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塔尼亞的時候,古斯坦那個傢伙已經告訴了我許多東西了。”
簡單地休息了一陣,段青再度與雪靈幻冰坐在了一起,只不過這一次享受飯菜的人,換成了某個精神虛弱無比的原兼職保姆:“按照他的描述……擁有強大魔力的人在某種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的確可以突破空間的桎梏,然後在足夠能量的沐浴裡,進入那個類似異世界的空間之中。自由世界的歷史上,很多人曾經宣稱過自己見過那個異世界的景象,而那些曾經屹立於世界之巔、力量足以跨過空間桎梏那些人,也被命運編織者一一記錄了下來。”
“他們將這些人稱之爲命運之子。”他聲音低沉地說道:“而我……似乎被他們划進了這個範疇之中。”
“那個異空間裡有什麼?”
“命運。”
似乎是想起了某個人臨死之前說過的話,段青的眼神移到了窗外的夜空中:“雖然不知道其他人看到的景象如何,但我所看到的是一條條代表命運的鎖鏈,而擁有足夠力量的人……也可以突破那些鎖鏈的束縛,成爲他們的主宰。”
“……你居然能夠前往那樣的地方?”坐在另一邊的女子沉默了一陣,眼中逐漸流露出好奇的光芒:“真的嗎?”
“塔尼亞之戰的過程……之前我應該都向你講清楚了。”段青的目光移轉了回來:“在最後的時刻,我的確劈斷了其中一個人的命運,他後來從其他人的記憶中逐漸消失了,就連當時臨死之前的霍斯曼,最後都出現了記憶模糊的跡象……”
“現在看來,那就是一次典型的範例。”段青聲音低沉地說道:“雖然到現在爲止……我也不知道那個最後BOSS的名字叫什麼。”
“……那一次的你,也受到了這麼大的損耗嗎?”雪靈幻冰沉默了一陣,然後突然轉移了話鋒:“這也是所謂的條件之一?”
“這個嘛……現在還不確定。”
段青虛弱地笑了笑,然後輕輕地捧起了自己的茶杯:“算上前一次的墜星山,還有第一次的翡翠之塔……每一次出現類似情況的時候,我所看到的畫面都有一些輕微的不同,當時的我也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所以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了,唯一能夠找到的相似點,就只有進入那個世界的時候都曾經出現過的一些細節……”
“包括翡翠之森的那一次?”雪靈幻冰卻是再次打斷了段青的話:“我們最初見面的那一次旅程?”
“覺得不可能?”段青虛弱地笑着:“那的確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當時我好像才十級左右,現在想來……”
“那不僅是你我之間的第一次邂逅,同時也是我與命運之環的第一次邂逅啊。”
彩光,白霧,響亮的鐘聲,黑色的圓環……腦海中莫名地回想起了這些畫面,段青的聲音再次沉寂了下去,然後在雪靈幻冰的注視中,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或許是被最後的那一炸塗上了什麼奇怪的符號,自從那次的事情之後,一個個看上去無比神秘的人都開始向我的身邊匯聚了,古斯坦,金,那個白衣女人,還有後來的沙奈朵……若不是他們對那裡面的景象毫不知情,我甚至都以爲他們是系統派來看管我的監視者呢。”
“就像我在那個世界裡的最後遭遇一樣。”說到這裡的段青聲音悵然地嘆息道:“要不是那個黑黝黝的機器人把我像蒼蠅一樣地拍了出來,我說不定還能多救下幾個倒黴的傢伙……”
“根據你的描述……”雪靈幻冰低聲說道:“那個機械人形所說的話,與某個我們曾經打過的系統程序的設計很相像。”
“所以我認爲自由世界裡的許多遺蹟都與那玩意有關。”段青緩緩地回答道:“墜星山的山頂,塔尼亞的地下遺蹟,還有之前我們剛剛找到的塔爾隆德……那個什麼遠古的遺族,說不定都跟這些遺留在世界各處的遠古遺蹟有什麼瓜葛啊。”
“你的意思是說……”雪靈幻冰的眉頭微微一皺:“那些所謂的命運編織者,其實都跟塔達亞有着很深的關聯?”
“這可不一定,畢竟他們之中的某些人對古魔法帝國的歷史也能如數家珍。”段青搖了搖自己的頭:“如此古老的組織,他們說不定對這個世界的所有隱秘都非常瞭解,考慮到之前奧克森曾經做過的事情與康維納所展現出來的力量,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或許也對那個世界的相關情報所知甚多呢。”
“如果他們不是原始的創造者……那個奧克森,還有其他命運聯盟的神棍們,或許只是覬覦那個世界的人?”
“在這裡猶疑也沒有什麼作用,我們還是直接去問本人更好一點。”
簡單的眼神交換之後,段青按了按自己的眉頭:“有一個……我剛剛救下來的人士。”
“她應該是最合適的選擇了。”
無視了女子的警告與抗議,強行打起精神的段青再次拖着身子回到了遊戲艙內,然後在給夢竹留下了平安無事的回信之後,迅速地回到了自由世界之中,與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的白光再次匯聚起來的景象裡,屬於段青的遊戲人物也正常地出現在了自由大陸的土地上,他看了看無數站在自己身邊的其他玩家,然後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座熟悉的城門,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很好。”
“這麼大的一個浪……估計所有城裡的玩家,之前都被拍死在沙灘上了。”
轟!
混亂而又喧囂的人羣中突然升出了一道魔法的火光,然後伴隨着幾名玩家慘叫的聲音向着城郊的遠方傳去,扶着劍柄的段青磚頭一看,只見幾個原屬於自由之城的玩家已經與同樣死出城外的自由之翼玩家戰在了一起。呼朋喝友的喊叫隨後此起彼伏地響起在城門的附近,帶着無數混亂的喊殺聲傳到了更多人的耳中,逐漸變得混亂的臨時復活點裡,被包圍在其中的段青推擠了半天,才從漫天的人影中衝了出來:“在這裡打有個什麼勁……”
“你們難道不關係城市現在的安危嗎?”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次次地躲開了周圍的流彈攻擊,然後在緩慢而又堅定的腳步中,再次走進了自由之城的大門,依然沒有平息的海潮夾雜着無數被衝散的房屋碎片在他的腳邊不斷流過,然後隨着他前行的進度與玩家數量的減少而變得越來越多,回憶着之前被海嘯送上天的段青心有餘悸地拍打着自己的周身,最後在只剩下廢墟的海水浸泡中回到了內城運河的街道旁邊:“這種強度的海嘯,居然還能剩下這麼多的東西……”
“你們自由之城的建築學,當初還是弄得挺好的嘛。”
他轉過頭,望着街邊逐漸蔓延出來的一道道黑色的氣息,然後在無數從水面下滲透出來的陰影包裹中,辨識出了某個熟悉的身影:“影法師閣下?”
“我可不是自由之城的開創者,這裡的一切設計……跟我也沒有什麼關係。”
彷彿飄在漫天水城的水域上方,身體橫移而出的沙奈朵將面紗之下的目光落到了段青的身上,然後在一段時間的漂浮之後,漸漸地飛到的段青的面前:“被天災摧毀成了這副模樣,這裡恐怕也需要一次重建了,但即使如此……我大概也不會參與到這種需要美學的事情之中。”
“你所招來的這場海嘯很有威力。”她望了望原本城主府所在的方向,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那些復辟者……說不定會感謝你的所作所爲呢。”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現在的你猶如大海上的燈塔一般閃亮,不用刻意尋找……我都可以發現你的存在。”
略微地觀察了一番這裡的周圍,確定四周無人的沙奈朵隨後摘下了自己的黑紗,然後望着段青的臉,如同少女一樣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精神上的微弱只是你在別人眼中的表象,實際上的你……與這個世界的聯繫非常淡薄,而這種模糊的狀態,在我們編織者面前就像是剛剛出生的小孩一般。”
“清新,純潔,而且難以預料。”
她望着段青的臉,不出意料地從對方的表情中收到了意外的回饋:“即使是在冒險者之中,我也從未見過這種情況出現,這隻能說明……你那重生的命運,剛剛被某種力量洗刷一空了。”
“呃……”
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段青動作迅速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系統面板,然後在毫無變化的搜尋結果中,面帶猶疑地擡起了頭:“真的嗎?可是我沒有感覺到絲毫不適……”
“不用擔心,你現在很健康。”
皺紋遍佈的沙奈朵彎着自己的眼眉,原本掛在嘴角的笑意也變得越來越盛了:“軀體上的傷痕很容易修復,就像你們冒險者曾經無數次做到過的那樣簡單,既然你還能在這個時候前來與我見面,想必現在的你……也早已恢復了正常了吧?”
“相比較之下,你精神上的傷痕纔是最難以掩藏的。”她的笑容漸漸消失了:“如果不好好地休息的話……下一次的時候,你或許會真的死亡呢。”
“真正的……死亡?”
似乎從對方之前的話語中覺察出了非NPC的味道,段青小心翼翼地請教道:“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的。”
沒有直接回答段青的話,沙奈朵的目光逐漸落在了遠方的天邊,然後在一段時間的尋找之後,將目光停在了某個特殊的位置上:“就算是冒險者的生命,也是要遵循某種法則的存在而存在,如果貿然打破這些法則,最終受到傷害的還是你們自己,這種傷害初時很難發覺,但卻足以抹殺你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而這種由命運之環直接下達的判決……幾乎是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迴避的。”
“這種問題一般很難出現,因爲沒有多少人能夠打破命運的束縛。”她的聲音再次由嚴肅變爲了緩和:“能夠成爲你的打破命運時的挑選對象之一……是我莎娜的榮幸,命運之子。”
“……啊?”
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段青才逐漸將沙奈朵之前所說的所有的話消化了下去,然後抓着自己的後腦勺,打着哈哈笑了起來:“那個……我只是順手,順手而已,而且一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效果……”
“……是嗎?”
飽含笑意的眼神由段青的身上逐漸移開,沙奈朵將目光再次放到了之前自己所注意到的地方,一道若有若無的黑色氣息也由那個地方的天空中升起,一點點地向着兩個人所在的位置靠近着:“你的謙虛可不會爲你帶來任何好處,冒險者,我的黑魔法小屋已經毀壞,現在也沒有任何的戰利品可以給你,不過……”
“我的感謝之意依然存在。”
她伸手入懷,緩緩地取出了一瓶藥劑,然後在無形能量的籠罩之中,向着那個逐漸靠近的黑影所在的方向迎了上去:“多餘的話一會再說,我們現在需要應付一些麻煩,就算是爲了被你重新連接回來的這條生命……現在的我似乎也應該做些什麼。”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她仰起頭,將手中的藥劑一口喝下,然後在愈發升騰的黑色氣息的包圍中,將身後的段青送到了水城的遠方:“就讓你見識一下……”
“身爲七人議會鍊金師的真正力量。”
轟——
鼓盪的風聲隨着巨大能量的爆發而向四周發散,將段青的視覺與聽覺完全掩蓋了,被吹飛到遠方的他強行掙扎了一陣,然後纔在逐漸清晰的視野裡瞪大了自己的雙眼——無數如同枝條一樣延伸向外的陰影之力中,之前喝下了某種藥劑的沙奈朵靜靜地懸立在原地,原本褶皺的老臉卻是隨着這股能量的發散而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女性臉龐:“很久不見了……康維納。”
“既然命運女神沒有收回我的絲線,你大概……也是無法收下它的吧。”
無數延伸而出的黑色陰影如同驟然颳起的風暴,隨着恢復了青春的美麗女子優雅的笑容綻放飛出,然後伴隨着交織在一起的絲線的環繞,將她所在的位置與段青的身影分隔到了世界的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