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南仲遠沒空,但是程曦帶他們去的意大利餐館還是頗讓人滿意的,裝潢很有文藝氣質,地中海風格的四角穹頂,燈光柔和,還放着優雅的鋼琴曲。整個店堂也沒幾張桌子,大廚是意大利人,上主菜的時候還出來跟他們打了招呼,只不過白小胥吃鵝肝吃得正high,臉都快埋到盤子裡。
白小胥這種人,你是沒辦法指望他自己反省發現自己是一隻巨型電燈泡的,非但如此,他一邊嚼着三文魚一邊大肆點評:“程曦,你找的店不錯,比那個變態上次帶我去的意大利餐廳好多了。”
林鬱對他一直對某個“變態”充滿敵意的行爲十分不贊同,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
程曦也不惱,順手把手機放了下來,手臂支在桌上,十指交叉,笑得溫文爾雅:“你說的變態帶你去的是哪裡啊?”
“也在這附近……這裡是靠近靜安寺是吧”白小胥趁着晏斯梵不在,大放闕詞:“他騙我說有好吃的,帶我去那個酒店,就是樓好高的那個,結果那個餐廳叫什麼萊昂納多達芬奇,裡面還放一堆油畫,簡直太裝逼了,菜也不好吃,就櫻桃還不錯,我都沒吃飽。那種華而不實的地方只有暴發戶纔會去的,好好一個餐廳,起個畫家的名字,是不是還要往菜裡面放顏料啊……”
程曦一直面帶微笑地聽他對晏斯梵口誅筆伐,聽了半天,然後把桌上的手機拿了起來。
“阿梵,都聽到了?”
白小胥的話戛然而止,叉子上的牛排“吧嗒”一聲,掉在了盤子裡。
那瞬間他的表情簡直是太精彩。
“……我都聽到了。”手機裡傳來晏斯梵慵懶的聲音:“真巧,我現在就在那個只有暴發戶纔會去的酒店,你們在addomus吧,等我吃完這份加了顏料的烤龍蝦就過去……”
白小胥臉上的表情已經是萬念俱灰了。
“你……”他瞪着程曦,簡直是痛心疾首,程曦不爲所動,悠然自得地聳肩,他只好去瞪林鬱。
林鬱正在努力把牛排切下來,程曦順手把他盤子拿了過來,一塊塊給他切好。林鬱騰出手來,發現白小胥在瞪自己,滿頭霧水:“怎麼了?”
“這個人渣欺負我!”白小胥怒指程曦:“他竟然聯合那個變態一起暗算我!”
“程曦不是人渣。”林鬱神色嚴肅起來:“而且你一直歧視有心理疾病的人是不對的……”
程曦切好牛排,摸了摸林鬱的頭。
“我早告訴過你的。”他對着怒髮衝冠的白小胥笑起來,薄脣帶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說:“打擾人戀愛,是會遭天譴的。”
白小胥被晏斯梵拎走的時候,已經上了甜點了。白小胥同學大概是抱着被人欺負了要吃回來的心態,在晏斯梵到來之前,馬不停蹄地吃了兩份三文魚,一份鵝肝,還有半份牛排。可惜大業未成,他還沒把程曦錢包裡的錢吃掉一小半,晏斯梵就到了。
白小胥這人就跟炸毛的貓一樣,雖然自己也是個沒談過戀愛的童子雞,但是整天一副“我很懂人情世故我是戀愛專家”的樣子,自我感覺良好得很——當然他也只能唬一唬林鬱了,後者對人情世故和戀愛都是一竅不通,經常被他的餿主意唬得一愣一愣的。
晏斯梵一到,看了這場景,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
addomus裡面都是西式的兩人桌,燈光音樂氣氛無一不是最好,隔着桌子和長頸玻璃瓶中的玫瑰,兩兩對視,簡直是約會的聖地。也只有白小胥,硬在兩人側面加了一張椅子,而且點了滿桌食物,吃得正歡,晏斯梵到的時候他正在對付一份牛排,三文魚都已經幹掉兩盤了。吃得熱火朝天旁若無人,還要林鬱給他遞鹽罐,怪不得程曦對他這個巨型燈泡忍無可忍。
林鬱看見晏斯梵,驚訝了一下,“啊”了一聲,沒叫出晏斯梵的名字。說了句“圓周率”。
“晏斯梵。”晏斯梵也不惱,自報家門,翹着一邊脣角笑:“白小胥一定跟你說了很多我的壞話。”
“纔沒有。”白小胥簡直要掀桌而起,好在他神經大概還沒粗到無藥可醫——當然也可能是捨不得桌上的食物,他只是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我說的都是實話,你自己說你是不是精神分裂哎唷……”
晏斯梵像揪住一隻貓頸後的軟毛一樣,捏住了他的後頸,白小胥怕癢,連忙一縮,晏斯梵已經把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
“走了。”晏斯梵懶洋洋地和程曦打招呼,手上捏着白小胥的力道卻一點不減,白小胥又癢又暴躁,整個人扭來扭去,掙脫不了,把自己扭得像根麻花。
“對了,”程曦一邊給林鬱倒酒,一邊還不忘補上致命一刀:“他剛剛在車上的時候,還說你肯定是個同性戀,因爲不敢出櫃所以心理扭曲。”
“我哪有說不敢出櫃哎喲放手,放手……”白小胥屬於就算被掐住七寸還不安分的那種,晏斯梵稍微加重了力度,他被捏得筋酥骨軟,大叫:“有種你捏一輩子哎喲我錯了……”
雖然無關人等白小胥已經被清理出場,但是兩個人之間,也只是林鬱認真吃着東西,程曦替他把額前頭髮別上去而已。
“頭髮有點長了。”程曦儼然是照顧林鬱的保姆一樣:“等會帶你去剪頭髮。”
“嗯。”林鬱安靜地點頭。
“剪短一點好了。”程曦玩完他頭髮,手指仍然在他耳廓上流連:“把耳朵剪出來。”
薄薄的耳廓,被他輕捏了兩下,輕易就紅了,紅也紅得跟瑪瑙一樣,燙手。林鬱茫然地擡頭看着他,不知道他爲什麼要捏自己的耳朵。
餐廳燈光柔和,坐在自己對面的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永遠都是這樣充滿信賴,帶着溫暖,帶着光芒,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徹底侵佔。
程曦捏住他下巴,湊過去吻了他。
就算最近常常被程曦這樣突如其來地吻,林鬱還是有點驚慌失措。他在這種事上似乎永遠是新手,每一次都慌張得屏住呼吸,青澀得不像個二十歲的成年人,但他的味道,卻是這世間絕無僅有的甜蜜。
燈光旖旎,連音樂似乎都曖昧起來,這個吻似乎帶上了點其他的意味——十分危險的意味。
林鬱緊張地揪着自己的褲子,這已經成爲他這段時間被“襲擊”的習慣性動作了。缺氧,頭暈,心臟像淹在汽水裡,無數的氣泡爭先恐後地往上冒、往上冒,意識變成了氫氣球,輕飄飄地飛起來。
又是在窒息邊緣被放過了。
像從天空回到喧鬧的人間,耳朵裡嗡嗡地作響,血液全集中在了臉上,燒得皮膚都微微疼了,眼睛裡水汽瀰漫得有點看不清了。
被啃咬得微腫的脣,帶着水霧的眼睛,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眼神。
是比桌上的提拉米蘇可口一百倍的寶貝。
不過,也只能到這裡了。
“還是不習慣嗎?”程曦摸了摸林鬱的頭髮。
“還……還好。”出身書香世家,對於討論這種事自然不是很擅長,林鬱被問得侷促起來,本能地靠向自己熟悉的領域:“不過,如果大腦經常性地缺氧的話,會對神經系統造成損傷,導致記憶力下降……”
程曦已經習慣他這樣的語言習慣了。
吃完飯出來,天已經擦黑了,外面景觀樹上的霓虹燈像流星一樣,元宵燈節,到處都是火樹銀花,天色是朦朧的黑,又下了小雪,程曦替林鬱打着傘,自己肩頭卻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雖然林鬱做起實驗來溫度掐得分毫不差,但是自己在生活裡卻連什麼時候添衣減衣都不知道,所以林媽媽給他準備的冬天的衣服都是羽絨服,偏淺色,柔軟的衣服,襯着林鬱總是一本正經的表情,有點憂國憂民的味道。
程曦送林鬱回了寢室,中途還有人電話約他出去喝酒,他笑着拒絕了。那人大概這輩子都沒遇到程曦態度這麼好的時候,掛電話的時候都有點語無倫次了。
送到樓下,林鬱站在樓道口。
“你要回去嗎?”他問程曦。
也只有程曦,聽得懂他詢問的意思。
“我要回酒店去了。”程曦跟他交代自己的住處:“學校我不準備回了,我輟學了。”
林鬱頓時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輟學……”他努力斟酌着詞句,不讓程曦覺得‘受傷’:“輟學是不對的,人要不斷地學習……”
程曦摸了摸他的頭。
“嗯嗯,我知道。”程曦耐心地跟他解釋:“但是學校已經沒有我想學的東西了,其實社會上也能學到很多東西的,是吧?而且我現在是事業期,不是學習期了。”
林鬱半懂半不懂地接受了他的答案。
“但是,你還是要住在安全的地方。”林鬱告訴他:“二十歲纔算是完全成年,酒店的環境太亂了。”
程曦笑了起來。
“說到這個,”他聲音溫和地問林鬱:“小魚留學的事情,都辦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