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一輪彎月輕輕拂過滿樹蔥鬱,落得滿身月華,一陣細微的清風徐徐而來,頓時盪漾出一層層細微的波瀾。
耳畔沙沙的聲響漸漸濃重,葉斐閉合的雙眼輕輕睜開,眼底冷然如冰雪一般,靜靜凝視着遠處那小樓。
這小樓已然沒了往日的光彩,只三兩盞燈火搖搖晃晃,如豆一般的細微光芒,倏然間似乎滅了去,竟是爲這小樓平添了幾分鬼魅氣息。
正在這越發寂靜的夜間,那小樓突然遙遙升起一盞微紅的桃花燈,小小巧巧,卻是一直往前走去,看着雖不耀眼,卻也鮮明得很。
凌霄輕輕碰了碰葉斐,眼中含笑,修長細緻的手指在葉斐身上劃了幾個字。微微一笑,葉斐擡頭看向凌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來,回手也在他身上劃了幾個字。
不過三四秒鐘,兩人對視一眼,就是直接撲入那小樓之中。
小樓幽暗而寧靜,連一絲微風拂過的聲響,都是絲絲入耳,清晰可聞。葉斐與凌霄兩人如同一隻蝙蝠,輕巧而不見絲毫沉重地縱躍而上,直入一間屋子裡。
推門而入,一個嬌俏的丫鬟正是提着一盞桃花燈靜靜候在那裡。微弱的燈光下,她那一雙杏核眼顧盼嬌柔,俏生生的身影連絲毫都不曾動彈,只在看到葉斐凌霄兩人之時輕輕一禮,讓出身來。
她的身後,是一條長長地通道,黝黑無光的臺階只露出一個頭。就是消失在黑暗中來。葉斐與凌霄兩人對視一眼,只淡淡點了點了頭,就是直接走入這通道之中。
看着兩人地身影消失在通道後,那丫鬟微紅的雙眼終於泛出一片淚光,當下她就是萎頓在地。低低地飲泣起來:“姑娘。嫣兒能爲您做得,也就是這這樣了。但願您能從那牢籠中出來。活得安康。”
說完這話,那丫鬟又是灑了幾點淚。才慢慢的從這房間走出來,直接轉到那第一層,打開角落裡幾個小桶,推倒在地。這才估量着時間,等了好一會。纔是將那燈籠直接扔到那泊泊流出的液體上,自己一步步後退着,離開了這個地方。
風高夜黑,莫愁又是早撤出了護衛,連着裡頭的嬤嬤丫鬟也多不在了,這一片地界雖是暗暗起了些火光,只因周圍花木繁密,邊上地樓層又被莫愁清空了去,這一遭竟是一發得人丁寥落衰敗。連這火光都是沒個人察覺。
夜越發寂靜。
一點點蟲鳴聲離着燈火近了。便越發得衰落,嫣兒最後擡頭看了看這一處小樓。心裡悵然恍惚,晶瑩地淚珠便一滴滴從眼中落下,浸入泥土裡。風聲如聚如嘯,將她綰好的髮髻吹得凌亂,幾縷青絲飄落在眼前,那嫣兒纔是扯出一絲悵然地笑容,毅然轉身往那叢林深處走去。
她本是個逃荒的孤兒,爹孃餓死在途中,只留下她和姐姐哥哥三個一點點捱到一個小縣城裡。不想,這小小地縣城卻不是窮人的福地,她們知道人離鄉賤,卻不知道這小縣城裡,一個小官宦人家的紈絝,竟當街縱馬,撞死了姐姐哥哥,也彷彿踩到了什麼雜草一般,毫不在意地離去。
也就是看到那個紈絝和周圍人的漠然,自小就是聰慧的她,就知道這件事絕對不能把對方如何了去。她只能埋葬了哥哥姐姐,懷着滿腔地仇恨,打聽那個紈絝的事,在無人關注的暗中沉淪了許久,才慢慢爬到逍遙姑娘的身邊。
經歷過這麼多主人,卻只有逍遙知道了這件事,教她武功文辭,與她身份,讓她能報仇雪恨。就是最後,逍遙姑娘,也只將她當做妹妹一般,一心嬌慣着她,不曾有絲毫的利用。就是到了最後,也只是讓她做一點點事,就讓她離開這裡,好好過日子。
遇到這樣的人,到了最後,怎能不感激溫暖?
心裡一片溫煦,嫣兒目光卻是漸漸深沉起來。這一會,那兩個人想必能將逍遙姑娘救出來了吧。他們是行走在夜間的地牢裡,還是正打開那鐵鏈?逍遙姑娘身骨可還過得去?那紅綾聽聞是她的相處十來年的人,向來不對頭,這一會,是真心還是假意?
腦子裡反覆想着這些東西,嫣兒地嘴角卻是微微彎起一絲奇異地弧度,眼中複雜的情緒漸漸變得凌厲起來。
雖然逍遙姑娘要自己離開這裡,但自己怎能這麼輕易地離去,最起碼,也得給那位莫愁大姐一點點警告,讓她知道,天底下地事,不是都這麼容易的!
嫣兒輕輕地笑了起來,眸光閃動,直接從那幽黑濃密的林間徐徐向前走去,前面,再前面,越過這一片林木,渡過小河,再向前,便是最佳的地點。不論那兩人成功與否,那裡是最可能出來的地方,想必那位也是這麼想着的吧。
且不管這嫣兒怎麼想,葉斐與凌霄兩人卻是潛入得極爲順利。
這一處隱藏在地低下的牢籠,卻是不算很大,裡頭的人也是極少,巡邏人員的時間早已過去,他們兩人便是不躲不藏,徑直順着甬道走到一處青銅灌注成的鐵門前。
不動聲色,伸手輕輕地一推,那銅鑄鐵澆的大門竟是露出一道縫隙。
凌霄眉梢微挑,與葉斐稍稍做了個手勢,便徑自走入這一處牢籠之中來。裡面燈火猶是耀眼,卻又有一絲掩飾不去的血腥味。等他真正細細打量起來,便發現一盞熾熱光耀的七枝桃花燈端端正正地放在角落的小桌子上,兩個挽雙刀髻,身穿暗色緊身夜行衣的女子一站一坐,此時都是擡頭看向凌霄。
“凌公子。”逍遙看着那耀眼光芒中徐徐而來的凌霄,猜測般輕輕喚了一聲,言辭之中,卻是隱隱有些催促的意思。
微微一笑,凌霄將遮掩在臉上的東西扯了下來,溫聲道:“逍遙姑娘,紅綾姑娘。”
看到凌霄的臉,那逍遙微微鬆了一口氣,當下與紅綾一個眼色,自己纔是與凌霄款款一禮。
看着逍遙這樣,凌霄纔是想說話,那紅綾先個就是道:“既是對着了,也不必鬧這些虛的,這事急促而成,必然有些不妥當的空隙,我們還是快快離去的好。”
“紅綾姑娘說的是,不知逍遙姑娘可是撐得住?”凌霄聽到這話,也是贊同,只是看着逍遙臉色慘敗,額間汗意涔涔,卻是皺了皺眉,問道。
逍遙淡淡一笑,眼裡一片溫和自然,不見絲毫的痛楚:“凌公子不必擔心,這我也是經歷過的,沒什麼妨礙的。”
聽着這話,凌霄便不再做聲,只輕輕點了點頭,就是將那黑布重新蒙上,先便是轉身向那外頭走去。
逍遙於紅綾對視一眼,眼裡卻都是放鬆了一些,只是逍遙眼底卻仍是有些擔憂,腳下微微一頓。紅綾見着,便伸手扶了扶,皺着眉疑道:“那些不過小意思,你怎麼也嬌嫩了起來?養了這麼些時候,也還這樣,當年的狠勁去哪兒了?”
搖了搖頭,也不拒絕紅綾的扶助,逍遙邊是向前走,邊是輕聲嘆道:“我只是現在想想,有些擔心嫣兒罷了。她,這麼些年雖是看着嬌蠻,卻最冷心冷意,剛強固執,怕不會這麼容易聽我的話,離開這裡。”
紅綾聽得這話,皺了皺眉,有心說些什麼,只是看着已經到了外頭,便也嚥下到了嘴邊的話。
一個小女孩兒,先前看着也是眼淚汪汪的,能做得什麼?便真的做了什麼,也是個看不清事的蠢貨,有什麼好練習擔憂的去?她最看不得逍遙的就是這一點,凡是在意的人,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先前那南淵王的教訓還沒過,這又是掛上一個了。
看到紅綾眼底的意思,逍遙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這件事她也做不得什麼,只能先走出這裡再說了。
好在這一會,紅綾做事謹慎幹練,逍遙這麼些年的經營,自然也有些勢力臉面不曾被莫愁全部打散,四個人從那牢籠中出來,竟是順風順水,連絲毫的阻礙都沒有,一準兒就是到了外頭。
悄悄潛入先前安置在聽雨閣外頭稍遠處的宅院,四人都是鬆了一口氣,當下相視一笑,正是想說些什麼,那逍遙先個就是驚呼了一聲。
猛不丁地聽到這一聲,其他三人都是一愣,不由順着逍遙的目光向那聽雨閣看去。雖是暗夜裡,但三人仍是能看見一片赤紅的火光。
看着那方向,正是原先逍遙住的地方。
“這是怎麼回事?”紅綾訝然看着遠處的火光,這邊離着的距離可是不近,竟也能看得這麼鮮明,怕這一場大火可是不小。
原先就有些隱隱擔憂的逍遙,嘴角微微露出一絲苦澀,眼神溫柔而痛楚,許久,纔是輕輕道:“是嫣兒。”
嫣兒?凌霄與葉斐對視一眼,卻是有些驚訝,那個嫣兒,看着嬌蠻略有些無理,竟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
嫣兒?紅綾聽到這個名字,當下一愣,眼神也有些複雜起來。嘴脣微微蠕動,看着逍遙,卻是說不出話來。
逍遙轉頭看到這三人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笑,眼裡已經是一片澄淨:“你們那是什麼神情,嫣兒,她不會有事的,她向來最善保全自己的,自然不會有事的……”
說道最後,逍遙的話音漸漸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