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剛剛靠岸,沈若凡入眼便是一羣衛兵和六扇門捕快。
精兵,青衣。
沈若凡臉色微變,這羣衛兵和身後這隊官兵是完全不一樣的,這一羣衛兵都是真用錢養出來的,而不是後面這一羣爲了省錢而養出來的。
至於捕快,赤橙黃綠青藍紫,青衣已經是第三等級的捕快,五品官銜,卻有近百人。
能出動這陣容的,大明朝似乎一共也就那麼一雙手,不,可能都只有一隻手。
沈若凡心裡微微好奇,走上岸,眉頭卻忽然皺起,自從修煉驚神一刀後,他的第六感就接近猛獸,得到七殺斷刃後,又突然跟走火入魔一般,很容易發現別人覺察不到的地方。
說玄乎點,就像是有第三隻眼睛一樣。
而現在一踏上岸,沈若凡就感覺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敵意,這些人都沒有保留的意思。
是光明正大的針對。
“寧王千歲,駕到。”
“六扇總捕,到。”
“漕運總督,到。”
“吏部尚書,到。”
沈若凡還在疑惑間,一連四個傳呼聲大聲響起,沈若凡臉色再變,好傢伙,江南最大的宗室,名義權力最大的文官,還有明明不在江南,但因爲漕運的事情卻可以插一手算是實際權力最大的文官,以及專對武林權威特殊的六扇門總捕。
這陣勢,大得有些離譜。
如果再來個南京守備的,那江南最大的文武官就都來,不過那個武官不來反而不好,因爲那個武官原本是朱睿的親信。
霍春歌、柳心妍、展忠、宋青瑤四個人臉色全變,這陣勢也超乎他們的預料,沒道理呀,竟然會來這麼多人。
提前一個渡口到來這是做什麼呀?
秋寒楓眉頭微皺,主動站到沈若凡旁邊,他敏銳的感覺到這裡要有風暴,而中心就是沈若凡,所以他必須站出來。
這裡也只有他有能力站出來,在朝,他是未來鎮國公的爵位繼承人,在野,真掰手腕,藏劍帶着江南武林和朝廷硬幹也不懼,尤其是在他突破地階之後,現在的藏劍真的敢跟任何一個門派掰手腕,也包括朝廷。
秦語曦站在沈若凡身後,這時候慫是不存在的,至於阿山、平遼更是不用說自覺跟在兩個人後面。
戴長春眉頭微皺,他們能輕易站出去,他不行,因爲他既代表運河系的人,又沒權力真的決定,只能朝下面人使了個眼色,快去找戴老大。
沈若凡察覺旁邊人的動靜,不動聲色,先給了阿山一個表情,讓他回去守好六耳幾個人,就別竄出來看熱鬧了,這裡情況不對勁,老老實實待船艙吧,如果一會兒打起來,白白死在這裡掉等級就不好了。
靜靜地看着兩邊人馬分開,四個人如衆星捧月般先後到來。
第一個,寧王朱和林。
四五十歲的模樣,身穿錦袍,一臉富貴逼人相,行走間帶着些和善,看着便是與人爲善的好人。
寧王,賢王,這是在民間的說法,但在經歷了這一路上的事情之後,沈若凡確定寧王從來不安寧,賢王更不賢能!
不過是披着的一層皮罷了。
第二個第三個的郭巨、李三思都已經認識,而第四個吏部尚書,沈若凡就淡淡掃了眼,這個人在這裡就是個陪襯。
如果是北邊的吏部尚書,那是大佬,但這南邊的說地位,還真低的可憐,沒什麼實權。
“是來見我嗎?”沈若凡朝着幾人道。
行禮,尊敬?
扯淡,沈若凡一個江湖人,會管你這些?就算是友好會面,沈若凡也不見得給面子,何況現在這一羣人過來明顯是來找茬的。
“放肆,見到王爺也不下跪。”
見到沈若凡的動作,寧王幾人尚未說些什麼,寧王王府長史就朝沈若凡一臉威嚴地喝道。
“主人都還沒開口,狗就別說話了,否則我不介意替人殺狗,滾一邊去。”沈若凡冷冷地掃了眼那名長史。
長史表情頓時陰沉下來,寧王卻揮手阻止道:“不礙事。”長史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眼神滿是仇恨。
嘴上說着不礙事,但寧王原本春光滿面的表情也有了分短暫的停滯,打狗還要看主人,當着他的面如此威脅,是全然沒把他放在心上了,只是城府深沉的他不會表露半點,朝沈若凡朗聲笑道:“閣下就是找到寶藏,並無償將寶藏獻給朝廷的沈若凡,沈大俠。本王在此代表受苦的江南災民向沈大俠道謝。”
說着話,寧王就朝沈若凡一拜。
親王之尊朝沈若凡一介江湖白衣下拜絕對是禮賢下士的典範,更是愛民親民的典型。
不過,正常來說,面對這種親王的上級下拜,對方往往會扶住,就像歷朝歷代的非正常登基,臣子們明知自家主公要拒絕三次,還要主動地去提。
大家都知道這麼回事,就是意思意思。
只是沈若凡顯然沒跟寧王意思意思的意思,不但沒有主動上前去扶,反而主動退後一步,欣賞着寧王的下拜,硬等他一揖到底,也沒說什麼話讓他下臺階的意思。
吏部尚書看着沈若凡的舉動,卻大大皺眉,朝沈若凡怒道:“放肆,你一介白衣,竟敢真受寧王一禮,目無尊卑,毫無上下禮制,還不扶起寧王。”
“孫大人無需如此,這是本王願意的。”寧王溫和地朝吏部尚書道,態度謙遜得很,如果不看他眼中的那絲陰霾。
身爲寧王,他還沒受到這麼大的冷待。
“對嘛,人家願意的,關你毛事。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哦不,他不是皇帝,只是個王爺,那這位大人豈不是……”沈若凡笑道。
吏部尚書孫大人聽着沈若凡的話,一口氣卡在喉中,上不上得來,下不下得去,臉色刷的一聲變得蒼白,隨即又迅速變得血紅,顯然是怒到了極致。
皇帝不急太監急,旁人這般諷刺,最多罵人是太監,可沈若凡加了句寧王不如皇帝,那他堂堂吏部尚書豈不是還不如一個太監,也是他們清流口中最不屑的閹人。
這剎那間,吏部尚書險些噴出血來,然而一時卻不敢反駁,因爲他是萬萬不敢說寧王的位置和皇帝差不多的,如果這麼說了,第二天罷官還鄉還是輕的,說不定就直接處決了。
“黃口小兒,放肆,咳咳咳……”
可憐這吏部尚書一大把年紀,也沒怎麼和人對罵過,一口氣給氣的,反而咳嗽了起來。
李三思微微挑眉,不動神色地站在一邊,他應寧王之邀來,就已經隱隱探聽到風聲,雖然不得不來,卻不打算出面,寧王不好惹,太子就好惹嗎?而且寧王是成年人,行事不能太過分,可太子不一樣呀,他現在還能說是少年郎,做些出格的事情,最多就是關東宮面壁幾個月,而他會不會被他弄的下不了臺,就不好說了。
身爲政治人物,李三思第一時間思考的不是什麼朝堂武林也不是什麼災民,而是站隊!
現在一個是太子的人,一個是寧王本尊,這吏部尚書也是蠢貨,這時候竟然敢冒頭,就算被罵死,也是站隊錯誤,沒人覺得他不是活該!
“孔聖倫理,三綱五常,君君臣臣,王爺乃是皇室貴胄,你這樣的白衣竟敢受王爺一禮,毫無規矩教養,江湖野人,放肆!”吏部尚書怒道,“還不快向王爺道歉,否則日後必留下罵名。”
“罵名?你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東西,都不能不留下罵名,再怎麼着,也輪不到我呀。”沈若凡冷笑着,大明文官真的是被皇帝慣壞了,不對,應該說是歷代士人都被皇帝慣壞了,尤其是宋朝之後,真覺得自己了不起,要不是因爲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一羣皇帝都瞧不起這幫文官,還真覺得有本事了。
“你你……說,本官,哪裡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敢污衊本官,本官必定讓人將你抓入牢中,郭大人,還不動手,將這狂徒拿下。”禮部尚書朝郭巨道。
寧王見此也不發話,由吏部尚書打這個先鋒。
“你什麼你?你這樣比閹黨還不如的,還能有忠孝仁義?你身爲吏部尚書,應當主管江南一切民生,官員考察,結果江南之中發現有貪官使江南決堤,上負君恩,下負百姓。忠?你配嗎?事故發生之後,你又做了什麼嗎?君憂臣辱,民困仕更辱,這段時間之內,江南百姓可有半分好轉?或者有半分與你有關,沒有。江南百姓受辱,你竟身穿華服,沒有散盡家財,你也配爲官,這是不仁,更是不義。孔老夫子以教化萬民爲己任,若是知道千百年後知道有你這麼個徒孫,一定氣死。最後不孝,父母生你如此,願你成才,你卻如此骯髒,忠孝仁義你哪點配?”
“我千辛萬苦尋得寶藏,願全交江南災民,用於賑災與災後安置,你行嗎?你能嗎?卻反而在此爲他人出頭,置災民於不顧,你也配爲官?”
“還有寧王言他代表江南災民,就是代表大明子民了,我若沒記錯的話,這天下唯一能代表大明子民的就是當今聖上,寧王說着話,是要謀逆嗎?而你到底是誰的官,是想要換主公,謀逆嗎?”
沈若凡目光尖銳地盯着吏部尚書,身上殺氣不自然地翻涌,一瞬間好似修羅重生。
吏部尚書眼睛瞪大,手指顫抖地指着沈若凡,半天說不出半點話來,沈若凡說的並不是很具有條理性,如果用現代人身上,一羣人絕對能說出千百種解釋來,因爲現代人承認人心的惡,而古代所有文人都不斷用到的制高點來要求別人,所以自己要是品德高尚的人,而這品德高尚,就是隨便怎麼要求都行。
至於沈若凡最後一句話,更是讓吏部尚書甚至寧王都說不出話來,似乎說得沒錯,但說代表災區災民的人,多了去,不止寧王,災民也這麼說呀,但這江南子民和大明子民又好像沒錯。
寧王也是一臉懵,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全然不知道被沈若凡偷換概念玩白馬非馬的套路。
最後吏部尚書猛地吐出口鮮血,筆挺挺地倒下。
他不知道說什麼,怒極攻心,又被沈若凡無意識的殺意針對,倒下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