。她儘量放慢動作，好在這屋子裡跟着動手的除了蕭夫人都是廚藝精英，一通百通，要學她這些基本功還是不難的。
難的是最後下鍋後的程序，這是必須蕭夫人親自做的。而且火燒着，也不能放慢程序。顧琰示範了三遍，不打算再進行第四遍了。她招招手，將之前基本功階段看起來最有悟性的一個廚子叫了過來，比着手勢示意讓他來做一遍。那人眼底有着欣喜與躍躍欲試，看蕭夫人一眼，將後者點頭才按照方纔學的做了一遍。有點生疏，但是還算流暢。顧琰試了下口味，學到了六七分，笑着比了個大拇指。
蕭夫人看了一眼顧琰，她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一些可以稱得上風骨的東西。雖然是體現在細節上。但她絲毫沒有半分諂媚的態度，而且一點不以下廚爲低賤的活計。在自己面前的表現很有幾分不卑不亢的意味。那感覺，她不是一個廚子，她是一個大師。
顧琰的意思很明確，讓蕭夫人跟着這個廚子再學精一些就好了。她看眼廖永，後者很有默契的說道：“蕭夫人，一日只教一道，待您將這道菜學會了，燕公子會教您下一道。”
“好！”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蕭夫人也明白。然後上前去由方纔的廚子教着慢慢的做。
顧琰又表示她要回去了，等蕭夫人學好了派人去叫她來驗收就好。
這下蕭夫人有些不喜了，這是沒把她當回事啊。就算不諂媚，也不能這麼輕慢吧。可是想想太子很看重歐允，對燕公子也頗有幾分欣賞，便沒有發作，點頭同意了。還讓人端了一盤銀子出來要給顧琰，顧琰示意廖永上前接了，收束脩她心安理得，然後躬身行禮告退。
“夫人，這個人太猖狂無禮了！”
蕭夫人道：“也許，他也是殿下口中所謂的士。”
“就他，一個……”讓男人壓的。
蕭夫人美目橫過去，身邊的嬤嬤立時嚥下了不雅的話。
“好了，其他人都退下。”蕭夫人直接把人趕走，留下了方纔被顧琰點中的廚子。
歐允對這件事有些不高興，“你又不是廚子！”
“我就示範給她看看而已，誰說我是廚子啊。我只做給自己人吃而已。這也是推廣天朝的飲食文化呢。再說了，你都能屈能伸，給西陵太子效力，我也一樣嘛。你放心，我不會在太子內宅亂來，妄圖靠自己去探聽些什麼。這是把別人都當傻子看呢，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顧琰的嘴一整天都閉着，只有晚上躺在牀上才能放心的說會兒話。
“京城和談已經開始了，我的身世大概離曝光不遠了。”和談是西陵派人去到京城談的，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歐允現在有兩個消息來源，一個是烏莊主那邊和天朝總部的消息往來。一個是從太子納真那裡得來，他已經一步一步成爲納真非常倚重的人了。
“還有二十天就過年了，肯定得年後接着談。”這件事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吧。歐老將軍的含恨而逝，鎮東軍這次的人事大變動，都是當年舊事導致的。這件事就是最後壓軸的一波。好在，如歐允所說，他也沒幹過什麼坑爹的事兒。如果這一次西陵之行能圓滿成功，倒也在另一個地方圓了他證明自己的願望。顧琰覺得這會兒在西陵，能避開那些流言紛擾也是不錯的。
“嗯，所以我們還有時間。”
兩天後，蕭夫人又請了顧琰去，向她展示了自己的學習成果。顧琰嚐了嚐，有四五分的樣子，算不錯了。她朝蕭夫人點點頭，後者不太滿意，這就是說她做得不如廚子好。
顧琰比了一個心形，由廖永代言：“夫人，關鍵是心意，心意最重要！”
好吧，今晚做給殿下嚐嚐。蕭夫人沒有急着學新菜式，這回請顧琰現場指導了一下，以便她提高。顧琰這回也很配合，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看着，還比手畫腳的讓廖永記下一些得失，然後和蕭夫人一起分享。
顧琰也有些好奇蕭夫人獻菜的結果，不過肯定不能去打聽，只能等着。如果明天蕭夫人叫她去教新菜式，那就說明今天開門紅了。如果沒有，那就是到此爲止了。
這件事情對歐允這邊沒什麼不好，何山勸他要學着把顧琰放到不是一個普通女子的高度來看待。這樣，才能真的抱得美人歸！而且，說不定顧琰還能是一支奇兵。歐允看顧琰對這事兒上心，又有何山從旁勸說，這才勉強答應了。
就在顧琰準備就寢的時候，有人來了。還不只一個人，好幾個呢。都是那天在廚房裡跟着學的廚子。當然，他們不是一起來的，是分批來的。都給顧琰送了銀票或是其他貴重禮物，想讓她明日點他們示範。看來，今晚蕭夫人成了啊，多半還賞了那天的廚子。所以，這些人便來走她的門路了。顧琰來者不拒，不過說了不一定明日就能讓他們達成願望。看來教蕭夫人廚藝還真是挺能斂財的。希望太子殿下能一直喜歡她做的菜，讓她小賺一筆。
第二天果然蕭夫人又派人來請，顧琰便去了。
“燕公子會做江南菜麼？”蕭夫人問道。昨晚殿下說她的菜做得還過得去，這對甚少夸人的納真來說，已經是很高的肯定了。蕭夫人當即喜笑顏開，然後接下了一個任務，學做江南菜，做給太子傅溫先生吃。她應下了纔想起，忘了問一下燕公子到底會不會做江南菜。
顧琰心頭轉了一轉，江南菜，那就是要做給資料上的太子傅了。她比了個‘我試試，以前做得少，但是應該還是有幾分的’。她沒專門學過，但是吃過。
好吧，姑且死馬當活馬醫吧。
顧琰看了一下廚房裡的食材，此時已經是隆冬，不過太子府自然不缺菜蔬供給。地位變了嘛，和以前他們被宮人剋扣吃食的時候大不相同了。聽說還是大棚種出來的，旁邊有人燒銀絲碳提高溫度，造價不菲。她心頭很快擬了三道有些把握的江南小菜，然後教了最簡單的一道給蕭夫人。
這比她上次做的看着很華麗的菜式樣差別很大，比較的簡單。因此，顧琰示範了兩次便點了昨天禮送得最重的一個廚子出來示範。如是再兩次，便讓昨天送禮的三甲都露了臉，皆大歡喜。
這回蕭夫人學得也快，三天就讓顧琰去檢查成果呢。自然，她又一一指出需要改進的地方。蕭夫人更是打鐵趁熱，直接在顧琰指導下把三道菜一起做了，然後吩咐人給溫先生送去，說希望能一解他思鄉之苦。不過沒讓人說是她做的，只說請了個廚子。太子的意思是讓溫先生在這裡吃到家鄉菜，吃得滿意。而不是讓他因爲是蕭夫人做的，就算不可口也賞臉。
這三個菜顧琰是嘗過的，覺得應該能夠過關。不過太子和蕭夫人的做法還是讓她覺得很是可取。這纔是真正的尊師重教，尊重人才。唉，這樣的人，爲什麼偏偏是天朝的敵人呢。
顧琰回去把今天的事兒和歐允講了，後者蹙了蹙眉，很有幾分複雜，“的確是朝廷對不起溫家。”他不只是皇子，他還是從小在歐老將軍教養下長大的。所以，立場並不是只站在皇家。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歐老將軍一樣被朝廷虧負了還能忍下屈辱，盡忠職守的。
溫先生本是出使西陵的使臣。西陵國主愛才想留下他，設法傳謠言讓同行副使相信溫先生叛國了。‘逃’回去告訴了皇帝。在一番查證後，皇帝相信了。所以溫家好幾十口都被斬首了。溫先生自然別無他法，只得留在了西陵爲官。
說起來，溫先生倒也沒有藉着高位故意的報復天朝。他恨的是皇帝，卻不是普通的百姓。而且，他還將和平的觀念傳遞給了納真。雖然後者要的只是休養生息的年頭，但要說溫先生就如何大錯特錯了顧琰不覺得。當然，這一點古人和現代人是觀念是有出入的。
蘇武千百年來受人敬重，而李陵卻是作爲他的對立面而出現的。如今的溫先生，和李陵的情況就很相似。這樣的人是會受人唾棄的，尤其在西陵和天朝交戰的時候。能像歐允一樣，心頭感想複雜的都不多。
“既然他並不是保護狂，那麼他應該是一個可以促成和平的關鍵人物吧？”
歐允轉過頭來，“你想接近他？”
“嗯。”
“讓我想想。”
顧琰心頭一陣高興，沒有一口回絕，這說明歐允已經在慢慢變化了。而且，這一趟一同到西陵來，她覺得他的心智也得到了不小的磨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