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七、大難題
如同受到劈開迷惘的瓦西莉的影響，雪谷的出口被找到了。
東鄉美森安靜地呆在瓦西莉的背上，默默地注視着一心一意地以自己雙腿征服這個雪谷的少女，心中被一陣不曾品嚐過的溫暖所填滿。
她有些不安。
未知的幸福感讓她感到陌生，但這份陌生很快便轉化爲讓自己忍不住悄然微笑的某種東西，宛如實質的能量讓她四肢百骸充滿力量。
她把臉埋在瓦西莉的後背，安心地閉上眼睛。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迷糊中的東鄉美森被一陣呼喚聲叫醒。
“……我們，終於出來了。”
明朗的陽光，清冷的空氣，還有遠方隱約可見的城鎮，一切都充滿希望。瓦西莉已經開始感覺身體有些疲憊，但她依舊一言不發地再次背起東鄉美森，堅持走完最後的一段路。
她們到達的是一個小小的村落，看樣子還沒有被戰火所波及，村子裡面一派和平的景象，也能夠看到很多商人的馬車之類的載具停在外面。
其中有幾輛在馬車中鶴立雞羣般顯眼的運輸用魔導車，就算它們早就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被淘汰，對於偏遠山村的村民來說依舊是馬車要強得多的載具。
要不是游擊隊有秘密的途徑可以從委員會那邊得到少量補給，他們也會不得不選用這些歷史遺物。
兩人身上沒有錢，也沒有能夠作爲抵押的貴重物品，這是她們之前所忽視的第二個難題。瓦西莉迫不得已之下找到了一個農家，懇求主人暫時收留她們，並且希望付出自己的勞動作爲回報。
這戶農家看起來頗爲富裕，應該是這個家庭的主人的瘦小老人接受了瓦西莉的建議，兩人的運氣還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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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老人邀請這兩位落魄的女孩一起共進晚餐。同桌的還有老人的兒子一家，他的兒子有一個剛剛過了十歲生日的女兒和淘氣的七歲兒子，這戶農家包括老人在內一共五口人。
“瓦西莉小姐，你應該是一名游擊隊。”
老人那半蓋的眼睛讓人看不透，瓦西莉惶恐地點點頭。
不知爲何，這位老人給她難以言喻的威壓，讓她不得不放低姿態。
“另一位小姐，不是共濟聯人吧。”
“對不起，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東鄉美森苦笑，她倒是沒有絲毫的不自然。
老人看起來對兩人的來歷有些興趣，瓦西莉便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遇難的經過，這難免會想起自己戰友一個個犧牲的情景，但她已經開始面對這個現實了。瓦西莉的語氣和表情在那一段的時候都有微妙的變化，老人默默地看在眼裡。
老人像是睡着了，也像是在沉思，瓦西莉說完以後餐桌上便被一陣微妙的沉默所籠罩着。一會兒，老人微微睜開眼睛，古井無波的雙眼向瓦西莉投向一時難以解讀的眼神。
“你就是瓦西莉·扎爾卡伊，我記得這個名字。”老人以微微顫動的雙手捧起奶油鮮湯，輕輕地抿了一口，“我在游擊隊散發的宣傳單上看到過你的名字。”
瓦西莉並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頭。
“既然你是那個瓦西莉·扎爾卡伊，那麼你就應該回到你應該在的位置上……假如你已經休息夠的話。”
“是，我正有此意，不過我身邊這位東鄉美森小姐雙腿無法活動，她被捲入了這場內戰當中，可以的話希望能夠讓她暫時寄居在這裡……拜託您了！”
面對瓦西莉真誠的目光，老人爽快地點頭了。
“她願意留在這裡的話。”
當晚
兩人泡在浴缸裡面，爽快地洗了個熱水澡。
朱可夫老先生——收留她們的那位老人——提供了一個備用的客房，她們可以在這裡隨意生活，老人富裕的家境也不差那麼一兩張口。
東鄉美森表示能夠生活自理，更加讓老人滿意。並不是出於省了個人手的緣故，而是朱可夫老先生單純地欣賞這種堅強的女孩，特別是在這種戰亂的時代中更顯得難能可貴。
於是，獲得了暫時的居所，兩人終於完全放鬆下來，第一時間洗去了遇難這段時間積累下來的疲勞。
“東鄉，我打算明天就離開。”
在給東鄉洗頭髮的時候，瓦西莉忽然說道。
“嗯。”
就算聽到如此突然的決定，東鄉也只是輕輕點頭，彷彿一開始就知道了會這樣。瓦西莉暗自鬆了口氣，她還有些擔心東鄉會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現在看來，這個女孩比起自己想象中還要堅強不少。
“雖然在雪谷裡面陷入了困境當中，不過能夠認識瓦西莉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現在脫離了險境，那麼瓦西莉你就不能夠在留在這種東西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你應該拿起你的武器，捍衛這個國家的尊嚴和領土，完成你的使命——真正地成爲這個國家的英雄。”
東鄉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顆炙熱的心，她一字一句顯得鏗鏘有力。看到這樣的東鄉，瓦西莉忽然在想——要是東鄉並不是有這令人遺憾的雙腿，那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嗯，我答應你，在沒有真正地成爲這個國家的英雄之前，我不會與你相見。”
“就是這份意氣，約定了啊。”
“好！”
兩人的拳頭輕輕地碰在一起，彼此的心意卻已經傳達到對方的心中。一掃頹廢之風的瓦西莉，眼神中燃燒着希望的火焰，再也沒有絲毫的迷茫。
————
重新紮起單馬尾的歐蘿拉就像變回她認識的那個女惡魔似的，僅僅是變了個髮型就會產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那冰冷的目光讓她有些懷念，不知爲何總覺得這樣的歐蘿拉令人安心。
瑟萊妮是這麼想的。
“塞爾貝莉亞那個女人似乎暫時不會回到這裡，於是我們支援南部戰場的任務也結束了……要是她捲土重來那也跟我們沒關係，於是是時候走下一步了。”
參與作戰會議的艾美團長露出了明顯不爽的表情，這話當着她面前說也算是中挑釁。
“瑟菲亞，現在正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旁聽的女天啓騎士就跟沒聽到似的，但眼神出現了一絲波動。
“我知道你不會參與我們的侵略行動，但是你也有天穹女王的任務，我給你的指示完全符合女王陛下的要求……對，就是守住東部戰場的大後方。”
“先讓我聽聽理由。”
瑟菲亞終於開口，她臉上帶着明顯的警惕之色。
“焦土垮了，難民就無法維持現在的穩定生活，而且你覺得算是半個流亡政府的委員會有本事安置好這些可憐的人？”
“……”
“這段時間，焦土的運作模式你也看到了，毫無疑問他們得到了和平和穩定，我甚至可以說他們甚至過上了比起之前更加好的生活，你無法否認。”
除了失去家園和家人之外。
歐蘿拉故意沒有提起，瑟菲亞也沒有如此反駁，兩人都知道說這個沒有意義。
是啊，沒有壓迫，沒有欺詐，一切都依靠個人能力來決定優劣的社會，強者甚至可以自由地施捨自己的善意，弱者也能夠依附於強者的膝下。
內戰後的共濟聯，在焦土的有意爲之出現了一個全新的社會體系，儘管幾乎所有人都是模模糊糊地遵守着這個規則，然而已經有部分人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的環境遠比過去自由得多。
這部分人，成爲了焦土的支持者，哪怕他們中有親人在焦土的襲擊下死去。
瑟菲亞甚至可以從死裡逃生的難民中看到了幸福的笑容，整個共濟聯東部變成了一個趨向穩定平和的態勢，各種社會秩序開始重建。對於這些現象，她說不出半個不字。
一定有什麼不對。
她內心如此否定這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卻找不到足以反駁的理由。
因此面對歐蘿拉的指示，瑟菲亞選擇沉默。
這也意味着默許，歐蘿拉是這麼理解的。
“有菲特和天啓騎士在後方那就沒什麼值得擔心了……下一個戰略目標，就是這裡。”
歐蘿拉話鋒一轉，臉上浮現出猙獰的邪笑。
她所指的地方是位於共濟聯的東部與北部交界之處的礦山都市——阿爾克雷卡。
阿爾克雷卡是共濟聯三大要塞之一，要想東部戰場突破出去，不管到伯利恩還是委員爲大本營所在的沃爾庫塔都不得不通過這個要塞。這個要塞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必定成爲伯利恩在東方最重要的屏障。
委員會能夠安心無憂地跟卡特琳娜戰個痛也就是因爲這個要塞擋在這裡。
阿爾克雷卡有着共濟聯中數一數二險峻的地勢，在要塞建造以前那裡是一座小山，但硬是被共濟聯進行改造，變成了現在牢不可破的要塞。
山的兩邊是深谷，中間只有一條坡度不算很大的大路，充當連接兩邊的橋樑便是這個要塞。值得一提的是宛如上帝之斧劈開的阿爾克雷卡裂谷將共濟聯東部和北部一分爲二，嚴格來說這裡纔是最標準的分界線。
焦土作戰並不會受到太大的地形限制，除非是特別特殊的地方，不過行軍就不一樣了——巨炮兵不會飛，還有很多越來越變得好使的坦克要在地上走，因此這個要塞不得不打下來。
而且打下這個要塞就意味着焦土可以從後方開始對委員會進行攻擊，卡特琳娜的壓力也會大大減輕，就是考慮到這個方面所以她纔會將菲特送過來，免死金牌這檔次的東西當然要用到最重要的地方。
本次作戰由雪一團（雪地第一裝甲團）和焦土聯合進行，艾美會出現在這裡也是這個原因。
這時候，兩個巨爪兵擡着一塊跟桌子差不多大的木板進來，上面還有很多沙子堆着。艾美不經意掃了一眼，發現這個木板上的沙子堆出來的東西很像是某個地方的地形圖，中間那個城堡一樣的東西跟她前些天部下記錄下的要塞外形很像。
“手工不太好，將就着看……如你們所見，這是模擬要塞附近的地形。”
客觀地說，真的手工不怎麼樣，但用來表示特別的地形和建築物卻已經綽綽有餘了。
“首先，我的巨爪兵會飛，不受地形限制，因此可以從兩邊夾擊。”歐蘿拉將一個刻着爪子的棋子放到代表要塞的沙堡兩邊，然後又把一藍一黑的兩個刻着車輪的棋子放到距離沙堡較遠的平地上，“而我的坦克，還有你的部隊，想要靠近這個要塞就很難避免被當成移動靶。”
“按照你之前的套路，利用巨爪兵的魔炮進行殲滅如何？”
“……有那麼簡單粗暴的辦法當然是好，不過實際上這不可能。”
歐蘿拉指着沙堡的頂端，上面放着一個刻着圓筒的棋子。
“這裡面有兩艘淡雪級戰爭要塞。我知道至少其中一艘被配置在要塞的最高處，它的射程和威力都超出了巨爪兵的承受範圍，一擁而上的話大概會被密密麻麻的大炮全殲吧。”
戰爭要塞是共濟聯的最高科技結晶之一，作爲共濟聯黑大粗的代表物，不僅在噸位還是威力上都無人能出其右，就算尤拉魯沙的魔導戰艦也一樣。淡雪級是目前最成熟的型號，雖然還有其他型號但真正投入實戰的只有淡雪級，歐蘿拉顧忌的就是除了這淡雪級之外其他型號到底會不會出現在戰場上。
戰爭要塞當初開發的目的是爲了應對尤拉魯沙的魔導戰艦，因爲擁有很強的對空活力，巨爪兵很難在它的身上討得了好。
“因爲是對方只需要防禦，所以戰爭要塞唯一的缺點——移動極慢——已經不存在了，而我們因爲它的出現不得不老老實實地接受這個非常不友善的地形。”
“不能夠利用巨爪兵分散一下火力？”
“你想象一下一隻能夠飛出尖刺而且可以不斷補充的刺蝟。”
也就是說對方的火力猛到這邊的巨爪兵也是送菜的程度。
一直有些鄙視共濟聯的黑大粗的艾美露出了陰鬱的表情，在這怪物面前什麼速度什麼戰術都變成渣渣了。
“而且淡雪級有一門射程極遠的主炮，一旦捕捉目標就能馬上發射，準頭不是很好但威力足以彌補一切。”
“準頭不是很好具體是什麼程度？”
“兩千米內幾乎必中，五千米內看運氣，被爆風波及到了也是粉身碎骨。它實際射程只有八百米左右是因爲沒有人能夠活着將座標位置傳回去，要是可以的話能夠達到這個射程，不要問我怎麼知道的。”
主炮的炮彈經過專門的特製，原理很簡單就是不斷添加壓縮再添加，最後到達極限後封裝起來，搬運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摔到地上就會引爆——就是這麼危險的東西，歐蘿拉也不知道這東西研發出來到底死了多少人。
單論威力的話，不將魔炮算在內應該是全世界最大威力的炮彈，缺點就是存量少而且裝彈慢，不過威力足以彌補一切了。
歐蘿拉的語氣冷冷的但難掩裡面的焦慮，光聽着就令人沒什麼戰意。淡雪級戰爭要塞僅僅擺着就能給予敵人的威脅感，看在座各位的臉色便可見一斑。
要是有魔導戰艦的話……
儘管有些不太爭氣，艾美還是忍不住這麼想。歐蘿拉腦子想得跟她差不多，但她想的是魔炮。必要時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不過威力實在很難控制，一不小心炸掉了地盤讓“橋”塌了的話，那就玩完了——再說，對手真的有弱到會對魔炮毫無對策嗎？
阿爾卡雷克要塞，橫在焦土和雪一團面前的大難題，讓所有人一時沒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