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曦帶着笑意說出那句話之後,電話那邊沉默了一瞬。
但她畢竟是掌管着整個秦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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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你是在跟我開玩笑,還是在說真的。”她看起來像是在示弱。
“我不記得我什麼時候跟你開過玩笑。”程曦不接她話茬。
電話那頭的聲音帶上怒意。
“現在不是貧嘴的時候。”
“愛信不信,我只是通知你一下而已。”程曦悠然自得躺在牀上,順手拿過桌上的一張卡片,一看,是林鬱的學生證,嘴角就翹了起來。
秦夫人的聲音顯然是在按捺怒氣:“你找個時間,把那個人帶過來給我看看。”
程曦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帶不過去……”他聲音裡都帶着笑意。
“程曦。”秦夫人聲音嚴厲地叫他名字。
程曦仍然帶着笑意。
“我是說真的,”他輕巧解釋:“我們又沒在談戀愛。”
本來應該勃然大怒的,但是電話那邊卻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既然沒在一起,就不存在性向的問題。”秦夫人聲音委婉很多。
“你不是讓我學習步驚雲嗎?”程曦聽不出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認真:“我就是跟步驚雲學的,未雨綢繆。”
秦夫人雷厲風行,就算當年在林家做女兒的時候,也不是什麼溫婉如玉的大家閨秀。她嫁過去秦家,秦家的老太太當年在世的時候,說她像探春,玫瑰花兒,又香又好看,可惜有刺扎手。她扎手了那麼多年,唯一一次無可奈何,是對“那個人”,偏偏程曦性格完全像極了那個人年輕的時候,只能說相生相剋,報應不爽。
程曦打完電話,心情尚算不錯。躺在牀上吹了一會口哨,發現林鬱竟然還沒回來。
其實林鬱和易雲攸沒走遠,就在宿舍樓下轉了轉,也沒說什麼驚心動魄的話,易雲攸不過是囑咐林鬱,不要太相信別人,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隨時跟他打電話。以至於林鬱在很多年後,回想起那天晚上,都不太不記得易雲攸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要給易雲攸看幫派駐地的時候,易雲攸無奈的笑容。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記得最清楚的,是那天易雲攸走的時候,站在路燈下面跟自己說再見的樣子。
明明並不是什麼特殊的場合,也沒有什麼特殊的事發生,甚至易雲攸笑起來也只是稀鬆平常的樣子。
但他就是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林鬱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半了。
程大少爺一臉不爽地坐在電腦前面虐菜,聽到林鬱進來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
“九點半了。”程曦複述了一下時間。
“我知道。”林鬱把揹包放下來:“我比原定計劃超過了半個小時,對不起。”
在這樣正式的道歉面前,程曦也找不到什麼發飆的理由來,只能哼了一聲,轉頭把遊戲裡的對手打了一頓。
林鬱走到他面前,把一瓶飲料放在他面前。
“這是什麼?”程曦挑起眉毛。
“你上次讓我請你喝的飲料。”林鬱一臉“這應該就是你喜歡喝的飲料”的表情:“不過這個飲料在附近的超市沒有,要在我們寢室附近的那個超市纔有。”
所以林鬱同學是特地走過去買的。
從來只喝自己冰箱裡那些老林送來的飲料的程曦同學,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現在不喝嗎?”林鬱一邊收拾自己的書一邊問:“那我放在冰箱裡好了。”
“不用了。”
程曦拿起那瓶飲料,擰開了瓶蓋。
初秋夜晚,萬籟俱寂,其實不只是春天,大概秋天也是很適合發生點什麼的季節。
星期三,林鬱回寢室換衣服的時候,被白小胥撞見了。
白小胥同學不知道去哪折騰了一頓,整個人又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看見林鬱就彈了起來:“林鬱,宿管說你兩天沒回來睡了。”
林鬱一點不心虛:“我在程曦宿舍。”
白小胥炸毛了。
“你傻啊!你跑程曦宿舍去幹什麼!你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林鬱不能理解百小胥在激動什麼。
“我們宿舍的網速不好,所以在程曦宿舍玩遊戲。”
“我真不想說你。”白小胥一副操碎了心的樣子:“你過去是玩遊戲的嗎,你喜歡程曦啊,程曦又是個來者不拒的,你覺得你夠他玩嗎?他隨便來幾招你就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林鬱淡定地看了一眼白小胥。
“你說話的修辭手法太多了,我有點聽不懂。”
白小胥快被他氣瘋了。
“總之你不準去和程曦住,”他威脅林鬱:“不然我就告訴林媽媽,你和一個爛人住在一起。”
“程曦不是爛人。”林鬱辯解:“你告訴我媽也沒用,我媽說人要努力追求真愛。”
白小胥扶額。
“你沒救了,林鬱。”他說:“你竟然覺得要和程曦發展真愛。”
林鬱抿着脣,看着他。
“白小胥,你一定是受到挫折了。你以前還鼓勵我追程曦的。現在卻一直阻止我,你做人的心態都變了。”
“是因爲我徹底理解程曦那種人的心理了。”白小胥頂着一張娃娃臉說着滄桑得不得了的話:“你現在還不知道,肯定不會相信我,你去試試也好,總之記得帶套。”
林鬱點了點頭:“我媽給我準備了。但是我個人不太支持婚前性行爲……”
“你閉嘴吧,程曦不可能和你結婚的。”白小胥疾世憤俗:“最好趁他甩你之前把他上了,也不算虧。”
先不說白小胥對於林鬱同學的信心是從何而來,林鬱對自己也是很有自信。
“通常情況下,我不會和他發生婚前性行爲,”林鬱嚴肅地說:“不過如果發生了的話,我一定會對他負責的。”
十一月初,林鬱開始頻繁在程曦的宿舍出沒。
作爲白小胥他們眼中的“爛人”,程曦倒是一直沒做什麼符合“爛人”這兩個字的事。相比林鬱常常宅在家裡,他大部分時間在外面,打籃球,賽車,喝酒,偶爾宿醉起來頭疼,就叫林鬱衝杯茶,坐在電腦前面教林鬱pk。
程曦雖然名聲在外,但性格並不喧譁,喝醉了也異常冷靜,靠在牀上冷着臉不說話,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在生氣,其實他只是腦子放空了而已。
林鬱對他,其實是有着無限的容忍的,但他也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除了性格冷點,脾氣差點,偶爾看南仲遠不慣,還要去他店裡打下秋風。此外並沒有做什麼爛事。
如果事情按着這樣發展下去,也許會是另外一種結局。
可惜世事總不如人意。
都說這個人聰明,那個人老成,其實年齡就是年齡,閱歷就是閱歷,人年輕的時候會犯什麼錯,會錯失什麼東西,任何人都想不到。因爲年輕,世界繁花似錦,那麼多的人,那麼多好玩的事情,偶爾辜負了一兩樣,也沒什麼大不了。因爲明天又會有新的狀況出現,你很快就會忘掉昨天的事情。
十一月月初,南仲遠興沖沖地把那張電子競技俱樂部的名片給秦陸,秦陸跟他說謝謝,並且平靜告訴他:“我並不準備換工作,我現在的工作很好,至少我奶奶一叫我,我就可以立刻趕到她身邊。”
普通人的防禦頂多是貝殼,總會有開口的一天。秦陸卻是珊瑚礁,千百年沉澱下來岩石一樣的外殼,裡面的心大概都成了石頭,光是看着就讓人絕望,哪裡還有敲門的勇氣。
十一月九號,白小胥去機場送人,如果有人能安靜地盯着白小胥看上幾天的話,大概會覺得他有點像個小孩,因爲父母不在家,所以越發要自己弄出點動靜來,就算不開心,也要竭力裝得開心,讓別人覺得他沒心沒肺。那天下午他坐在機場的臺階上吃薯片,吃完之後拍拍屁股回了學校,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十一月中旬,s城有個國際性的經濟論壇,整個城市到處都在放關於這個的消息,林鬱在書店買gre的資料,還站在屏幕面前看了一小節會議,如果他再多站一會,也許會看到下一位講話的人,發現他眉眼的輪廓和程曦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林鬱買了書,又給程曦買了瓶5塊錢的飲料。
他用鑰匙打開程曦的宿舍門的時候,是以爲程曦去外面玩了的。
但是程曦沒有,他坐在牀頭,手枕着頭,盯着自己黑漆漆的電腦屏幕看,沒有和林鬱打招呼。
林鬱叫了他一聲,把包放下來,準備收拾房間。
“飲料。”程曦說了一聲。
林鬱把桌上的飲料遞給了他。
“你買的那種。”程曦接都沒接。
林鬱連忙從包裡翻出來遞給他。
他有點懷疑,但是並不確定,因爲程曦算是很有自制力的人,白天不會喝酒,就算喝酒也不會喝到醉。
程曦接了過去,並沒有喝。
他並不喜歡這種飲料,就像他並不喜歡別人管他還信不信真愛,或者一臉嚴肅地跟他普及吸菸的害處。
但是他拖住了林鬱的手。
林鬱猝不及防,被拖得一個趔趄,栽在了他身上。
林鬱聞到了酒味,但不重。程曦在笑,他笑的時候總是嘴角先翹,眼睛卻很少眯起來。
他說:“小魚,你想不想和我談戀愛。”
人在不懂事的時候,總以爲這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能分出個是非黑白,喜歡就是喜歡,利用就是利用,吃醋就是吃醋,依賴就是依賴。
但是生活裡並沒有那麼多分得清楚的事,你有你的道理,他有他的,每個人都這樣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活着,偶爾停下來想分清楚,也要等到心臟被刺痛的那一天。
就像程曦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問林鬱這句話。
程曦也許是有點喜歡林鬱的,他總是摸林鬱的頭,勾着林鬱的肩膀,他覺得林鬱身上是暖和的,帶着光芒的,那種光芒是極少數的家庭裡才能長出來的,而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他並不知道該拿這樣的光芒怎麼辦纔好,他像偶爾撿到一種奇特的植物,想要把他種在花盆裡看他會長成什麼樣子,卻又隱隱知道這種植物不應該生長在自己的院子裡。
也許給他時間,他會想得明白。畢竟他是那麼聰明的人,就算有太多事讓他活得玩世不恭,他骨子裡還是那個要做到最好的程曦,看得懂林鬱,容得下廘戰,他嘲諷易雲攸,調侃秦夫人,他腦子裡在想什麼誰都不清楚,但是總有一天他也會長成參天大樹。
可惜這世界上所有的錯誤,其實都可以歸結於時間。
意外總比水到渠成先到來。
開始了。
程曦其實也不算渣,他只是沒有林鬱喜歡他那麼喜歡林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