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姐,她去了哪裡。
我應該要找到她!我不能,讓她去尋死。
我,怎麼可以縱容自己揹負起一條人命!人命,那是人命啊……
“你幹什麼!”
只是,還不等我站穩,對面的寶寶就已經嚴厲地看向了我。
“輕姐,她可能要去自殺。”我一副哭腔,再次宣告了自己的怯弱。
“自殺?”他只低頭微微沉吟,繼而卻是淡然一笑,淺聲。“怎麼可能。她不會自殺的。”
“她爲什麼不會!她都可以將自己的哥哥舉報,她可以放棄所有的榮華,她爲什麼不會!皇甫喬飛,我知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針對着他們。你想要替你們皇甫家謀算,我不反對。可現在是一條人命啊!你特麼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冷血!如果你記得寒宵,你就應該知道,揹負人命的人,這一輩子都會被人瞧不起。”
“我當然知道。”他平靜得令人髮指。“可是我可以確定,她不會尋死。而且,就算出了人命,那也該由我來揹負,而不會是你。”
“誰來揹負這個不是重點吧!我知道,我要想變成一個壞人,就應該狠心,就巴不得看着她去死。可是我受不了。那是人命。你可以不在意,你可以讓她去死。可是我不能!”
“我明白。但是請你先冷靜下來。我確定她不會去尋死。此其一。第二,如果她真要尋死,你以爲你找得到她嗎。”
“怎麼找不到!清水就這麼大。如果她還沒有離開清水,我們就一定能找到。而且,你們皇甫家不是還有情報網嗎。既然你們連我哥哥出車禍時候的車禍現場照片都可以得到,找個人又算什麼!”
“什麼?”他突然驚疑地停下,站起來詫異地看向我。“你剛纔說,車禍現場照片?你從哪裡得到的。我沒有給過你。不,我根本就不知道——誰能夠給你照片。是他,對不對!”
我這才知道,自己又愚蠢了一回。我有些慌張,卻到底只咬了一下脣,緘口不語。
我不能說,我不能答應,或者反駁。
可是,就算不承認,不否認,這一切,都已是事實。
他開始嘆氣,開始搖頭,開始眉目緊鎖。我不知道他到底在緊張什麼,只是,我知道,那一定不會是一件好事情。
“阿飛,你怎麼了?”
醫生博士輕聲。可在我看來,這樣一句言語,好似火上澆油。
於是,我又咬脣,直言。“是,是你哥哥給我的。他讓我有機會用來指證龍十三。我本來就是準備這樣做的。只要楚家可以倒下,只要那次車禍可以展開調查,那些照片,我就可以作爲證據上交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猛然地拍了一下桌子,咆哮。而就在這順當,我驚訝地看着桌上的電腦都忍不禁一陣跳動。
“你兇什麼!”所以,我也炸毛了。“他把照片交給我有什麼不好。我要爲我哥哥討回公道又有什麼不對!我告訴你,不是隻有你纔可以當壞人的!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將他們通通都送上斷頭臺!不就是人命嗎。輕姐我都揹負了,何況一個本就該死的龍十三。”
“你到底還是不明白。一旦你走上這條路,你就回不來了!——做好人難,做壞人簡單。想要變成一個壞人,做一件壞事就行了。可是,想從壞人變成好人,一輩子,你都可能無法成功。你覺得,你可以變成一個壞人之後還能
夠變回來嗎!既然你本就單純,那你爲什麼一定要變成一個蛇蠍婦人!你根本就不適合好不好!”
“我不適合,既然我不適合,那你們爲什麼都要來糾纏我!如果你不來,如果你不是朔然白首,如果你和寒宵沒有合謀,如果你們所有人都不讓我看到那些灰暗的東西,以前的事情我會想起來嗎,我會想要報復,想要不折手段嗎!你們引誘我滑向深淵。到了現在,你卻來責備我,說是我錯。如果是我錯,那我最大的錯,就是認識了你,認識了你這麼個大壞蛋!”
嘶聲力竭,神色瘋狂。
事後,我都無法清晰地還複方才那一幕的厲聲尖嘯——好不容易,做了一次咆哮女皇。可是,我竟然連回想,重溫都做不到。
可是,我們的爭執,這一次,算是徹底爆發了。
我不再相信他,不再感激他。他是誰,他是朔然白首,他是輕音丶淺嘆,可是,他更是皇甫喬飛。
他的家族最重要。在他眼底,其實我什麼都不是。他本就有自己的愛人。
我算什麼?
屁都不是。
劉嫣,你現在總算是知道自己是有多麼愚蠢了吧!
那些人,你本就沒有能力招惹,爲什麼還一定想要從中得到些什麼呢?
現在,你看見了吧。人家都是上流人,都是城府很深的曹操們。你呢?小白兔?拜託。你連根蔥花都算不上,你還小白兔。
“是,我是不招人喜歡,我是喜歡算計,我是大壞蛋——可是你以爲我喜歡嗎!我從小就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誰能幹誰纔有利用價值。廢物,從來都是默默無名,不招人待見的。”
“我不想知道這一切!你的成長史我沒有興趣。我就知道一點,天下,就是因爲有了你們這些人才會生出那麼多的是非口舌。你們,一個人惡毒也就算了,有必要去禍害其它的無辜嗎。哼,皇甫家。我以爲你們是名門,是望族,可現在看來,不過就是一羣畜生——難怪你們自稱是狼族,哼,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畜生,百聞不如一見。”
我的眼裡,滿是諷刺和鄙夷。那聲音之中,亦夾帶了無盡的戲謔和嘲笑。
第一次,我感覺自己瘋了。
“你——”
他在咬牙切齒,他在忿忿不平。可是,即便攥起了拳,他也並沒有衝上前再理論什麼。他停住了舉動,就站在那裡,怔怔地看着我。
久久,他方纔苦笑一聲,黯然。“是啊。我們的確都是畜生。只有畜生,纔會做這種事情。從小我就開始算計,從小我就開始明目張膽地掠奪別人的東西——我的東西是我的,別人的也是我的。只要我能夠得到,我就不允許別人擁有。呵——或許,這就是報應。我才二十幾歲,就有人說我得了白血病。我還能活多久——這還不算報應嗎。衆叛親離,身邊一個依託的人都沒有。除了皇甫家,除了那個名頭,我什麼都不曾擁有。一輩子爲了它而努力,可我又得到了什麼。我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我的一生,最多隻擁有同盟的皇甫家人作爲戰友。可是,我們之間完全都是因爲皇甫這個名頭而走在一起。沒有關心,沒有愛護。哈,哈哈……”
苦澀,悲涼。第一次,我看見他的眸子裡涌出了淚花。
他是在哭泣,卻終究做出了一副大笑的模樣。他聲聲顫動,那樣的讓人心痛。
可是,可是……
“所以啊,你活該得白血病,
活該要早死!少一個你這樣的人,中國就能夠多太平幾年,全世界都能夠和諧很多!”
他悽楚地看着我,心酸。
他囁嚅着脣角,似要說什麼。可是,他沒有。他不再說任何話,只緩緩俯下頭,擡手按住了額頭。
他要做什麼,我不知道。
如果說他要悲傷,我也會覺得諷刺——都說鱷魚沒有眼淚,想必,狼也不會有的吧。
“你少給裝什麼可憐。這裡不會有人同情你的……”
他顫巍巍地笑了一聲,擡起頭。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我,笑着,淚花四溢,卻半字不曾脫口。
或許,他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或者寬慰。狼族,天生落寞孤獨的背影。大抵,就是如此的吧。
“啪嗒,啪嗒……”
他輕柔地笑着,站在那裡。
他無動於衷,任由淚落。
只是,除卻那些透明的液珠,在他的胸口,那滴落下來的,那分明通紅的液滴……
“你……”
那是血嗎?
不。
就算那是血,那也是他用來騙我,叫我去同情他的!
他不會現在就死的。他怎麼可能因爲我說了幾句就要選擇去死?
他是個怪物,他是個妖孽。他不會死!搞不好,所謂的白血病也是用來迷惑我的假象!
“你少騙我。我不會相信的!就算你今天流血到死,也休想讓我打電話幫你叫救護車!”
只是,在我的一側,那醫生的博士卻是突然一驚。他焦急地將咖啡放在桌上,可還不等放穩,他就已然轉身衝了出去。如此,那一杯棕色的咖啡到底也只悲涼的跌落在地。它悽絕一笑,墜落,只聽着一聲響,迷人的芬芳開始在地板迷漫。
“喬飛,喬飛!”
王麟緊緊攬着他的身體,大聲地呼喚。
可是,那個人,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皮,沒有力氣地往後跌倒。
“藥呢,你的藥呢!”
醫生是那樣驚惶,聲音微顫。
可是,那樣的人卻只微微一笑,淡然。“沒了,早沒了。”
“你少騙我!你上次,不是還叫寒宵幫你買過藥嗎!你休想騙我,你這隻大灰狼!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人最會騙我!”
“一盒藥能管多久呢。我以爲我不會再出事的。我以爲,我還有時間,我以爲……”
“你少來了,我纔不會被你騙呢!”
“寒煙!你就少說兩句吧!”
王麟厲吼着打斷我,一邊,他轉向喬飛,大聲地問,“你平時吃的什麼藥,我現在去給你買,你說啊!”
那悽迷的眼角緩緩闔上。他顫動的呼吸突然驟停。他的手落魄垂下,胸前,鮮紅一片。
“你騙我,你少騙你,你哪那麼容易死。我不信,你是在騙我,你一定就是在騙我!”
可是啊,劉嫣,你能告訴我,你爲什麼會淚如雨下嗎?
你不是明明咬牙切齒說你不信,可你那麼慌張做什麼?
就算,那些血紅都散發着血腥的氣味,可是,你不知道嗎,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都可以用來調和成鮮血的顏色和味道。如果他誠心騙你,憑你的智商和能力,避得過嗎?
“你去死吧,趁早!”
最後一眼,我及時地補上一句,咬牙切齒,莫名仇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