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文退後兩步,走進拾取範圍,默默地將劍撿回了手裡。
“嗷嗚?”獨嘯霜林看到這種情況連忙拋下了自己的對手,跑到了阿爾文的身旁。
“沒事,出boss了而已,超級大boss。”阿爾文說道。就在他們說話之間,劉薇等人也暫時擺脫了敵人,支援了過來,剛纔的一道劍氣,實在太過驚人,由不得他們不嚴陣以待。衆人跑進院子,這纔看到阿爾文口中所說的boss到底是什麼人物。
亞敘城主,80級,傳說。
確實是超級boss,各種意義上的……
“你終於肯出來了。”阿爾文活動着手腕說道,剛纔的那一下,他甚至產生了這隻手幾乎要被巨大的力量碾碎的感覺,當然,也可能是已經碾碎過了,但因爲不是附帶殘廢效果的技能,所以瞬間又恢復了罷了。
“……”亞敘城主看着阿爾文,好像是第一天認識這個人一樣。周圍的人看到這種情況也漸漸停了了戰鬥,亞敘城主既然已經出場,阿爾文再想殺大公子明顯已經不可能了,接下來,要看的就是阿爾文有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了。
“你做這一切就是爲了逼我出來?”亞敘城主沉聲道。
“沒錯,怎麼樣,對於眼前的這一幕,你有什麼想法嗎?”阿爾文問道。
“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麼想法?”
“怎麼,難道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嗎?”阿爾文一句話,全場譁然,他們剛剛因爲阿爾文沒想真的殺死大公子而鬆了一口氣,但是沒想到,阿爾文的矛頭一轉,居然直指了亞敘城主。
“我錯了,我錯在哪裡?”亞敘城主面無表情地反問。
“這不是明擺着嗎?兄弟反目,手足相殘,就因爲你一個命令,事實明晃晃地擺在眼前,你還有什麼好反駁的嗎?”
“反駁,我有什麼必要反駁?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阿爾文覺得自己真的開始憤怒了,“鼓動自己兒女的相互鬥爭,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自相殘殺,你這樣,真的是一個父親的所作所爲嗎?”
“這是他們身爲城主的子女必須要經歷的。”亞敘城主一臉漠然地說道,就好像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想要站在萬人之上,本來就要經歷鐵與血的磨練,否則就算他們沒有死於自己的兄弟之手,也早晚會死其他人手裡,無能之輩,只能害人害己,我這樣做,至少可以保證費德奧斯城的基業不會毀在他們這一代手裡。”
“費德奧斯城的基業?你覺得城主很了不起嗎?城主可以高高在,可以俯視着芸芸衆生,不食人間煙火,可以一句話決定他人的生死,你覺得自己很偉大,是嗎?你覺得城主的身份重於一切?但那隻不過是你顧影自憐時的臆想!告訴你,區區一個城主的位置,我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阿爾文說道,他知道,亞敘家的人,從始至終都在防備着他,但是這種防備在他看來非常好笑,就好像是鴟得腐鼠的故事一樣,阿爾文想要財富,想要力量,都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去獲取,費德奧斯城雖然能給他提供一些資源,但也就是前期的幫助大一點,如果不是爲了可萊雅,他纔不會費心經營這些東西。
“你說什麼?”亞敘城主的臉色陰沉,如同暴風雨的前奏,“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狂妄!不要把無知當成自己炫耀的資本!不要把你的婦人之仁拿來和你根本不瞭解的東西對比。”
“你以爲城主的身份只是一個位置嗎?”亞敘城主繼續說道,“兩百年前,費德奧斯城建立,但是在這之前,已經有無數人在這經營了數代時間,無數的屍體埋在無盡之森的枯枝敗葉下,纔開拓出這片能讓人們世代繁衍生息下去的土地。建城第十二年的獸潮,四千的戰士死在城牆上,整座城內,沒有12歲以上的男人。建城三十年,人們纔剛喘過一口氣,亡靈來襲,費德奧斯城四分之一的領地焦土,剛纔成年的戰士拿起武器,保衛領地,去和那些能把人從噩夢中驚醒的怪物戰鬥,這些人本來是這座城市的未來,但卻死在了敵人冰冷的武器下,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就在同一年,當時的城主拋下兩個不滿十四歲的兒子戰死在北邊的戈壁,然後他的大兒子被母親用刀逼着走上戰場,步上了父親後塵……五十三年,時逢饑荒,獸族作亂,費德奧斯城被抽調六千的青壯去和獸族打仗,最後回來的只有4人,第二年,費德奧斯城偌大一片領頭,田裡看不到青壯,母親把孩子綁在身上,一邊哭一邊鋤地。”
“建城六十年……”亞敘城主越說越激動,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血與淚書成的歷史,人類,在這片大陸上從來就不是強者,他們拼上一切,苦苦追求的,也不過是生存二字而已,“建城一百八十六年,也就是二十年前,大屍巫山德魯作亂,這個臨冬帝國大亂,亡靈的屍山骨海不分晝夜地對人類的城市發動攻擊,我帶着三萬軍隊抗擊亡靈,****山的一戰,第三軍的查理,主動帶着兩千人去斷後,最後戰死在西邊荒涼的山谷裡,連屍骨都沒有找回來。溫格爾,當初費德奧斯的第一神官,連續戰鬥七天七夜,直至力竭,死在了黃沙堡壘的城牆上面。特蘭德,當時的親衛隊長,爲了救我,死在屍巫的魔法下,我現在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他被死亡陰雲淹沒的臉……”
亞敘城主說到這裡竟然帶上了一絲顫音,“區區一個城主的位置?你知道這個位置代表着什麼嗎?如果有一天費德奧斯城毀於一旦,你讓我拿什麼和爲了這座城市犧牲的戰士交代,難道你讓我告訴他們這座城市沒有毀在兇殘的魔獸爪下,沒有毀在冷酷的亡靈手裡,最後毀於統治者的無能嗎?這座城市是石頭砌成的,但你以爲這只是石頭嗎!這是數十萬民衆賴以生存的根本,沒有它,你讓這些平民拿什麼面對無盡之森的魔獸和虎視眈眈的亡靈?當他們的兄弟死在亡靈的刀下,兒女葬身魔獸口中,那個時候你再去和他們講你的這些婦人之仁嗎?”
“……”阿爾文沉默,亞敘城主所說的話句句震人心魄,所謂城主,並不只是一個萬人敬仰,光鮮亮麗的身份,而是一份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責任,阿爾文心裡承認,他有些話說錯了。
阿爾文是個願意反思自身錯誤的人,在遇到和自身意見不一樣的情況時,阿爾文會放下自己觀點,試着從對方的角度去思考,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是個立場不堅定的人。相反,阿爾文的想法很簡單。
如果一個信念連一點考驗都經受不了,那就說明它根本沒有堅守的價值。
或者,這句話應該反過來說,阿爾文覺得自己多年以來堅守的,絕對不是那種經不起考驗的東西。
阿爾文沉默了良久,終於再次開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如果沒有的我佈置的那些東西,你會想辦法保證可萊雅的安全嗎?”
“……”亞敘城主沉默,不過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我明白了。”阿爾文說道,他想起可萊雅在慶典上拉住他的衣角後說的話,想起了在那本被可萊雅當成寶物的羊皮紙冊子,他覺得自己找到想要的答案。
略微沉默了一下,阿爾文繼續開口:“我還是不能認同你的想法,可萊雅現在還是一個孩子,無論如何,我都不願意讓她去面對生死的危險。”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地方是絕對安全的嗎?不經歷危險,她永遠不會成長。”
“或許吧,也許你說的沒錯,可萊雅早晚有一天要直面危機,但至少不是現在。”阿爾文擡起頭,正色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你口中說的那些精英教育或者鐵與血的磨練,我完全不能理解,但我還是相信有些東西沒有錯。我相信父母愛孩子沒有錯,而一個孩子渴望得到關懷、想要依偎在父母懷裡更沒有錯!這本來就是她應得的。”
“你和我說的那些犧牲奉獻、家國天下的道理,我也不反對,不過我要想問你,一個連自己親生兄弟姐妹都能痛下殺手的人,真的能成爲一個仁政愛民的領主嗎?”阿爾文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思路越發地清晰起來,“沒錯,我是婦人之仁,我所謂的善良就是這樣渺小!但是我不認爲這是無關緊要的東西,讓孩子感受到自己正在被關愛,正在被呵護,這是普通人家都能做到的事情。也許我是受見識所限,我一直覺得父母是孩子最堅實的依靠,不過直到現在,我還堅信着這一點!你也許不知道,在可萊雅的心目中,你這個父親有多重要!她始終都記得你說過的話,記着你的每一句教誨,那個羊皮紙的冊子上,畫的三個人中,有一個是你吧?”
一句句話說出,阿爾文的氣勢逐漸回升,“沒錯,我不明白的東西很多,但是我最不明白的是,爲什麼像可萊雅這樣懂事的孩子,沒有權利得到父母的疼愛?如果你願意負起這份責任,爲什麼還要把她生出來?一開始的時候,事情不是這樣子的吧?如果沒有體會過幸福,就不會失去,如果一開始就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可萊雅念念不忘的,是曾經慈愛的過的父親吧?”
亞敘城主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良久,開口說了一句,“是我對不起她們母女兩個。”
“……”阿爾文本想開口諷刺一句,但是突然又覺得有些索然,於是他最後便只問了一句,“所以呢,你打算怎樣做?”
“……”
“好吧,我知道我不可能改變你的決定。”阿爾文聳聳肩,“但是同樣,我也不會動搖我的選擇。我不瞭解費德奧斯城兩百年的歷史,我也沒看到過自己的戰友死在自己的眼前,但至少我知道人們之所以拿起武器,就是因爲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這世界上,偉大的人確實存在,但更多的人卻都和我一樣卑微着,我們有勇氣拿起武器面對敵人,不是因爲我們生而無畏,也不是因爲懂得多少憂國憂民的道理,我們爲的,僅僅是守護一些對其他人來說微不足道的東西。”
“你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亞敘城主反駁道。
“也許吧,不過至少我可以保證,只要我手中還握着武器,就不會讓她受到一絲的傷害,我會用手中的長劍,爲她撐起遮風避雨的屋檐,直到她不再需要我的那天。”
“哦?你似乎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亞敘城主問道。
“是又怎樣?”阿爾文昂首答道,旁邊的隊友見情況不對,想要上前援護,但是阿爾文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插手。
“不怎麼樣,我只是想說,你引以爲傲的實力,在我看來根本不值一提!”亞敘城主說着,舉起手中的長劍,一劍向着阿爾文斬了過來。
劍氣如虹,就算是站在旁邊的人都能感受到驚人的氣勢,但是隻有親自面對着這道劍氣,才能真正感覺到蘊含其中的驚人壓迫力,躲?不可能,亞敘城主的這道劍氣比巨人戈力維亞的劍氣範圍還要大,而且飛來的速度更快,阿爾文根本不可能躲開!格擋?80級的傳說boss,揮出的劍氣可不是食人魔百夫長的技能可以比擬的,集中精力的阿爾文,甚至無法在這道劍氣上發現任何破綻,如果真要形容一下的話,食人魔百夫長的劍氣就好像是一根稍微有點棱角的石條,而亞敘城主的劍氣,就如同是一把精金鍛造的寶劍,宛如實質,鋒利五匹。
神聖庇護?這個神術確實可以幫救阿爾文一條命,但是一股不服輸的念頭從阿爾文心底涌起,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當然不是!阿爾文迎着劍氣,舉起手中的長劍,有一個辦法,雖然不保證能成功,但是未嘗不可以一搏!
阿爾文緩緩地將劍舉過頭頂,白色的光芒一點點地在劍上亮起——冒險團的其他人都已經晉階到了三階,阿爾文當然不可能還是二階,不過,雖然他早已不是二階神官,但是,他現在同樣並不是三階神官。
亞敘城主的劍氣馬上就要達到阿爾文的面前,就在這時阿爾文也一劍劈了下來,純白色的劍光在阿爾文的面前劃出一道半月,四階神官技能,破刃斬。
鏘!彷彿實物撞擊的聲音響起,紅色的劍氣被攔腰斬斷,而白色的劍光,同樣碎成了漫天的碎片。
“這是!”亞敘城主眼光一凝,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