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雨幕之中,精緻的院落看起來倒是有了幾分悠閒的意味,再加上院子裡載滿的花木,更是增添了幾分清新,讓人心曠神怡之下就連腳步似乎也輕盈了幾分。
李煜踩着一腳的泥土氣息,進入了溫潤的木屋之中。遊目四顧之下,卻是沒有在屋中望見一個身影。牆壁上懸掛的道祖畫像以及擺放在跟前的香爐及蒲團,大約便是這屋中最爲醒目的所在了。與他記憶有所出入的是,屋角邊擺放了一張桌子和兩把竹椅,看那色澤該是新近做成纔是。
屋中並未被李煜關緊,清風微拂之下,些許雨絲從屋檐外飄了進來,打溼在了門檻上。窗明几淨,靜坐聽雨,倒也算得一種享受了。
“你來了!”隨着一聲淡然的說話聲,張三丰穿着一身素淨的道袍從裡間走了出來,步履沉穩,語氣依然如從前一般,不顯疏遠。
吱呀聲中,李煜從竹椅上站了起來,“純陽見過,額,武當派張真人。”許是受了周圍環境的影響,舊時的稱呼竟是便要脫口而出,好在之後便是反應了過來,語氣上的生疏感引得他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張三丰徑直走到門口將大門掩上,“聽說你不久前去了崑崙一趟。”溫言細語,哪裡有着高高在上的掌門人模樣。在得到李煜肯定地點頭後,繼續說道,“這武當相較於崑崙,你覺得哪處更好一些?”
“自然是武當,畢竟更親近一些。”李煜說着便準備道明來意,卻是被張三丰隨手的一揮打斷了。
“是啊,畢竟更親近一些!”張三丰聞言卻是嘆息了一聲,走到那蒲團處盤膝坐下。“老夫記得,你離開武當山好像已經很長時間了吧!”一句說罷,竟是撥弄起身旁的香爐來,動作緩慢,如同一般的老人一般。
李煜聞言無話可說,張三丰這般態度本來就不在他的意料之中。雖是如此,他竟是在這簡簡單單的問話中生起了一絲惆悵來。他呆的最久的地方便是武當山,好些記憶最深刻的事情都與武當派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要說全不在意又怎麼可能。
“今天我叫你來,不過是想問你幾句話。我問你,對現在的江湖,你有什麼想說的麼?”張三丰話語一轉,卻是換了一個話題。“或者說,若是換了你是我,又會如何去做?”
一問之中,李煜面容一變,又一個讓他始料未及的問題。他的問話雖然簡單,但其中包含的意思卻是太多太多的。只是,從之前所瞭解的一些情況來看,這些江湖門派的掌門似乎都在扮演着並不光明的角色,甚至還有助紂爲虐的可能。
“做門派掌門人該做的事,如此而已。”在一番思量之後,李煜才說出了短短的一句話。
“該做的事麼,呵呵!”張三丰聽了卻是一笑,“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成爲武當派的掌門人,不過現在,我卻不得不將你驅逐出去,即便是違背了約定。”笑語之下,本來殘酷的事情竟是顯得溫和了幾分。
李煜也是一笑,意味深長。武當派掌門人麼,這個期望還真是有些渺茫呢!
“聽說你正在修習純陽劍法?”張三丰接下來的一句直接便讓李煜的神經緊繃了起來,“這門劍法乃是祖師爺傳下來的,你道緣福澤,卻也不可小覷。”記下來,卻是對一番叮囑,竟是勉勵他加緊修習,不可怠慢一類的話。
李煜看着對面牆上那副道祖畫像發了一陣呆,本來有着的許多打算竟是沒了施行的打算。張三丰剛纔這一番話其實大可不必向他說明,更何況其中還夾雜了一些修習純陽劍法的心得,根本就與他預想的南轅北轍。這一瞬間,他忽然又覺得,在將來的某一天,他或許真會成爲武當派掌門人也不一定呢?
“好了,今日天色不佳你還是早些下山去吧,以後若是有事,可託純言代爲轉告,便不必上武當山來了。”張三丰說話間竟是緩緩閉上雙目,看樣子又不像是在自修,完全便是閉目養神一般。
隨着被拉開的木門,隨風而落雨露飄打在了李煜的臉上,帶來了一絲涼意。這小雨,竟是又急了幾分。回手將門緩緩關上,李煜離開了這座沉浸在一片煙雨朦朧之中的院落。
武當派,終歸還是要別了!
行走在天色晦暗的禁地之中,李煜的思緒就像這裡的天氣一般,瞬息萬變。在大量的訊息之中,他幾乎便要迷失掉本來的目的了。江湖,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是麼?
“純陽先生,師祖吩咐我送你下山去。”純心卻是守候在了禁地的出口處,在看到李煜方一出現後便迎了上去。“請這邊走!”
李煜在踏出禁地的同時,細心察看了一番,結果卻是一無所獲,這拐角處除了他與那小道士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人。難道,之前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成。
在他們離開了好一陣後,武當禁地中才走出了一人來,看着周圍早已空無一人的景象,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停留了一會之後,這才離開。
很快,李煜他們已是到得真武大殿跟前,這時天色尚早,真武廣場上的武當弟子尚未散盡,在看到他們出現後又是一番竊竊私語。倒是真武大殿的門卻是緊緊關着,那守門弟子卻是也換了人,顯然殿中之人早已離去了。
“純陽先生,我便送你到這了,山下已爲先生備好了馬車,祝先生一路順風。”純心躬身行了一禮後,站在下山的臺階前對李煜大聲說道。他聲音洪亮,這廣場上但有一些修爲的弟子都能輕易聽見。
李煜對此卻是毫不在意,點了點頭後便往山下而去,至於身後那些複雜的目光,盡皆被無視了。
臺階雖然多,總有走盡的時候。站在山下回頭望去,熟悉的臺階,熟悉的山腰,還有熟悉的明心峰。這些,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見到了。
“走吧!”如純心所言,這山腳下果真已有一輛馬車在等待着李煜,車伕已是在車轅上坐好,一副隨時都可以出發的模樣。隨着李煜的說話聲,“啪”的一聲鳴響,車馬已是動了起來,車轍碾壓着破碎的石子緩緩往前跑去。
在沒有了山賊土匪的騷擾後,武當去往杭城的時間大大縮小,當天色微黑的時候,馬車已是停在了杭城的城門口,等待着城門守衛的檢查。
“師兄,便讓我送你進去吧!”就在李煜起身準備下車之時,車轅處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聽罷,他面色微微一動,倒是重新坐了回去。
杭城驛站。
驛站還是頗爲繁忙,一溜的馬車直奔城門口而去,看來那東海港之事尚未結束。
“師兄,到了,下車吧!”隨着車簾的掀起,純言的身影出現在了車門口。“師兄,慕容嵐師姐去了大理,我可以送你過去。”看着李煜離開時的背影,他在一番拿捏後終究還是說了出來。
李煜腳下一頓,等了一會擺了擺手說道:“知道了,不過不用了,你去做你的事去吧,不必管我。”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已是沒入了驛站大門。
驛站中一片嘈雜,雖然天色漸晚,可在這吵着拼價格的江湖人沒有絲毫減少,爲利來爲利往,可是不分朝夕的。
“我找洛雲。”當李煜站在上次的位置時,桌子後面坐的卻不是他要找的人。
那人擡頭打量了李煜一陣後,徑直從桌子下面掏出了一張紙來,遞了過來。等李煜將紙條接過後,直接便起身離開了,除了那稍顯瘦高的身材,並沒有讓人記下什麼。
李煜接過紙條,上面字跡確是洛雲留下的,與那張春-宮畫兒上的相吻合。洛雲這邊好像出了點小狀況,爲了禍水幫的事情已是外出了,信的最後卻是說一有結果便會親自送去他手上。如此一來,他對這禍水幫倒是更有興趣了,要知道,天下間的大小幫會,幾乎沒有組織上不知底細的。
“先生,你可是純陽公子麼?”李煜才一走出驛站,便有一個小老頭大聲對他打招呼道,手中揮舞的馬鞭很是醒目。在他周圍,還有着一羣江湖人,正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純言的安排還是很妥當的,看得出來,這個小老頭乃是喬裝打扮了的,要不然也不會在這許多人中一眼便能瞧出他來。或者,這應該是一名武當弟子纔是。
不顧那些江湖人玩命地往上加銀子,馬車在李煜上去之後,一揚鞭已是往城外而去。轉瞬之間,留給那些正破口大罵的江湖人們的,不過是一輪煙塵罷了。
馬車出杭城之後便往西南方行去,在衆多的車馬之中很是醒目。不過,雖然說是“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但總有那麼一些人是不喜歡銀錢的。所以,李煜他們並不是唯一往西南方向去的,另外一輛馬車一直便在如影隨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