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城牆上下,石彈堆積如山。
張繼、張修、王正南等人指揮各部將士和二十萬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先把環城路上的石彈清理乾淨了。爲了節約時間,王正南命令民夫們把石彈就近堆砌在傅堞之後,以便加固加高傅堞。在華山大軍強悍的武力攻擊下,山海關外和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已經全部被毀壞,華山大軍極有可能乘勢登上城牆。一旦華山大軍突破了城牆,守軍能否繼續阻擊,就要看這道傅堞的厚度了。
華山大軍在城外填埋護城壕,守軍在城內清理石彈,大家各幹各的事,互不干擾。
當天晚上,圓月高懸,雙方都沒有點燃照明的火堆,也沒有互相射擊,依舊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黑夜裡,華山大軍將士輪換上陣,填壕的速度越來越快。城內守軍紛紛爬上城牆,竭盡全力清理城牆上的石彈,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恢復最基本的防禦條件。
王正南不顧張修等人的勸阻,冒着華山大軍隨時可能發動攻擊的危險,在正門方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此刻華山大軍的石炮、弩炮若同時發動,城牆上的損失將非常驚人。但王正南失去了理智,根本不考慮士卒和民夫的性命,強行把數萬人趕上城牆。一夜之間,在王正南親自督促下,正門一段的城牆上的石彈竟然被全部清理乾淨了。六千名悍卒在清晨時分進入了防守位置,並向城下忙碌的華山大軍發動了攻擊。
朝陽裡,戰鼓如雷,箭矢如雨,正在填埋護城壕的華山士卒被壓制在憤轀和修櫓之下,寸步難移。
華山大軍立即還擊。
正門正面戰場上的九百臺石炮率先吼叫起來,接着弩臺上的兩千臺弩炮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短短几息時間後,西邊戰場上的所有石炮、弩炮都在金色的晨曦中仰天咆哮,一時間地動山搖,氣勢如虹。
戰場安靜了一天後,再度沸騰了。
浮雲爲路、林靜等迅速趕到了戰場前沿。
留棄、槍決天下、雷震子等人匆忙迎上。
“叛軍這麼快就恢復了攻擊?”浮雲爲路望着前方戰場,冷聲說道,“看樣子,我們轟擊的時間還是短了一點,沒能摧毀他們的士氣。”
“城下的推進作業還要多長時間?”林靜看到城下的突擊部曲正在密集的箭石掩護下迅速後撤,立即轉頭問槍決天下道,“是不是比預想的時間要長?”
“清軍這麼快就恢復了反擊能力,的確讓我們很意外。”槍決天下手指前方戰場說道,“按照原定計策,我們先填平最後一道護城壕。因爲要把井闌推過去,護城壕必須填埋結實,再靠單薄的壕橋已經無法支撐井闌的重量。另外井闌要推進到城牆四十尺(約九米)的地方,它頂部的跳板才能準確無誤地落到城牆上,所以我們還要把馮垣和散落在馮垣周圍的石彈全部清理乾淨。爲此我們大約需要五天左右的時間。”
“在這五天內,我們還要突破甕城的正面城牆。”留棄指着遠處殘破不堪的甕城說道,“甕城的正面城牆已經坍塌大半,我們打算用衝車把殘餘部分的牆面撞開,然後清理出一條通道,攻擊主城門。”
林靜微微皺眉,用力揮了揮手,“集中力量,狂轟正門,把城牆上的敵人壓制住,儘量減少突擊部曲在推進中的損失。”
留棄和槍決天下望向浮雲爲路。
浮雲爲路笑着點點頭,“給你們十天時間。白天狂轟,晚上推進作業,儘量壓制敵人的反擊。十天後,我們登城作戰,攻克山海關。”
華山大軍利用十個晚上的時間,在以正門爲中心的三裡多長的範圍內,把距離城牆根四十尺以外地方的所有阻礙物全部清除。正門外的甕城正面城牆和城內的石彈也被堆積到甕城兩側,攻擊城門的通道暢通無阻。
城內的清軍已經感覺到危險越來越近,雖然他們有心阻止華山大軍清除城牆根下的障礙物,但他們失去了所有攻擊牆根死角的防禦設施。他們只能待在傅堞後面,忍受着恐懼和痛苦的煎熬。而每到晚上,他們又要冒着華山大軍密集的箭矢爬上城樓,清理白天華山大軍的石炮砸到城牆上的石彈,爲阻擊華山大軍留下最後一塊流血的地方。
日復一日,城內的守軍和民夫們在日漸逼近的死亡面前,越來越絕望和沮喪,越來越焦躁不安,甚至有人開始衝擊和搶劫將軍府了。
張鳴的情況越來越糟糕,現在基本上每天都處於昏迷狀態,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離開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縱橫天下的人物。
年輕的張繼在父親在羽翼下長大,承受力非常脆弱,隨着父親的生命逐漸流逝,隨着山海關生存的希望逐漸渺茫,他已經不堪忍受。他的身體越來越消瘦,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呆滯,情緒越來越低沉。他曾幾度在文武諸將的議事中失去控制,神經質般地無助,絕望地大喊大叫着。
人們的目光不再狂熱,不再自信,不再有希望,所有人都非常冷漠,悲哀地看着山海關內的一切,彷彿這一切和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很多將領和僚屬已經放棄。他們肆意放縱自己,把自己泡在酒罈裡,把生命丟棄給上蒼。
三天後,華山大軍五千臺石炮,兩萬臺弩炮同時向山海關展開了瘋狂攻擊。
浮雲爲路下令,徵調兩萬封鹿軍精銳趕到西邊戰場,參加攻堅作戰。
浮雲爲路下令,即刻把兩百臺巨型井闌,五臺巨型衝車運到西城戰場。
浮雲爲路下令,六千名華山大軍最強悍的將士穿上最好的鎧甲,戴上最好的戰盔,拿上最犀利的武器,最堅硬的盾牌,準備登城作戰。
浮雲爲路下令,射書城內,最後一次勸降。
當天晚上,華山大軍一反常態,繼續攻擊,燃燒的火石彈佈滿了天空,山海關上空烈焰滾滾。
王正南接過夏雷遞過來的勸降書,隨手就要丟到火海里。張修伸手擋住,“華山大軍要登城了,這應該是浮雲爲路最後一封勸降書,看看他寫了什麼。”
王正南冷笑,把書信甩給了張修。張修展開粗粗掃了一眼,臉色驟變。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把書信扔出了傅堞。那封書信在空中一路旋轉着,掉進了熊熊燃燒的壕溝裡。
王正南緊緊閉着嘴,一言不發。夏雷瞥了一眼劇烈喘着粗氣的張修,轉身就走。
“正南,你說錯了。”張修苦笑道,“各路援軍全部失敗。”
王正南擡頭望着黑幕上絢麗的“星斗”,突然笑道:“文路兄,我們能在臨死前看到這樣美麗的夜景,不虛此生啊。”
張修擡頭望天,哈哈一笑,“可惜大人沒能看到……”張修話音未落,淚水霎時滾了出來,“大人的生命就像這一顆顆燃燒的流星,墜落,熄滅,消逝……”
“人都要死的,又何必在意是否曾經炙烈燃燒。”王正南甩甩手,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今夜我們好好睡一覺,明日決戰。”
次日,朝陽初升,霞光萬道。
華山大軍的石炮、弩炮還在持續轟擊。
西邊戰場上,一百二十臺巨大的井闌巍然矗立,氣勢恢宏。正對正門的戰場前方,一臺巨大的衝車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龐然猛獸,橫臥在地上,冷森森地望着前方獵物。
井闌和衝車的下面都是一段段的圓木,這些圓木每隔十尺一根,一直鋪設到城牆根和城門樓下。
井闌、衝車的後面站滿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悍卒。嶄新的鎧甲和犀利的武器在霞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
在他們的後面就是巨大土臺,土臺上的石炮、弩臺上的弩炮正在做最後的掩護攻擊。
土臺後面,十幾萬大軍依次排列,旌旗飄揚,蔚爲壯觀。
方陣和方陣之間開闢了一條條通道,民夫們驅趕着輜重車,正在往返運送各類軍械。
大軍最中間是帥臺。帥臺的最高處,封鹿頂盔貫甲,手抱令旗,傲然而立。
帥臺上,浮雲爲路、左將軍留棄、右將軍李東元、後將軍耗子、右將軍樂語、龍驤大將軍槍決天下等文武大將並肩而立,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戰場。
“可以了。”林靜擡頭望望冉冉升起的朝陽,衝着浮雲爲路拱拱手,“下令吧。”
浮雲爲路用力一揮手,大聲叫道:“傳令,突擊部曲登樓。”
“咚咚咚……”百面戰鼓同時擂響,霎時鼓聲雷鳴,驚天動地。
青龍令旗騰空而起,張牙舞爪的青龍在空中劇烈翻騰,似乎要駕雲而去。
龍驤大將軍槍決天下整了整盔甲,然後衝着精神抖擻的悍卒們微微一笑,“兄弟們,跟我走……上城樓……”
槍決天下第一個衝上了迴旋梯,向着頂部的棚屋急速攀登。
五十名悍卒緊隨其後,呼嘯而上。
霹靂火站在井闌底部的平臺上,高舉雙臂,縱聲狂呼:“兄弟們,拿起武器,跟我殺進山海關……”
“殺……”悍卒們吼聲如雷,一個個健步如飛,飛速衝上井闌。
雷震子走到一個NPC士卒黃統面前,替他繫好戰盔下的絲繩。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雷震子平靜地問道。
“願追隨大人誓死奮戰……”黃統激動地高舉戰刀,轉身衝着手下的兄弟們放聲狂呼,“拿出你們的卵子,殺出我們的威風……”
“不死不歸……”
“走吧……”雷震子雙手負後,大步走向井闌。
東皇站在井闌上層棚屋的邊沿,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歪把子機槍貼在棚屋的邊緣,戰戰兢兢地伸出半個腦袋。“我靠,這好高啊,這要是摔下去,估計也就是一塊肉餅。”
“我呸……”老宋是一個極爲迷信的NPC,衝着他狠狠地吐了口唾沫,“你說什麼喪氣話,咒我們死啊?
棚屋內的悍卒們頓時罵聲四起。
歪把子機槍濃眉倒豎,高舉漢手連聲亂吼,“誰敢罵?誰敢罵?再罵老子把他丟下去。”
東皇大笑,用力關上棚屋的大門,“兄弟們,我們殺人去……”
老高率領的悍卒們圍到了衝車周圍。
老高奮力跳上了衝車,仰天狂吼:“兄弟們,用力推,把吃奶的力氣使出來,推啊……”
老高的手下近百名南宋流寇悍卒一陣亂吼,但就是沒人出力。
逍遙站在後面連聲笑罵。“攻擊的命令還沒下,誰要是敢推,估計他連吃奶的勁都沒了。”
老高的叫聲嘎然而止,他極爲氣惱地瞪着周圍的手下,彷彿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了,“等一下誰要是不出力,老子剁了他生吃。”
華山大軍的石炮、弩炮停止了射擊。
“衝上去,快衝上去……”王正南劍指前方,聲嘶力竭。“搬掉石彈,立即搬掉石彈,敵人要攻擊了,快……”
戰鼓擂響,數千將士爭先恐後,飛步衝過傅堞,急速登上城牆。
數萬民夫緊隨其後,排成一條條的長龍,準備在最短時間內把城牆上的石彈運到傅堞之後。
衝上城牆的將士們駭然呆住,城牆上霎時一片死寂。
“快啊,快乾啊,你們還在等什麼?”張修氣喘吁吁地撥開人羣,伸頭向牆外看去。
張修突然靜止下來,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在這一刻凝固住了,他的眼睛慢慢睜大,眼神越來越恐怖,驀然,淒厲的叫聲從他張大的嘴巴里激射而出,“敵人,敵人攻城了……”
城下忙碌的人羣沒有任何反應。敵人天天都在攻城,這有什麼可怕的?援軍馬上就到了,這種苦日子也熬不了幾天了。
更多、更大的恐怖叫聲四處響起,極度恐懼的士卒們衝到另外一側的女牆後面,衝着城下連聲吼叫,“敵人攻城了,攻城了……”
張修身邊的一個士卒突然象發了瘋一樣,又叫又蹦,完全失去了理智。張修一腳踹到他身上,“叫什麼?快,把石彈搬開,騰空牆面,死戰,死戰……”
鼓聲急促敲響,城牆上的士卒們好象全部清醒了一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衝向了堆積在城牆頂部的石彈。有的來不及傳遞,乾脆把石彈合力丟到城外或者城內,一時間,城牆上到處都是瘋狂叫吼的人羣。
張繼、王正南、辛達突、夏雷、朱蒙等人先後衝上了城樓。所有人在看到戰場上那一字排列的龐然大物後,無不駭然心驚,倒抽一口涼氣,渾身震顫。
“怎麼辦?”張修把腦袋放在女牆的射擊孔裡,望着城外的巨型井闌和巨型衝車,氣急敗壞地怒聲叫道,“我們怎麼辦?”
華山大軍的巨型井闌顯然要高出城牆,這些井闌一旦和城牆頂部相連,華山大軍就能從井闌上端的棚屋內直接殺到城牆上。隨後華山大軍會以井闌爲雲梯,把更多的士卒源源不斷地送到城牆頂部,靠人根本擋不住華山大軍。
“召集援軍,用人填。”王正南想都沒想,冷聲說道,“立即從民夫中徵召精銳壯丁,給他們配上武器。我們誓死也要擋住敵人,沒有選擇了。”
“正南……”辛達突一把拉住他,“你冷靜一點。無論我們有多少人,無論用多少死屍填,都擋不住他們的攻擊。”
“那你說怎麼辦?”王正南手裡的長劍猛地刺向辛達突的咽喉,“你最好不要逼我殺你。”
辛達突長嘆,輕輕推開了王正南的長劍,“我帶着張大人退守關內。”接着他一把拉住了張繼,“我要帶着他,我不能讓他死在這裡。”
王正南望着面無人色的張繼,心裡一軟,手上的劍垂到了地上,“你答應我,不到最後時刻,不能放棄。”
辛達突鬆開張繼,憤怒地望着王正南,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辛達突心裡一痛,用力點了點頭,“正南,你們多多保重。”
大將軍浮雲爲路轉身面對封鹿,看着眼前這個略顯稚嫩的新一代戰將,“封鹿,下令吧,可以攻擊了。”
封鹿因爲大戰而興奮的臉孔猛地漲紅,雙手高高舉起令旗,在空中用力搖了三下,然後狠狠揮下,“殺……”
“咚咚咚……”帥臺下的戰鼓再度擂響。
“咚咚咚咚……”十幾萬大軍,近千面戰鼓瞬間同時擂響,巨大的戰鼓聲響徹了天地。
“殺……”十幾萬將士同時高呼,吼聲如山崩地裂一般,轟隆隆震撼大地。
山海關在華山大軍震耳欲聾的吼聲裡,劇烈顫抖。
“殺……啊……”一隊隊的華山將士象潮水一般衝向了井闌。
巨大的井闌開始起動,開始緩緩向城池方向移動。
“兄弟們……推啊……推……”老高的叫聲早已被戰場上的轟鳴聲淹沒,但他還在忘情地叫着吼着。
衝車咆哮起來,它越來越快,漸漸四蹄騰空,向自己的獵物呼嘯而去。
“放……放……放……”
張修、王正南、夏雷、朱蒙等人指揮城牆上的將士們奮力射擊,箭矢厲嘯,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傾瀉而下。
傅堞後的弩臺上,王茂連連揮動令旗。一臺臺弩炮張開了血盆大口,高聲咆哮。
高封指揮數千名強弓手站在傅堞頂部,舉弓向天,連續射擊。
僅存的幾十臺石炮也被推到了大道上,它們揮動長長的手臂,把一塊塊的石彈拋向空中。
與此同時,東西兩邊的守將袁浩、趙睿豐、呂鴻胡等人各自帶着最精銳的士卒,沿着寬敞的大道急速飛奔,支援西邊的小門。
山海關武庫的大門被拉開了,數萬精壯民夫擁擠在武庫前的大道上,等待領取武器。
張虎、陳巴子站在武庫門口,不停地高聲叫喊着,激勵這些惶恐不安的民夫們爲了自己的生存而浴血奮戰。每個拿到武器的民夫都能得到一百兩的銀子,雖然這些錢很少,但張虎承諾,只要守住山海關,只要援軍來臨,只要山海關大戰取得勝利,每個活下來的民夫都能用這一百兩銀子換取一百畝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