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沒事吧?”
二樓的走廊內,扶着大盾的八寶君緩緩地退到了隊友的身前,先是再次確認了一下週圍的動靜,然後才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盾牌,回頭將那個法師玩家扶了起來:“快起來,一直呆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咳咳咳咳……”半躺在走廊邊的老法師劇烈地咳嗽着,良久之後才緩緩地由懷中摸出了一個紫色的藥瓶:“早知道……就不趟這趟渾水了……”
“誰知道會突然跳出來一位遠古大神啊。”大盾戰士嘆息着說道,同時將法師的身體扶正:“真的要喝嗎?這可是12oo金幣啊……”
“不然怎麼辦?就這麼回旅店,然後等着你也被送回來?”一仰頭將手裡的藥水灌了下去,法師玩家一臉苦澀地說道:“這種事情我可幹不出來……咳咳咳咳,這法師的身子骨也太弱了……”
“就算是我這樣的戰士,捱上一下也很難受啊。”大盾玩家唏噓不已地說道:“那個狩魔天……他都多久沒露過面了,怎麼練出來的人物比我們強那麼多?”
“他要是還在惡魔樂園,那些大佬們也不會天天搶來搶去了。”扶着黑漆漆的牆壁,法師玩家踢倒了旁邊的一個壞木架,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那原本看上去如土的面色卻是已經恢復了少許,眼中也重新泛起了精光:“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爲什麼會在這裡?”
“這趟事情……我們還要繼續管嗎?”
“管,爲啥不管。”
擡頭望着樓上依舊隱約傳來的打鬥聲,大盾男子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在堅定自己的決心:“原本還怕惹上什麼自由世界的黑惡勢力,結果現在……大家都是玩家,誰會怕誰啊?咱們打不過,至少也得把事情搞明白,然後捅給大家看看!這深更半夜的……他們一幫人在醫院裡打打殺殺,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嘴裡嘟囔着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扶着同伴的八寶君踉蹌着走到了盡頭處的樓梯口,然後在上方驟然放大的打鬥聲中沿着樓梯走了上去。幾柄長短不一、參差不齊的武器隨之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堵在了兩個人前進的道路上,卻是已經死傷過半的黑衣人衆中,依然留守在這裡的幾個成員的身影:“你們兩個!”
“別別別,我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八寶君立刻舉起了雙手:“我們是皇城冒險團的人,剛剛路過此地,看到這裡出了事,就想進來看看……我們的團員還都躺在外面呢!”
“對對對,那些人喝醉了酒……”
“先放下武器!站到牆角那裡!”
“我一個盾戰士,你們慌個什麼勁,有半夜裡扛着盾偷襲的嗎?”
“少廢話!照我說的做,不然的話……”
砰!
巨大的撞擊聲貫徹了整個樓層,將那個一臉急躁的黑衣人的話突兀地壓了回去,一股狂亂的氣流隨即由三樓中的某個房間裡迸而出,將守在樓梯口上的幾個黑衣人的身影吹得四零八落,然後一股腦地摔落在了地上。見勢不妙的八寶君放下了剛剛舉起來的大盾,同時推開了某個撞在自己盾牌上的黑衣人的身體,然後向着躲在自己身後的法師打了個手勢,小心翼翼地從樓梯處爬了上去。
下一刻,他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走廊深處的黑暗中,一道已經被撞碎的門板化作千萬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屬於那個高瘦男子的貼在牆面上的身影,以及一柄巨大到難以估量的刀鋒。由房間裡透射出來的點點微光中,高瘦男子用力地架開了劈在他面前的那把巨刀,然後縮身一轉,將兩抹金屬的光芒貼着地板一掃而過,接着在那把巨刃須臾間迴轉的光芒中,向着旁邊的走廊裡滾了過去。
轟!
下一刻,巨刀在空中轉過了大半個圓,一刀剁在了他之前所蜷縮的那個地方上。
“這是……怎麼回事啊?”老法師喃喃地說道:“他在捱打嗎?”
兩名玩家目瞪口呆的瞬間,雙手持爪的男子似乎也現了擋在走廊門口的他們,然後將滾落在地的身體驟然伸長,原本就比其他人迥異的四肢彷彿在迅疾的度中拉成了一條直線,向着樓梯口的方向撲了過去。下意識舉起了大盾的八寶君只覺得一股大力襲到了自己的手臂上,身體不由自主地向着後面的半空中飛去,得手的高瘦男子卻是沒有繼續追擊的意思,而是舉起了雙臂,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向着自己的後背反手一劃——
鐺!
“倒鉤爪啊……”
巨大的力量伴隨着金屬的撞擊,由那個高瘦男子的後背處響起,卻是緊接着趕過來的段青早早地擺好了某種擊球的姿勢,一刀面拍在了對方倒着遞過來的雙爪之上:“好久不見了。”
貫着力量的雙手猛然一掃,段青就勢將長刀剁到了牆面上,身體卻是沒有絲毫的停滯,向右踏出的腳步連點帶頓,然後迴旋着飛起,一腳踢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嘭!
飛到一側的撞擊所帶來的巨大悶響聲中,段青拍打着自己的身子,然後從容地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對着已經飛進了另一間房間的高瘦身影低聲說道:“這一腳……是還給你的。”
“你的力量……似乎有些不正常。”
已經被撞得亂作一團的漆黑房間裡,屬於高瘦男子的沉悶聲音低沉地迴應道:“而且……你似乎對我很熟悉。”
“我們過去……有什麼交情嗎?”
“哦,你居然這麼問……”將巨刀扛在了肩上的段青走到了那扇破門的門口,露出了一個誰也看不到的詭異笑容:“那我……”
“肯定是不能告訴你的了。”
“……很好。”
樓梯下兩名玩家的視線中,一道黑色的光影如電般出現,由扛刀而立的男子身邊猛然削過,接着徑直衝進了房間的對面,出了大堆雜物被撞倒的聲音。令人難以忍受的金屬摩擦聲,下一刻才從兩人相交的地方響了起來,似乎沒有改變姿態的持刀男子卻依舊保持着自己的動作,緩緩地轉過了身子:“我這可是菜刀……”
又一次爆而出的蹬踏聲中,段青微微一動,再次擋下了來自黑暗裡的極一擊:“放大了都能當門板用的。”
鐺!
又是一聲金屬的撞擊聲裡,單手握刀的男子冷然一笑,然後側身橫跨,高舉過頭頂的刀柄斜指向下,一刀架開了對方越來越快的第三次攻擊。再次轉身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滯,他手腕一轉,將刀身架到了自己的左肩上,然後在下一次極的攻擊到來的前一刻膝蓋用力,肩膀猛然向上一擡:“破!”
第四次金屬的撞擊聲裡,由段青身邊掠過的狩魔天驟然失去了平衡,高瘦的身體打橫飛到了巨刀後的半空之外,那被格擋而飛的雙臂卻是不由自主地向上擡去,接着就被一隻手鉗在了半空中:“老了……”
“第四下才能抓到你。”
他用力一貫,拖起了那看似幾百斤重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了一條完整的弧線,向着自己的前方甩了出去。略顯狼狽的黑影在地上摔出了沉重的悶響,然後猛然向後一躍,撞斷了樓梯口上方的幾根窗樑,緊接着消失在了小樓外的夜風之中。
“讓一讓,讓一讓。”
兩名已經看呆了的玩家耳旁,突然傳來了屬於段青的叫嚷聲:“沒事的請自覺讓道,我們職業打架隊……”
“可都是很忙的。”
無視了兩個人見了鬼一樣的表情,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由他們中間經過,然後將巨刀往自己身後一插,一躍登上了那個缺口:“等一下!”
屬於八寶君的大叫聲,突然響起在了後方的空氣之中,段青回頭望去的時候,只見那個大盾的男子有些不安地撓着臉頰,聲音又重新變得微小:“那,那個……之前我們在樓下,看到的那個人……是你嗎?”
“我知道你本來想問什麼。”沒有回頭的段青,回答的聲音裡卻是帶上了些許的笑意:“你放心,我已經是皇城的人了。”
“……啊?”
疑惑聲還沒有由大盾玩家的口中消失,段青就已經躍出了那個窗口,同樣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裡,然而想象中的墜落卻沒有生在他的身上,因爲現了某種事實的他,下一刻就一把抓住了樓外的窗戶邊緣,幾個翻身就再次來到了小樓的樓頂上。他低頭傾聽了一陣,腳下的動作卻是一刻都沒有停止,轉眼之間,他就再一次來到了樓頂的第一個破洞的邊緣,屬於他的戰鬥一開始的地方。嘴角再次扯出了一抹微笑,他在夜風中擎刀而立,手上猛然一閃,將一股悄無聲息的圓弧形氣息送到了帕米爾所在的病牀邊。幾個依然守在牀邊的黑衣人大叫着舉起了自己的武器,似乎是想要拼死抵擋住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但那道光芒卻是理都沒有理會幾個人的吶喊,而是由他們的頭頂一掠而過,劈在了他們牀邊的那道僅存的完好牆壁上。心驚膽戰的黑衣人衆隨即被那道刀氣所帶來的塵土與碎屑所淹沒,一個半跪着的高瘦身影卻是緩緩地出現在了牆壁的另一側,揮之不去的塵土後方,那捂着身側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是被這一刀所擊傷了。
“沒事瞎喊什麼,又不會打到人……喂,你!現在纔想起來自己的任務……”身體放鬆下來的帕米爾與安薇娜的目光中,站在屋頂上的段青低聲地抱怨了一陣,然後朗聲問道:“是不是有點晚啊?”
“……需要這麼拼命嗎?”狩魔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低聲地反問道:“就爲了這兩個傢伙……”
“我可不是什麼大義凜然之輩,見到什麼人都會救的。”段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臉上的表情卻是逐漸變得古怪起來:“但是……我今天心情不好。”
“要怨……就只能怨你們人品太差了。”他嘿嘿一笑:“撞到了今天的我啊。”
“……”
如此荒謬的結論,卻沒有讓高瘦的男子作出半分的表示,他擡起了自己一直捂着腰側的手,捻了捻上面的血液,然後搖了搖頭,身體驟然一閃,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如臨大敵的黑衣守衛惶然四顧的動作中,上方的段青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然後倒退了兩步,同樣消失在了衆人的視野之中。
“他們,他們去哪了?”
“噓!注意警戒,不要放鬆……”
“大人,大人你沒事吧?”
“沒事,你們無需緊……”
呼——
破空聲夾雜着落地的震顫聲,下一刻出現在了所有人的身邊,只見一個肥碩的身影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然後用力地將自己的腳從地板上拔了出來:“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隊長!”
“隊長回來了!”
“隊長啊,你終於……”
四周如哀嚎一般的喊聲裡,自稱楊的胖子略微地巡視了一遍周圍的景象,然後走到了病牀的旁邊:“祝賀你,還有這位……唔,漂亮的小姐,你們又一次活下來了。”
“……你去了哪裡?”
“給一位難纏的傢伙送行。”胖子不滿地叫嚷道:“先跟你說好啊,這一次我要加薪!不然幾條命都不夠用的……怎麼了?你笑什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
“沒什麼。”看了看旁邊害怕中帶着疑惑的女護士的目光,帕米爾呼着氣躺回到了牀上,然後帶着如釋重負的笑容,望向了破洞外的天空:“只是……”
“我們剛剛也送走了一位朋友。”他靜靜地說道:“這筆帳……又該怎麼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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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失敗了……這樣的事對他來說也是常有的事。
奔跑在塔尼亞的街巷中,他的心情逐漸地沉靜了下來,除卻周圍偶爾出現的衛兵與可能存在的追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的逃亡,或者說是撤退了。深諳於這個過程的習慣,以及長久以來的遊戲經驗,讓他對這次失敗的經歷沒有什麼過多的心裡負擔,不過隨着周圍環境的愈安全,某些不屬於原本計劃裡的意外,以及隨之而來的疑慮也逐漸生出,緩緩地佔據了他的心頭。
一場無比順利的刺殺……爲何最後變成了這副模樣?爲什麼還是有玩家闖進來?說好的援軍呢?接應的信號呢?外面暗中把守的手下呢?怎麼都沒了動靜了?還有……剛纔那個人究竟是誰?他爲什麼對自己的招式如此的瞭解?他的力量屬性……不,不對,他的判斷,反應力,還有瞬間的爆力,都是乎尋常的,剛纔的那一抓,還有最後找到去而復返的自己時,甩出的那道近乎完美的刀氣……
拉長的詭異身影猛然停下了腳步,雜亂的思緒也逐漸變得清明,隨着他站立的動作而從思索中提了出來,回到了平日裡的冷靜之中。不過這種澄明並不是遇到意外時的暫時拋卻,而是一切都明白過來了的恍然——在他的前方,小巷的盡頭處,一個鬢微卷的瘦削身影靜靜地立於屍體遍佈的巷口之上,然後望着自己停下來的腳步,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原來……是這樣。”某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他垂下了自己的雙手,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是你們。”
“少爺說……他今天很不高興。”一道清冷的女聲緩緩地響起,與之相伴的還有那個黑影雙手緩緩拉開的動作,以及肅殺的黑夜裡一閃而過的絲線反光:“所以……”
“請你們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