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熊的額間,開始凝聚眼眶的虛形,時八終於想起,曾在哪裡見過。
“沒錯!是岳飛!”
或者,準確地說,是岳飛的金翅大鵬元神。
時八還記得,那元神的全身上下,也如現下的大熊一般,佈滿着複雜曼妙的符紋,富有分形的美感。
差別只在於,一個是“印”在元神上,只有望氣術可以看見,一個是“印”在肉身上,肉眼就可以看見。
正因爲如此,時八才一時沒有想到。
但一旦大熊的額頭眉心,出現第三隻眼睛的虛紋,時八的記憶,一下子就甦醒了。
其實大熊身上的符紋,除了分形的特徵,以及繁華富麗的風格跟大鵬元神身上的相同外,其它方面,都並不相同,比如具體的符紋的式樣與形狀,比如符紋的可見性,所附着的寄體,比如符紋發生的過程:大鵬元神是由眉心及全身,而大熊這裡,卻是由全身及眉心。大鵬的眉心,一開始就有一隻活靈活現的眼睛,那眼睛,一眼看過去,就好像是真的,可以靈敏地與觀察它的人對視一般……說起來,這一條特性,倒是跟雕像狀態下的大魔神像的那對眼珠子很相像。
而大熊的眼睛,暫時還只有一隻“長”着睫毛的眼眶,眼眶裡面,暫時還只是一片混沌的黑,那黑,跟佈滿它全身的黑色的墨汁狀火焰也沒什麼不同。一點也沒顯出靈氣與神氣,與其說那是一隻眼球,不如說那是一個黑眶的眼洞。
不知如何,時八忽然有種奇妙的直覺:大熊眉心眼下的黑斑,絕不是“進化”的終點,它還會繼續演進,直到變得活靈活現,像真正的眼睛一樣!
一旦這隻大熊眉心的眼睛靈活得像真正的眼睛一樣。那麼,發狂的大熊,將徹底玩完,徹底喪失自我。或者說,他的主人,將徹底失去對它的指揮權。
那個時候的大熊,肉身還是原來的肉身,靈魂卻將不再是原來的靈魂!
“呼!”剛好在旁壓陣的楊排風,毫不猶豫,燒火棒一揮,揮出一道巨大的火浪,瞬間將發狂的大熊吞沒。
那火浪,鮮麗耀眼,像是初升的紅日,旭日下的朝霞。
紅色火海中的大熊,發出痛苦的慘嚎,然而出乎意料地是,它並沒有連滾帶爬地自火浪中衝出來。
“不是吧!發狂的大熊連火都不怕了?”
印象中的大熊,跟所有珍愛自身易燃毛皮的動物一樣,總是對火焰保持着剋制的距離。哪怕它身上的金毛,已經非常精煉,不是凡火可以引燃。它也依然保持着畏火的天性。
直到紅色火浪消熄,大熊自火海中再次現形,衆人才明白它剛纔爲什麼強忍灼燒與本能的恐懼,寧願慘嚎也要呆在火海中。
“大熊!好樣的!”好漢等人,頓時爲它加油喝彩打氣鼓勁。
大熊已經恢復正常,煥然一新。雖然身上有火燒火燎的痕跡,(能夠燒傷大熊,這意味着燒火丫頭楊排風“燒”出來的火,也不是凡火。)但是令人欣慰的是,原本密佈它身上的黑色符紋,這時也不見了。
大熊搖搖晃晃地,轉了個圈,再次對準了那暗算過他一次的大魔神像。
暴吼一聲。
“唉呀不行!快撤回來!”好漢等人頓時一急。
大熊暴吼一聲,熊爪一揮,隨手揀起地上變形的黃金寶座,衝着大魔神像丟了過去。
“我的寶座!”修羅王臉上直抽。一雙腿腳顫抖着,往前衝出一步,旋又以更快的速度飛退回來。
大魔神像隨手一拳,將黃金寶座砸出一個大坑,轟地一聲將分量沉重速度極快的黃金寶座原封不動地轟了回來。爲了這番手腳,它不得不多捱了幾個悶棍。
好巧不巧地,黃金寶座被轟出後,與大熊擦身而過,翻翻流流地,翻到了肉疼不已的修羅王的附近。
修羅王看着那殘破的黃金寶座,寶座上原本鑲嵌得琳琅滿目現在卻所剩無幾的稀世珍寶,眼光閃爍,臉面直抽,嘴皮直哆嗦,渾身都在打擺子,腿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一雙拳頭捏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捏緊,手掌心都被掐出血來。
時八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知道修羅王眼下正在進行着激烈的心理鬥爭。鬥爭的雙方,是對寶座的“眷戀”(貪慾)與對大魔神像的恐懼。
照理說那個距離,應該是安全距離,至少,時八他們,就站得比寶座離戰圈更近。
但是,大魔神像的積威,也非常厲害,以至於堂堂修羅王,甚至都不敢坦然向前跨出一步!
多半這隻大魔神像,在這裡的文化圈中,也具備着醫治小兒夜啼的名聲,而修羅王這羣土著小時候晚上調皮不肯安睡的時候,多半也被它的名聲醫治過,不然時八很難想像爲什麼他們甚至連踏出一步都不敢!明明前面還有那麼多玩家稀圍觀着!
“修羅王你不是吧!你就這麼點膽量?”好漢饒命也看到了,大笑着揶揄修羅王道。
好漢饒命的作法,時八可以理解。
“如果他的貪慾能戰勝恐懼……那麼也好,也算是給這裡的人樹立了一個榜樣,大魔神像在他們心中的禁忌,也算是打破了……”時八這麼想着,望了那金光閃閃的寶座一眼。
心裡一個咯噔。
因爲想起大鵬元神,這時的時八,已經打開了望氣術,望氣術下,那金光閃閃的寶座,居然透着濃濃的黑氣!
“好狡猾的魔頭!”時八心中大叫,眼皮一跳,見修羅王被好漢饒命一激,被衆人目光一圍觀,頓時有些受不住激,這時正一步一步向着寶座走去,走了兩步找到感覺,正在急劇加速,向着寶座發起衝刺。
“陷阱!快退!”時八衝着修羅王大叫。
一聽陷阱二個,修羅王的臉色,頓時一白,以兩倍地速度,毫不猶豫地衝進了遁門。過了半晌才探出頭來。
這一望,臉色更是煞白,白得嚇人!
那金光閃閃的寶座,這時已經完全沐浴在黑色的焰火中,轉眼燒成了一片劫灰!
還好那附近沒人,唯一一個本有可能接觸它的修羅王,也被時八及時提醒,他本人也很“爭氣”地及時退避。
那黑色的焰火,沒有沾染到任何人,孤零零燒了一陣,將整個寶座都燒完了,這纔不甘地熄滅。
“好傢伙!好狡猾!差點又被這小子打亂了陣腳!幸好八哥發現得早!”
修羅王的實力號稱無限接近於傳說中的修羅,在這羣人裡,是數一數二的存在,破壞力絕對比速度快不起來的大熊大得多!而可以燒掉黑色符紋的楊排風,又隔着他們一羣玩家……一旦修羅王被黑色焰火沾染,那後果真個不敢設想!
零零林林地一番設想下來,衆人的心頭,都是突突直跳,後怕不已。
“我們還是退遠些吧!免得被這魔神沾染了弄出亂子!這裡的戰鬥,就交給楊敢當他們吧!我看有他們就夠吃得住這隻魔像了!”時八謹慎地道。
“有理!”玩家們紛紛點頭,緩緩後退。
“豈有此理!難道我積蓄千年的業力!竟然要在這種無謂的情況浪費!”大魔神像,見衆玩家紛紛後退,臉上,現出無盡的憋屈與鬱悶。那一聲“豈有此理”,要多麼憤慨就有多麼憤慨,要多麼不情願就有多麼不情願,臉上的表情,要多麼悲劇,就有多麼悲劇。
而當它發現圍觀它的玩家們臉上,紛紛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時,它的鬱悶之情,立馬在原有基礎上,再次翻了個翻!
世界上最委屈的事,不是委屈的本身,而是明明滿腹的委屈,卻偏偏無人能夠理解他的委屈!不只不能理解,不明囧真相的人們,還要把他的委屈當發瘋。(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大魔神像的委屈,確實不足爲外人道。時八他們,無從理解,他們只能莫名其妙地看着大魔神像,鬱悶地吼了這麼一嗓子,然後以更鬱悶的姿態……
爆發了小宇宙。
他的額頭,忽然開出一道細縫,細縫中,透出懾人心魄的黑色光芒,那細縫猛然往兩側一擴張,頓時睜成一隻大眼睛!
那眼睛簡直就像一個大漩渦,令人一望,便不由自主地沉淪進去。
“你望見了失魂之眼,三秒鐘內,不能控制自己!”系統的提示,像是天雷滾滾,將時八等人,驚得不行。
三秒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果放到玩家手裡,三秒鐘的暫停,足夠讓他們改變一場戰爭的局勢!
時八不知道的是,被迷倒的時候,其實是因人而異,他的三秒,算是最少的!
不幸中的萬幸,面對着大魔神像那灼灼的黑眼,楊家的石敢當們,沒有半點不適的神色,手上的動作,不僅沒有放緩,更在時八全神貫注的指揮下,變得更快!(時八的指揮,只需動腦,無需動手,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的一個組成部分。)
“好樣的!不愧是石敢當!楊家將!天造地設的邪惡剋星!”動彈不得的玩家們,只能在隊伍頻道中加油。
不過大魔神像的睜眼,只是小宇宙爆發的第一步。
很快第二步映入時八等人的眼簾,時八越發確定這魔神像跟岳飛的大鵬元神那事兒,有着極高的關聯度!
道道黑色符紋,自魔神猛睜的豎眼中,向外輻射,轉眼華麗麗地覆蓋了魔神的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