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嫿一說完,玉萼便將手中箱籠打開,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將那件金光閃閃的衣袍拿了出來,這衣袍一出來,看得衆人一臉驚訝,連趙老太君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待玉萼將這件天青色的衣袍展開時,趙老太君突然瞪大眼睛,忙起身走到衣袍前,顫抖的看着它,輕聲道:“這衣裳雍容華貴,可是虢國夫人穿過的那件金縷衣?”
南宮嫿一臉真誠,溫婉笑道:“虢國夫人的金縷衣嫿兒沒能力尋到,不過嫿兒見祖母很喜歡《虢國夫人壽宴圖》上着的衣袍,便自作主張,沿着壽宴圖上虢國夫人那件衣裳照着做的,因只有圖沒有樣式,嫿兒做的只相似七八成,還請外祖母別見怪。”
“不怪不怪,這衣裳這麼好,是我今生收過最有意義的禮物。”趙老太君早已摸上那金線滾邊的衣裳,只見這衣裳中繡工多樣,花色簡單卻不失繁複的手工,光是中間那朵大牡丹花,上面便用了好幾種繡線和針法。
“這衣裳竟有如此多的針法?嫿兒,你來說說。”趙老太君將衣袍抱起,高興得滿面紅光,這麼一件衣裳,恐怕京城最有名的“翟衣齋”都很難做到。
南宮嫿指着金縷衣的邊角,溫和的道:“我用了三股線、絨線、捻線、孔雀羽線、包梗線和花夾線六種線,針法則用了錯針繡、亂針繡、網繡、滿地繡、鎖絲、納絲、納錦、平金、影音、灑線、戳紗、挑花等十二種針法繡成,緞面則是上等的雲錦,希望外祖母喜歡。”
趙老太君聽得直點頭,再看衣裳前後,皆繡有天上的仙女,前邊是一位頭戴如雲朵捲曲般冠飾、手捧鮮果的玉女,後邊是紫薇大帝圖像,紫薇大帝邊上還站有持傘蓋站立的玉女,紫薇大帝呈飛天狀,綠雲高綰,四周點綴紅梅,真是美極了。
“哇,嫿兒妹妹,你竟能用六種線,十二種針法繡這件衣裳?你真厲害。”趙影華毫不掩飾對南宮嫿的喜愛,拉着她的手不住的搖。
這邊其他人也是滿目驚愕,連趙氏自己都不敢相信,這還是那個動作呆滯,孤僻不合羣的嫿兒嗎?
她相信,嫿兒還是她的嫿兒,只是,如今的她,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聰明伶俐起來。
這下子,連趙妍華、趙菁華也不由得直往衣裳上睃,趙妍華冷冷勾脣,有些不相信的道:“誰都知道嫿妹妹繡工極差,這衣裳做得這麼漂亮,該不會有人做幫手,替你完成的吧?”
這下子,所有人都質疑的看向南宮嫿,畢竟能製出這麼美的衣裳,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南宮嫿不急不惱,溫潤的道:“是不是出自我之手,時間自會見證。”
“其實這件衣裳,大小姐在一月前就開始動工了,她好幾個晚上沒閤眼,才做好金縷衣,以前大小姐不愛出門,大家自然以爲她還像七、八歲一樣不會做繡活,其實她私下可用心了,玉萼可以作證,這衣裳是大小姐一針一線親手縫的。”
玉萼有些焦急的解釋,在怕衆人不相信時,趙老太君已經笑眯眯的摸上南宮嫿的手,“我相信嫿兒,這衣裳太美了,今天是我的壽辰,正好穿上讓各家夫人們看看,讓她們羨慕我有這麼一個好孫女兒。”
趙老太君溫和的話讓南宮嫿心窩一暖,別人待她好,她自會百倍還之,外祖母肯把寶貝飛華裙送給她,她也可以爲她花心思做最好的衣裳。
在衆人吃驚的目光中,趙老太君當場把那件金縷衣換上,衣裳不大不小,正合身,銅鏡中的趙老太君一下子年輕了十歲,看上去珠翠滿盈,高貴大氣,一下子成了衆人的焦點。
趙老太君一高興,將一副十二件青花瓷樂器賞給南宮嫿,還神秘的遞給她一個小梳妝匣子,看得衆人直嫉妒,都想知道那梳妝匣子裡裝的是什麼。
南宮嫿的禮物得到一片讚賞,右邊的趙妍華急了,忙屈膝上前,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卷名畫呈上,溫順的道:“妍兒知道祖母素來喜歡收藏字畫,這是妍兒走遍京城古玩店,給祖母尋的李冬麟大師的《龍女拜佛圖》,上邊還有大師所題的詩,希望祖母喜歡。”
此畫一展開,趙老太君當即眉開眼笑,一臉高興,趙妍華能投其所好,也算下了功夫,趙老太君滿意的點頭後,遂將畫遞給衆人觀摩,“真難爲妍兒了,祖母極喜歡這畫,今天嫿兒的金縷衣和妍兒的畫,都是我最喜歡的。”
趙妍華高興得滿臉通紅,領了寶貝後得意的睨了南宮嫿一眼,那畫則由小鄒氏等一一傳了過來,待傳到南宮嫿手中時,她也是滿臉帶笑,細細觀賞這副絕世名畫。
突然,南宮嫿臉上笑容斂住,取而代之的是滿目寒冰,看得衆人生疑,在仔細看了眼畫上題的詩之後,南宮嫿神色慌忙的起身,穩穩篡住那畫,迅速走到滿臉得意的趙妍華面前,將那畫猛地擲在趙妍華臉上,無比凌厲的道:“大膽妍華,你竟敢害整個伯府,私藏前朝罪臣的禁畫!”
南宮嫿畫一擲出去,擲得趙妍華一臉疑惑,她不解的瞪向南宮嫿,氣憤的道:“嫿兒你瘋了嗎?你嫉妒我就罷了,怎生亂編排這謀逆的大事?我已經查過,這的確是李冬麟大師的真跡,他是當朝有名太傅李鏤生的太祖爺,如今太傅還在給皇子教書,你憑什麼冤枉我?”
南宮嫿雙目冰冷,嘆了口氣後,忙讓大表嫂把裡邊的閒雜人等帶出去,這下子,趙老太君等人全是一臉不解,小鄒氏則雙眸如刺的盯着南宮嫿,冷聲道:“下人全出去了,嫿兒你說這是禁畫,今天你要不說個一二來,我定要找北麓侯討個說法,看他教出的什麼好女兒,竟當衆扔妍兒的畫!”
趙老太君也被南宮嫿的動作嚇倒了,不過看南宮嫿的樣子,不像說謊,她忙接過那幅畫,細細的看了起來,看了一會,她沒看出哪裡不妥,便有些擔憂的看向南宮嫿,生怕她做出傻事來。
南宮嫿淡然走到趙老太君面前,將那畫接過來展開,把畫右側的四行詩展露出來,冷冰冰的道:“不是嫿兒不懂規矩,這實在是害人之物,妍姐姐精通詩詞,怎生連這個都分辨不出來?不錯,這畫的確是李冬麟大師的真跡,但這邊上題的詩,則是前朝反賊柳承志題的詩。”
“柳承志?”趙老太君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當即癱軟下來,身子搖搖欲墜,仔細去看那詩,在將詩念一遍後,她看清了詩後邊落的款和蓋的印章,只見上邊上書柳承志三個大字,當即氣得急火攻心,轉身朝趙妍華怒斥道:“孽障,你可知你犯了殺頭的死罪,還不跪下!”
趙老太君是識畫高手,經南宮嫿一提點,自然看出了這詩的不同,邊上的趙妍華被這麼一喝,嚇得忙跪在地上,小鄒氏也是嚇得嘴脣直哆嗦,忙跪下將趙妍華抱住。
那邊坐的所有人一聽到柳承志這個名字,全都哆嗦緊張的站起身,站在前邊的大鄒氏在深吸口氣後,目光凌厲的盯向趙妍華,沉聲道:“外頭那麼多古玩鑑賞家,幸好嫿兒提前指出來,否則要讓外頭的人瞧見,咱們中威伯府是真的完了!誰都知道當今皇上最恨人提起柳承志,柳承志可是在先祖皇登基時,策劃叛變暗殺先祖皇的第一人。當今皇上多疑,早早就將與柳承志有關的書籍、詩詞燒燬,只要有人敢私藏與他有關的字畫詩詞,一律抄家殺頭,如今這畫出現在伯府,咱們就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夠砍!沒成想妍華你還大肆招搖,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竟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拿出來,如今這裡全是自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還好說,要是讓外頭的賓客瞧見,老太君這壽宴也別過了,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這一說,嚇得趙妍華全身癱軟,她害怕得直搖頭,趙老太君已是胸悶氣短,南宮嫿忙幫她順背,微蹙眉頭道:“那些名人作畫,一般喜歡找同等名氣的人題詩,以增加畫的價值,想必李冬麟大師當時就找了柳承志題詩,連我都看得出這畫有問題,何況外頭那些心思多的御史言官?如今畫有問題,當務之急是想辦法解決,怪妍華也沒用。”
趙老太君氣得直搖頭,恨不得將這畫撕了,看着畫上那觸目驚心的詩,她老命都快嚇掉一條,她是鑑賞字畫的高手,早已確定這是柳承志的真跡,心裡愈加的討厭趙妍華。
小鄒氏也嚇得臉色蒼白,當即提議道:“要不,咱們把這畫燒了,一了百了,誰都不知道了。”
“燒了有什麼用?恐怕你的乖女兒早放出風,她得了這麼一幅名畫,要是一會兒官家夫人們要看怎麼辦?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倒會徒增事端。”趙老太君還算有定力,現在是碰都不敢再碰那幅畫。
“那?咱們把詩改一下,在上邊花朵花遮掩?”小鄒氏心裡急得跟熬油似的,一時也沒了辦法。
“不行,李冬麟的畫大家都知道,多一筆少一筆都會成爲人們懷疑的對象,你多栽朵花在那,不正告訴別人這畫有問題?且別人肯定知道這畫上有詩,只是不知道詩的內容,如果這詩偏生沒了,更容易引人懷疑。”趙老太君又否定了小鄒氏的想法。
南宮嫿轉了轉眸,突然看到桌上擺了一副硯臺,她忙起身將硯臺捧起,朝趙老太君走去,就快走到趙老太君面前時,她突然腳底一滑,身子一個趔趄,硯臺中的濃墨嘩的一下潑在那詩上,驚得衆人啊的一聲。
此時,南宮嫿也順勢摔倒在地,她慌忙的起身,在看到被濃墨染黑的詩時,一臉歉意的道:“外祖母對不起,都是嫿兒不好,走路竟看不穩,把墨汁灑在了畫上。”
趙老太君心神領會,見這畫上的詩全被遮住,一個字都看不見,這才鬆了口氣,和氣的笑道:“不妨事不妨事,誰還沒個栽跟頭的時候,既然畫都弄髒了,拿去儲物間掛着,有夫人要看,就說畫被不小心弄髒了,不好拿出來。”
其他人也心神領會的直點頭,一個個綻放笑容來,幫着趙老太君打圓場,南宮嫿拍了拍手後,突然看向趙妍華,輕聲道:“妍華姐姐,這畫是誰賣給你的?一般賣畫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這畫的問題,如果那人知道問題還賣給你,想必早在外邊侯着等看這幅畫了。”
南宮嫿這一提點,所有人又是一陣緊張,要不是她將畫弄髒,要是有心人設計,伯府當真逃不了。
趙妍華這下已是嚇得大汗淋漓,她想了想,輕聲道:“這是六福齋老闆宋春賣給我的。”
這麼一說,趙老太君算是明白了些什麼,六福齋是三王的產業,中威伯府支持的是太子,這畫定是三王派人弄的,目的是想除掉太子的羽翼。
南宮嫿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擔憂起來,她縱是再厲害,也敵不過這朝野之爭,幸好這畫被她發現,否則連侯府都會被連累,那背後的人好陰毒的心思。
“行了,這事誰也不許說出去,都給我閉緊你們的嘴,要有半絲風聲透出去,大家都得玩。”趙老太君冷冷睨向趙妍華,又道:“被人害了還給人數錢,等壽宴完,就去佛堂跪一晚反省。”
“是,祖母。”趙妍華眼淚汪汪的縮了縮脖子,所有人全都忐忑的不再提這件事,這時,外頭賓客已經到齊,趙老太君牽着南宮嫿,領着衆人出了內堂,去外間接待客人。
官家夫人們在看到趙老太君身上的金縷衣時,全都讚歎的誇獎起來,當她們得知是南宮嫿所做之時,一個個眼睛放光,就盯着南宮嫿打量,手藝如此出衆,又生得明眸皓齒,性子溫婉謙遜,且是侯府嫡女,當然是一家女百家求。
南宮嫿一直坐在趙老太君身旁溫和微笑,衆夫人見她穿那件飛華裙大氣莊重,笑容甜美,紛紛找她問話,而邊上的南宮珏、趙菁華等人則被冷落,幾人皆鄙夷的掃過南宮嫿,然後出去玩自己的了。
此時,外邊已經賓客爆滿,公子老爺們已圍在一起吃酒猜謎,整個伯府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突然,南宮嫿不經意的擡眸,透過雕花大窗,看到正坐在遠處荷亭上下棋的兩人,這兩人,正是祁翊和楚汐。
兩大美男如遺世獨立般坐着對弈,楚汐生得眉目如畫,清潤淡泊,祁翊則是風華絕代,晶瑩如玉,且冷峻嚴肅,兩人皆是人中之龍的人物,惹得趙菁華、南宮珏幾人偷偷躲在假山後觀望,被南宮嫿瞧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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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外邊熱鬧無比之時,突然,南宮嫿看到外頭衝進來一個女人,那女子生得嫵媚嬌豔,抱着一對雙胞胎兒子,進來就哇的大哭,牽着一雙兒子咚的一聲朝在場賓客跪下,呼天搶地的哭了起來。
“各位官爺可憐可憐我,幫幫我這孤兒寡母,我是趙飛揚的妾室,可憐的帶着一雙孩兒,沒想到他卻在家裡吃茶喝酒,把我們娘仨扔在外頭。”
接着女子又朝衆人磕頭,一邊磕一邊可憐的哭訴,“他趙飛揚就是個陳世美,拋妻棄子,是個沒良心的男人,他夫人李倩倩也是個惡婦,不讓我進家門,是想把我們娘仨餓死,他們這樣做,要遭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的!”
女子這麼一鬧,正在喝酒的趙飛揚忙跑上去,而一直聽着的趙老太君等人,臉色全都陰鬱起來,趙老太君氣得猛咳一聲,今天是她的好日子,竟有個不三不四的野女人進府鬧,反了反了,這麼多人看着,丟盡她一張老臉。
邊上的李氏則身子一頓,如遭雷擊般愣在原地,當即淚盈於睫,柔弱無骨的看着外頭,南宮嫿知道這就是前世來鬧的那名清倌,忙把搖搖欲墜的表嫂扶住,這時,趙老太君已經氣憤的衝了出去,其他女眷也不顧男女大防,全都跟着衝出去看熱鬧,頓是整個伯府珠翠身響。
這下子,正喝酒鬥詩的賓客全都停下來,驚訝的盯着那名女人,有的饒有興致,等着看伯府笑話,有的則對在外頭養外室的趙飛揚嗤之以鼻,如此敗壞門風,還想升官,真是不要臉。
遠處荷亭上的楚汐和祁翊也聽到聲音,兩人同時轉過頭,真是美如冠玉,看得出去的女孩子們瞪大眼睛,一個個都開始偷瞄起來。
南宮嫿驀地擡眸,便迎上兩雙晶瑩的眸子,是她的錯覺還是什麼?她總感覺兩人都在看她,她忙轉過臉,朝下跪的女子看去。
那下跪的女子生得風情萬種,身穿玉色紅青駝絨三色緞子斗的小夾襖,外罩粉嫩水紅衫,腰間的一條洋紅汗巾將她窈窕的身姿勾勒出來,底下是桃紅百子刻絲白荷裙,兩點清淚掛於兩頰,一雙烏黑的眼睛又大又水靈,晶瑩的眸子淚花閃閃,牽着一對一模一樣的孩子,看上去的確很是可憐。
這一幕看得趙飛揚心都碎了,他既覺得丟臉,又捨不得這清倌,忙衝上去抱住她,輕聲斥道:“紜娘,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不是說在家等着我嗎?這裡哪是你能來的地方,快帶孩子走,我過會就來找你們。”
紜娘一把甩開趙飛揚,冷哼一聲,不服氣的道:“你不理我們娘仨,只顧在這裡陪老婆,我們仨就快餓死了你都不管,枉你還是鴻臚寺少卿,竟放任兒子不理會,你還配當孩子的父親嗎?”
聽到這裡,李氏身子微地一顫,面色比剛纔更加蒼白,額頭隱有冷汗冒出,朝南宮嫿氣憤的道:“她口口聲聲說飛揚拋妻棄子,如果她是妻,那我這個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大少奶奶又算什麼?”
“表嫂你彆着急,先看看再說。”南宮嫿忙拍了拍李氏的背,幫她順氣,以前大表哥與表嫂的感情是極好的,就因爲表嫂生不出孩子,大有哥纔有了外室,這紜娘也爭氣,竟一下子生了對雙胞胎,大表哥自然疼她,可苦了表嫂。
聽到紜娘口口聲聲的質問,趙老太君氣得鳳眸冷豎,當場吩咐老齊家的道:“哪裡來的野女人,來人,把她拉下去,別讓她在伯府鬧事。”
說完,就有幾名早準備好的下人準備去拉紜娘,紜娘當即仰起頭,抱着一雙兒子,朝趙老太君一臉冷清的道:“慢着,我是實在走投無路纔來到伯府,中威伯府是大戶人家,您老是二品誥命夫人,您就是要辦個奴才,也得容人爲自己爭辯一下,何況我是飛揚的妾室,我給他生了一雙兒子,您不問清紅皁白,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要趕我走,莫非是心虛?有什麼話不能當着大家的面兒說,你這樣急急的趕我走,我就是死都不會瞑目。今天你中威伯府不給我紜娘一個說法,我就抱着一雙孩子撞死在這裡。”
紜娘說完,緊緊抱着一雙兒子,兩個兒子當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看得在場賓客們直搖頭,紛紛斥責趙飛揚是負心漢,養了外室不給人家名份,人家不上門鬧纔怪,估計這中威伯府也是欺善怕惡之家,空有着仁善的名號,其實內裡十分不堪。
聽到紜孃的話,還有衆賓客的質疑,趙老太君氣得身子一抽,差點當場就暈過去,在隔間和同僚逗花弄鳥的趙老太爺聽到這消息,連忙趕了過來,在看到紜娘撒潑賣乖之時,他氣得當場就吐了口老血。
這下子,整個伯府場面更亂,地上兩個孩子在哇哇的哭,趙老太爺氣得吐血,大舅舅大威伯身子又不好,扶着副柔弱的身子趕緊跑出去扶趙老太爺。
趙老太君心疼老太爺,忙吩咐人將他移進內室休養,荷亭裡的祁翊、楚汐見狀,兩人都迅速走了過來,祁翊一過來就隨趙老太爺進了屋,大舅舅趙振軒忙圍着祁翊說老父親的情況,巴巴的等着他給老父親看診。
這邊的人將趙老太爺扶進裡屋,地上的紜娘則不依不饒的朝衆人看去,楚楚可憐的抹淚道:“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們母子,給我們一個名份,我雖是清倌出生,可我也是好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子,那年我才進倚紅樓,只給客人們唱唱小曲兒,才進去就被趙飛揚看中,當時他就給我贖身,把我接到外頭養了起來,第二年我就給他生了一雙兒子,如今孩子已經三、四歲大,眼看就快懂人事,卻沒個正經的身份,連籍都入不了,我這做孃的是鑽心的疼,只好腆着臉求上門來,求你們幫幫我。”
紜娘才說完,裡頭的大舅舅就派人出來傳話,說老父親只是急火攻心,並無大礙,趙老太君這才鬆了口氣。
其他人聽到紜孃的話,全都覺得這事好丟臉,你玩女人就罷了,娶回家玩不是一樣的?不僅養在外頭,這女人竟是個拿不出手的妓女,誰家會娶妓女爲妾?聽到都覺得可恥,趙飛揚真是敗壞門風。
趙老太君也覺得丟不起這個臉,臉色陰沉得可怕,邊上的小鄒氏和二舅舅趙振南表面跟着急,實則兩人眼珠轉個不停,這一切卻沒逃南宮嫿的眼。
大房出事,二房肯定高興,以後大房敗落下來,二房一旦上升,那大房的爵位就會落到二房手裡,而大房表嫂又沒生出兒子繼承爵位,眼看二房的趙飛宇漸漸長大,要過幾年,等他有了兒子,大房如果仍無所出,勢必會鬥敗,所以大表哥才那麼在乎兒子。
這時,李氏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上前,對着紜娘恨恨的道:“你欺人太甚,你說飛揚拋妻棄子,我纔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還有,他經常往你那去,陪你的時間比我還多,你憑什麼說他拋棄你?家裡好的東西他全補貼給你,如今你趁祖母壽宴鬧上門來,究竟是何居心?”
其實李氏心裡知道,紜娘當着衆人的面鬧,就是要將事情鬧大,要伯府承認她的身份,好讓她飛上枝頭做鳳凰。
“姐姐你別惱,都是紜孃的錯,惹姐姐生氣了。”紜娘裝出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樣,將趙飛揚一把拖住,淚眼鏈鏈的道:“飛揚,你讓我給姐姐敬杯茶好不好?我是真心的希望她能接納我,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的孩子以後就是姐姐的孩子,我一定會尊姐姐爲大,好生伺侯你們。”
紜娘把態度放得這麼低,着實有手段,氣得李氏神色虛弱,精神恍惚,她努力深吸口氣,將僵硬的臉別過去,冷聲道:“我是不會接這個茶的,你死了這條心,帶着你的孩子走吧!”
這下子,邊上的人紛紛議論起來,紜娘很聰明的作小伏低,一下子倒把衆人感動了,宗族裡幾個老爺就說了。
“李氏成親五年未有身孕,紜孃的孩子都三、四歲了,看上去也怪可憐的,要不就接了她的茶,將她們娘仨收進房吧。”
“對呀,如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雖然飛揚作風不太檢點,但好歹有了兒子,你們一人讓一步,大表嫂也大度些,多口人就多雙筷子,伯府又不是養不起。老太君你盼了這麼久重孫,如今一下子來兩個,該高興纔是。好好的壽宴別被破壞了,將就着收了房再說吧。”
“要不去母留子也成,好歹是伯府的命根。”
趙老太君急得臉色青紅,這些人站着說話不腰疼,讓他們接納個青樓妓女,看他們腆得下這個臉不。
“各位宗親,請容我說句話,我伯府不缺重孫,我長孫媳正值盛年,要生孩子很容易,只要飛揚別天天往外室跑就成,再說,長孫媳已給飛揚尋了兩個妾室,總有一天會有子嗣。如此敗壞門風,恕我伯府無法接納,這事要是擺在你們身上,你們又會如何做?”趙老太君微微瞌目,迅速將剛纔的怒氣收起,將聲音放緩,漠然盯着衆人,聽得衆人一臉尷尬。
的確,如此這事擺在他們身上,也很難辦,誰家都不想與妓女掛勾,這是極其丟人的事,況且這女子已經膽大的鬧上門來,說明她本事不小,這樣的人還真不好駕馭,也頗有手段。
見之前幫忙的人開始動搖,紜娘急了,忙埋頭朝衆人磕頭,一邊磕一邊哭道:“請大家幫幫我,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真的無法撫養兩個孩兒,我不會和姐姐爭的,只想有口飯吃,讓孩子不至於餓死街頭。”
紜娘說得聲俱淚下,一些男子又開始議論起來,說中威伯府太心狠,竟任由這弱女子衣文食不飽,這下子,趙飛揚看紜孃的眼神更是充滿同情,心疼得跟熬油似的,一個動情衝過去抱住她,早已忘了在一旁暗自垂淚的李氏。
看着自己男人向着外室,李氏這下更是傷心,覺得腦子轟的一聲,一時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錶嫂的模樣,南宮嫿就知道,老實和善的表嫂根本不是這狐狸精的對手,紜娘是歡場中走出來的人,自然懂得如何籠絡男人的心,但她只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又不便當衆說些什麼。
想到這,她迅速走到趙老太君身側,朝她耳語幾句,又回到李氏身邊,在李氏耳旁溫言說了幾句。
等她說完後,發現對面的楚汐正淡泊的看着她,楚汐腰上掛着流雲百幅玉佩,一頭烏黑的墨發由玉冠綰住,整個人看上去飄逸動人。
這時,南宮嫿見領着菱紗、童哥走出來的祁翊,祁翊神色冷峻,烏黑的眸子似流金煥彩,在陽光下折射出一汪晶瑩的影子,似浮光掠影的雲霞,整個人看上去高大俊削,十分認真的在和大舅舅說些什麼。
目光移到祁翊身上,南宮嫿略有些失神,回頭便發現楚汐正漠然看着她,她迅速收回眼神,朝李氏說了幾句。
南宮嫿想讓李氏出面問問題找出紜孃的蛛絲馬跡,無奈李氏聽後一邊哭一邊搖頭,似乎一點也不願和紜娘說話,外祖母現在又氣得渾身顫抖,外祖父更是在裡梢間養身子,二舅舅那房的人巴不得大房出事,哪裡會站出來爲大房講話?
看趙妍華幾個姐妹,早已圍在邊上看好戲,影兒姐姐又太溫和,怕會着了紜孃的道,表嫂不敢站出來,如今她要怎麼做,才能幫表嫂?
前世表嫂對她太好,外祖母也把她當心尖的人,她從來是有恩必報的人,不管了,她豁出去了。
想到這裡,南宮嫿眉眼微轉,面露淡笑,扶着肝腸寸斷的李氏上前,目光堅定的看向紜娘,溫柔且客氣的道:“你先莫哭,既然你想進我表嫂家門,總得讓我們知道你的底細,不可能聽你亂說一通,就接納了你吧?你這樣哭哭鬧鬧根本不能解決問題,這裡那麼多人看着,我們伯府是清廉之家,向來重仁善,你且放寬了心。你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紜娘沒想到會有人和和氣氣的與她談話,她當場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道:“小女子孫紜娘,江南人氏,五年前進了倚紅樓,一進倚紅樓就遇到飛揚哥,之後與他兩情相悅,有了首尾,還有了孩子,飛揚哥見我可憐,就在外邊給我尋了處宅子,之後我和一雙孩兒一直住在那宅子裡。”
南宮嫿心裡有了想法,又問道:“那宅子在哪裡,有多大?”
紜娘思索一下,便道:“在東街,宅子不大,只是簡單的兩進院子罷了。”
她那宅子哪有伯府五進大院氣派?況且她再有好地方住,沒屬於自己的名份,她怎甘心?
“東街?我聽說那裡的宅子極貴,看來大表哥是極倚重你的,且你們五年前就認識,那時大表嫂才嫁給大表哥,才嫁給表哥不可能那麼快有子嗣,可方纔大表哥說因爲嫂子沒子嗣才尋的你?而且,你說‘首尾’二字,怎的在侮辱自己?人人都知道,首尾是指男女之私相通者,這麼說,你已經承認你與大表哥是私相關係?”南宮嫿聲音放得很輕,以疑問的語氣在問紜娘,可這一問,後邊的賓客當場明白幾分。
看來這侯府大小姐十分伶俐,三言兩語就把事情重心說了出來,聽她這麼一說,大家便知道,趙飛揚才成親就在外邊有了女人,卻哄騙說因爲李氏生不出孩子才找的外室,這根本就要污衊李氏,還好意思稱大丈夫,做得有點過分了。
“我……我與飛揚哥是兩情相悅,我是真心傾慕他的。”紜娘當場一臉蒼白,一顆心差點抖了出來,沒想到這姑娘如此聰明,竟說出了厲害之處,看來今天遇到這不慍不火的高手了。
南宮嫿自是不會拆散大表哥與表嫂,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朝代,拆散了對錶嫂也沒好處,唯今之計最重要的是把紜娘除掉,讓大表哥重新愛上表嫂,這樣表嫂纔有好日子過。
這時,邊上的趙飛揚一張臉也瞬間紅了起來,雖然他很在乎兒子,但也覺得實在對不起李氏,便偷偷瞄了李氏一眼,他與李氏從小青梅竹馬,小的時候是極喜歡她的,可相處越久他覺得越膩,想換換口味,所以才成親就和紜娘好上,本來他想玩玩就收心的,無奈紜娘一直纏着他,還替他生了兒子,有了兒子,他更狠不下心離開紜娘,只有狠心對不起李氏了。
趙老太君讚賞的看了南宮嫿一眼,本以爲其他子女會站出來幫襯着,可看到這種情況,幾個孩子全都站在邊上看好戲,想幫忙的又沒辦法,只得乾瞪眼,還是嫿兒重義氣,她沒白疼這個孫女。
南宮嫿也不着急,擡了擡眼皮,慢慢的道:“那你家裡人在做何營生?家中還有何人?”
紜娘又是一愣,忙道:“我家裡還有一老母,在伯府的莊子裡種地,當年家父病死,我沒能力爲他下葬,只好賣身葬父,把自己賣進倚紅樓,現在想來,那是我此生最後悔的事,如時光重來,我定不會去倚紅樓那種地方。不過我一直是清白的,我是清倌,請小姐相信我。”
南宮嫿微微一愣,這紜娘儘想着擡高自己,洗白自己做妓女的事,讓人對她改觀,手段真厲害,便客氣且清疏的道:“我又沒說不相信你,賣身葬父這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你也是可憐人,當今聖上極重孝悌,你這樣的舉動只會爲人稱讚,你怎麼會覺得後悔?”
“我……我從未後悔過,如果重來,我還願意這樣做,畢竟父親對我有生育養育之恩。”這紜娘轉得倒是極快,知道又中了南宮嫿的圈套,忙把話轉了過來。
紜娘一會一個說法,旁人倒是又聽出了道道,看得出她很後悔賣身葬父,這說明她沒那麼孝順,南宮嫿一說,她又改口,真是個不誠實的女人。
而且,紜娘這出身也太差了吧,母親竟然是莊子上的奴才,她自己還是妓女出身,如此出身,怎麼配進伯府?
經過南宮嫿溫言軟語的這麼一問,在場的賓客慢慢對紜娘改觀,也不再同情,一個個都在意起她的出身和她的人品來。
南宮嫿擡眸看向紜娘,目光微轉,將聲音放冷:“聽你這麼說,你應該是知書識禮的好女子,又怎麼會帶着一雙孩子,在我外祖母壽宴上大吵大鬧?還未進門就鬧得雞犬不寧,讓親戚朋友看笑話,伯府是名門望族,你這樣吵吵鬧鬧,讓別人說伯府不成體統。你要真心敬我表嫂和外祖母,你怎會這麼做?還未進門就給我表嫂安上個善妒的罪名,給我表哥安上個忤逆長輩、薄情寡義的名聲,你根本沒有當他們一家人,你的言行只會讓我們覺得你挑撥離間,想不和是伯府好,你不像表面那樣是真正良善的女子。”
南宮嫿此言一出,趙老太君當即覺得出了口氣,嫿兒好一頓連消帶打,把紜娘嗆得面色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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