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慌而又憧憬地看着他的背影。如果這樣的一個人,摒棄了那些生活中所刻意糅雜進來的賣萌和囉嗦,如果這樣的一個人當真是踏着七彩祥雲前來拯救我的英雄人物,那麼這樣的人,他真的該是我師傅,真的可以是我師傅嗎?
可是,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不可能的。而且,他還說:
“不是你自己剛纔說,你不想去打電話找你師傅麼?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只能這麼和他說了。況且,身爲這個服的老人,我們都知道朔然白首從來都沒有收過徒弟,帶過徒弟。如果你真的是,那麼只能夠證明他不是一個盡職的師傅。只是——”
我還想要辯駁,可他的語氣卻突然凝重,眉頭緊鎖。
“我一直在想,當年在魍魎勢力裡所發生的那些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我記得,當年的朔然白首,是整個服的英雄人物。你知道嗎。”他突然回過頭,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眼。“西山居的前身勢力,就叫做魍魎。那個勢力的人和現在的西山居一樣,從不參加勢力戰或者其它的什麼活動。他們最大的興致,就是殺人。所謂‘魍魎過處,寸草不生’,指的就是他們的時代。”
“而且在前期,這個遊戲也沒有像現在開那麼多的經驗副本,節日活動和日常活動。所以一旦有勢力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開紅殺人,那麼那些被招進勢力原本還想要培養起來的小號就都會扛不住,只能夠紛紛選擇退勢力,躲避戰火。而這樣的結果就是,整個大荒,除了原本已經成長起來的大號,以及魍魎勢力的小號有勢力,其他的人都沒有,也沒有辦法在這個天下披上任何勢力的馬甲。只要超過30級,性命就會在他們的指間顫動,無路可逃。而你的師傅朔然白首,他就是那個勢力中唯一一個沒有以‘寒’字命名的人。而且,他是勢力主。”
聽到這裡,我已經可以隱約預見曾經那些恩怨裡醜惡的機關算計。師傅的離開,一定是被迫的。而如今的西山居,想來也不可能和曾經的魍魎勢力相提並論。他們,一個是收錢提供殺手的黑暗組織,一個,卻是籠罩了所有殺人狂魔的暗黑勢力——難怪師傅一直用青鑽,不曾換。
可是師傅……在我的印象中,他就算不是一個聖人,可也不至於心理陰暗到這種地步吧!更何況,在勢力的爭鬥中,他落敗了。
“怎麼?”看着我不說話,寶寶突然笑了一聲,“知道了你師傅的事情,感覺很失望麼。”
“我師傅不會是壞人。”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底氣,總之,我篤定地迎向他眸子裡那似戲謔般的眼神,冷靜還擊。“師傅,他沒有將我捲入那樣的爭鬥,就證明,他不是惡人。”
“可你就不怕,今天就是他上線告訴寒影你是他徒弟的事情麼。”
“師傅爲什麼要出賣我呢?沒有任何理由,不是嗎。何況,師傅從來都沒有主動和我聊過天,給過我什麼聯繫方式。所以,不是師傅。”
“可是,或許你師傅今天上線的時候並不相信你就是他徒弟呢?正好,他又看到寒影在線,所以纔開口詢問的呀。搞不好,就是他的一句無心之言暴露了你的身份呢?而且,也有可能是他想讓你這個愚忠的徒弟變成一塊吸引火力的肉盾,然後再暗度陳倉,想打寒影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呢?”
“你以爲在拍諜戰劇呢!”我乾脆就白了他一眼,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看一下,寒影在遊戲裡是不是又說了什麼。”
我們齊齊地凝神望去。可是那一具屍體的身旁,卻再沒有響起任何人的聲音——我是指,人物頭頂冒出來的泡泡,一併消息記錄
裡的當前頻道。可是,寒影沒有再說任何話。我想,他可能已經走掉了。也不知道,他從我的口中到底探取了多少消息。
“他應該走了。電腦給你吧。希望他真的明白,你不可能找到你師傅。”
寶寶站起來,衝我一笑。可是這樣的時刻裡,我卻連他臉上的笑意到底含着什麼樣的情緒都懶得去分辨了。
“好啊。那我現在就開始日常了。至於你麼,要麼去睡覺,要麼就來當我的打手。”
“寒煙。”可是,他雖然站了起來,卻依舊霸着電腦前的位置,讓我無法靠近。“其實,你沒必要太在意今天發生的這些事情的。”
“我知道。”
“那就好。”
他終於移開,帶着些許悲涼的神色,欲言又止。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電腦上卻突然彈出一記熟悉的密語聲音:“叮——”
[密語]輕聆丶寒雪對你說:寒煙。是他殺的你嗎
他的話尾,不像師傅那樣一定會加上標點。所以,我不知道他的這句話,究竟是在向我陳訴一個事實,還是一句關切,或者質疑的問詢。
[密語]你對輕聆丶寒雪說:是你,是你告訴他,我是師傅的徒弟,對嗎。
前一瞬,我看着有個小村的神石處飄浮起了一道身影。是他。可是下一瞬,當那個角色落在地面的時候,他卻很快便倉惶地逃走了。
[密語]輕聆丶寒雪對你說:他和你說了什麼。他只是突然給我發過來一個消息,說你死在了他的手上。你不要相信他。他是個瘋子!
[密語]你對輕聆丶寒雪說:那你爲什麼要逃。爲什麼不敢和我的屍體當面對峙!
我可以確定,他不是掉線。因爲在落地之後,他的人物明顯地左右晃動了一陣——那分明,就是說他在正常操作,不曾卡機!
於是,我一邊發着消息,也一邊果斷地右擊着那個名字,將他加入了屏蔽名單。
“寒煙。”身旁,柔和的聲音帶着纏綿的味道環繞我的身間。可是,我突然很討厭這種聲音!
“你住嘴。”我發現,這個時刻,我突然不爭氣地滑下了淚。“我師傅是個好人。他不是壞人。你們誰都沒有資格來評判他的事情。”
“我沒有……”
“沒有,若是沒有,那你突然叫我做什麼?你知道嗎,寒宵。就是他!我確信,是他出賣了我!”
我站了起來,側過身,連貫着動作拿起手指戳向電腦,我惡狠狠地瞪向寶寶,淚眼橫流。“是他。我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我和師傅之間的關係。你們老人通通都不知道,寒影也不知道。所以同理,寒宵他也一定不會知道。可是,是我,是我一大早就魯莽地告訴了他,是我問他要了師傅的聯繫方式,還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可以把師傅給找回來!”
我知道他沒有必要站在我面前承受我的怨怒。可是,他依舊沒有退縮,只輕緩地靠近過來,扶着我慢慢坐在了一旁的軟牀之間。
“有些事情,你還只是猜測,沒有證實。所以……”
“所以?所以怎樣。所以我不應該去懷疑他,就應該任由着這樣的事情隨水而去,再也不管不問,對嗎?他們已經逼走了我的師傅,還想叫我息事寧人?我瞎了眼,和這樣一個無恥的敗類待在一個勢力,還每天興致勃勃地看着他和輕姐的愛情戲碼一直上演——孃的。不過就是一場八卦,哪個服務器哪個勢力會沒有啊!老孃我幹嘛非要待在這裡,看着這種人渣盡情表演!他當自己是謝霆鋒還是劉嘉玲啊,孃的!”
我迅速地反轉身,奔到電腦前打開勢力界面,翻到指令的那一頁,點擊脫離勢力,然後,果然按下確定。
[系統]:你已經退出勢力[攬月西樓]。
“我替他感到噁心。”我悲愴地退回來,埋頭掩住我那不爭氣的淚落如珠。
乄寒宵。
我真是蠢!
我明知道你和乄寒影都曾是一個勢力一個家族的人,我明知道你對輕姐若即若離的態度是那麼可恥,我明知道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加過你的好友,不知道你的上線消息,甚至今天還因爲和師傅的見面衝昏了頭,忘了看勢力頻道里暗藏的勢力成員上線消息,可是現在,我終於知道,你的爲人,到底是怎樣的卑劣和無恥。
“我要報復他!”
“什麼?”寶寶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你剛纔說,什麼?”
“我說我要報復他。”我鄭重地擡起頭,看向他的眸子,冷厲陰寒的聲音從我的口腔裡肆無忌憚地迸發出來,難以遏制。“我要報復他。他現在就在清水,他已經來到清水。可是,那個無恥的東西,他居然恬不知恥地要我別和輕姐他們說他已經來到清水的事情。”
“所以呢。”他平靜的語氣和眼神像是我不敢傷痛的天使。
“你知道嗎。他在我告訴他我師傅是誰,又在告訴我電話號碼之後,他跟我說,要我千萬不要把他在清水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可是,我爲什麼要替他保全這個秘密!我一定得說,一定得裝作無意地告訴輕姐,讓輕姐知道,她的寒宵到底是一個怎樣卑劣無恥的人!”
“你瘋了吧。就算你告訴她們那又怎樣。輕姐和他的關係怎樣,我們終究都是不好說話的外人。況且,或許別人會因爲這些事情而鬧僵,可是輕姐呢,她不會的!她好不容易等到他來,你說,她會因爲你的三言兩語就將她苦苦糾纏一整年的男人給拱手推開?寒煙。要讓我說,你別衝動。況且,泄露你和朔然白首師徒關係的人,也未必就是他啊,不是嗎。”
“那你說,除了他,還能有誰!”我仰着臉看他。可他並沒有完美的答案。
“況且,就在師傅上線到我去接你上樓的過程中,寒宵在線了。然後,等師傅下線,寒影質問的天下就來了。然後再等我找他要過電話號碼之後,寒影就過來殺了我!你說,這能是簡簡單單的巧合嗎?”
“而且,我相信,師傅他一定是看到他們上線,所以纔會走的。你說,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師傅已經下線,而我和他待在一個勢力。他們兩個那麼大張旗鼓,無非就是想叫師傅的徒弟跑出來自投羅網,然後殺了徒弟,讓徒弟去把師傅給找來,讓他們玩命兒地去戲謔我師傅——你看哪,愚蠢如我,就自己緊張地跳了出來,心甘情願摔到別人的陷阱裡,還微笑着對人說‘謝謝’。我特麼真是腦殘!”
我真不應該忘記,就在昨天夜裡,那個攬着我睡覺的人,他明明有問我是否和他的名字只差一個字!他們,一直就知道我的存在,也一直都知道我和他們的名字只相差一個字,卻從未曾和他們牽扯上任何關係。
他們,一定都知道二師父帶我的事情,他們也一定知道,師傅,和二師父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們一早就推斷出我是否就是師傅的徒弟。然後今天,師傅突然上線,就更加激起了他們的狼子野心!所以今天,所以現在……
劉嫣!你怎麼又犯了這種愚蠢的低級錯誤!
長得帥的男人,他不一定就是好人,長得賊眉鼠眼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壞人。這個道理,你到今天還不懂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