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零、痛與愛
漆黑地下城迴歸寂靜。
趙華嶽細細品味着從魔城處經過自己兒子源源不斷傳來的力量。這份力量帶來的感覺太過美妙,讓這個男人也忍不住閉上雙眼。
寂靜的空間彷彿只有他一個人,首先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愛妻的音容笑貌。
這個天真的笑容,讓那個自己心愛的女人永遠地停留在最美麗的那一剎那。他對於已經逝去的愛妻毫無追念之思,這個自己曾經一度愛得刻骨銘心的女人永遠離開自己身邊的那個瞬間,對於他來說她就已經確實地死了。
可追溯到宋朝的趙家,過去曾經跟東方家一樣是個龐大的家族。
時光流逝如同大浪淘沙,爲了保存王家的威光和驕傲,從沒落到復興再到衰落,到底度過了多少個時代,站起又倒下了多少人已經無從得知。
結果就是趙家只剩下幾個默默無名的分支,其中一個便是趙華嶽的祖父一支。來自祖上的傳承奇蹟般地堅持到了這個時代,直到趙華嶽這個在趙家裡可以算是不世之材的繼承人的出現。
自趙華嶽出生以來,他的父親便一直對趙華嶽進行如同洗腦般的教育,所有的種種古訓和經驗全部濃縮成四個字,便是“復興趙家”。
這份強烈到已經可以被稱爲執念的傳承讓趙華嶽走上了他祖上曾經重複過無數次的老路。
不一樣的是,年輕的趙華嶽還有夢想。
並不是一族的夢想,而是隻屬於自己的夢想。天生便擁有詩人般的浪漫氣質,年少輕狂的趙華嶽在大學認識了一個叫張靜的少女。
兩人以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之快的速度墜入愛河,然後如同古老的愛情故事一樣私定終身。當大家以爲兩人還是戀人關係的時候,張靜的腹中已經在孕育着一個小小的生命。
愛情的甜蜜讓趙華嶽從沒有過地興奮和滿足,他在腹部漸漸鼓起的愛人身上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何等炫目耀眼的新的世界,蘿蔔加大棒的洗腦式教育在這種強烈的衝擊下如同沙灘上的美麗城堡遇上潮水般,崩然潰散。
“我想跟你在一起。”
秘密懷孕的張靜已經沒辦法隱藏自己腹中的生命,以急病的藉口躲在兩人秘密小窩裡時說過這樣的話。
“我想跟你一起變成老公公老婆婆,一起坐在三層半的小別墅上的陽臺裡,看着日出日落。”
“然後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依偎在對方的懷裡,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
“留下來的人可能也會很寂寞吧,不過沒關係,我們的人生太過甜蜜太過美好了,要是要求太過奢侈的話會遭天譴也說不定,所以最後的那點心酸和苦澀就當做是一點小利息好了。”
張靜撫摸着自己那高高鼓起的腹部,甜蜜地笑了。
趙華嶽高舉雙手在屋子裡狂喜地奔跑着,跑着跑着他忽然衝進自己的書房開始奮筆疾書,沒一會兒一篇長詩便出現在張靜面前。
自己愛人是個有着浪漫情懷的人,經常會像個孩子似地鬧騰,張靜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她開心地捧着那首長詩,跟趙華嶽兩人和聲朗誦。
充滿歡笑的朗誦聲迴盪在客廳中,懷中的小寶寶也似乎跟着一起踢着自己的小腿。
那是,趙華嶽過去最幸福的時候。
忘記了在哪之後的一個星期還是兩個星期,沉浸在幸福中的趙華嶽和張靜面前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讓人壓抑的陰天。拋下所有要做的事情,帶着愛人到外面公園散步的趙華嶽被一輛黑色的懸浮車攔住了道路。
車上走下了四個人。兩個穿着黑色西服的一前一後將他們圍在中間,而接着在趙華嶽警惕的視線中氣定神閒地走下車的是一個穿着漢服的老人。
張靜臉色蒼白,當場就跌坐在地上。
“雜種,果然就是雜種。”
老人冷冷地冒出了這句話,然後看了趙華嶽一眼。
然後他知道了過去自己愛人一直隱瞞着自己的事情。
張靜並不是真正的名字,她的真名叫東方靜。雖然流着名聲顯赫的東方家的血液,但東方靜的出生是因爲她父親的一次酒後的意外。本來應該被抹殺的東方靜因爲身爲平民的母親捨身相救而活了下來,而代價就是必須當做是“不存在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東方家眼裡容不下野種。
被隨手丟到大學裡面自生自滅的東方靜化名爲張靜,遇到了趙華嶽。
戀愛這個行爲本身沒有錯,問題在於身爲東方家的野種的她懷孕了。這個世界可能有事情是東方家不知道的,但並不包括這兩人的動向。
穿着西服的隨從想要帶走東方靜,趙華嶽馬上拼死保護,三人在公園中大打出手。聞訊而來的治安部隊很快便到達了現場,跟着一起來的還有趙華嶽的父親。
趙家跟東方家談不上世交,卻是互相知根知底這種程度的關係。趙家的夙願和野心東方家自然清楚不過,老人走前一步擺出了慈祥的微笑。
“放手的話,東方家可以給你最大限度的補償。”
趙華嶽腦子裡的血液馬上退了下來,本應聽不進耳的話卻因爲類似本能的反應而傳入了耳中。
“比如,趙家崛起的階梯。”
這意味着要是放棄東方靜,趙家的崛起便不再是天邊的夢想。
趙華嶽愣住了。
僅僅是那麼一瞬間的猶豫,他便被不知道什麼人撲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愛人被扯着塞到車上,然後飛似地走了。
“兒子,做得好。”
趙華嶽的父親一改這段時間因爲兒子的怠慢而顯露出來的不滿,面無表情地讚許道。
從那天后,他再也沒有看到過東方靜,誰也沒有。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面,如同行屍走肉般活着。不知道過了多久,焦急的趙華嶽的父親還愁着自己兒子一蹶不振的時候,趙華嶽自己走出了房間。
“我終於明白了。”
趙華嶽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因爲愛,所以痛。”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同樣面無表情的父親,空虛的眼睛看着空虛的眼睛。
“……既然一切從一開始就偏離了軌道,那就回到正常的路線好了。生下來就該做什麼的人,應該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該有什麼妄想。”
趙華嶽的答案是深藏過去的記憶,抹殺所有不必要的感情。不管是爲了保全自己的精神,還是爲了趙家的復興,他都必須這麼做。
在東方家的援助下,趙華嶽靠着自己的手段和冷酷建立了龐大的華嶽工業,趙家趙華嶽的名字傳遍了整個天朝乃至全世界。
目睹着這一切的趙華嶽的父親,含着可能是趙華嶽生平第一次看到的微笑離開了這個世界。第二年,年近四十的他隔着實驗室的玻璃目睹了自己兒子被製造的全過程,被選擇的跟趙家配對的卵子和裡面的基因都經過嚴格篩選。
約4年後,一個神情淡漠的男童被送到了趙華嶽的豪宅。
“晉兒,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趙家的繼承人。”
趙華嶽面無表情地看着跟人偶般的趙晉,趙晉也面無表情地看着同樣面無表情的父親,空虛的眼睛看着空虛的眼睛。
“你的存在就是爲了繼承趙家,復興趙家,讓趙家再次君臨這片土地。除此之外,一切多餘的感情都是不必要的,我已經幫你捨棄了那些東西了,你擁有最優秀的基因和生活條件,你沒有失敗的可能。”
“是的,父親大人。”
冰冷的,無機質的童音,彷彿人偶在復唱着事先錄下的內容。
沒有愛,就沒有痛。
記住了,我的孩子。
————
粘稠的水聲忽然響起,將趙華嶽從回憶拉回現實。
他如同鐘盤上的指針旋轉般轉過身,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少女。
醒目的白色長髮,凝結着暴戾的金色雙瞳,這些特徵太過明顯,暴君這兩個字趙華嶽馬上便脫口而出。
“……似乎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見面。”
艾莉絲眯着雙眼,她的視線彷彿釘在趙華嶽身上。
“雖然魔城母石不在你身上……趙叔叔,你是魔王吧。”
彷彿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
“你很清楚啊。”
不知道艾莉絲跟自己兒子到底是什麼關係,但似乎是很親密的樣子,暴君的這聲趙叔叔他算是接受了。他第一次跟暴君如此面對面接觸,馬上便明白麪對充滿敵意的暴君到底有多大壓力。
種種如同海嘯般涌來的情感差點要將自己淹沒,像是實實在在的衝擊又像是虛無縹緲的幻覺。然而這些對趙華嶽來說都不管用,見過太多風雨的他不會因此而受到什麼影響。
“殛克在哪?”
“晉兒嗎?他可是很忙。”
“沒關係,幹掉趙叔叔你後他就不忙了。”
出乎趙華嶽預料的是,在提及趙晉的時候,不管是表情還是語氣他都看不出有半點的憤怒。色雷斯決戰中被背叛的暴君在神秘的劇情之力下還是站在色雷斯的頂點上,中間插入的計劃付諸東流。
暴君絕對不是個寬容的人,從色雷斯之後對玩家的封鎖便可以看得出,暴君對當初的背叛還依舊記得清清楚楚。被自己信賴的人從背後捅刀子,暴君對天色的態度不言而喻。
可是趙華嶽感覺不到絲毫的憤怒。
“……你想做什麼?”
“炸了這座城,然後將那個做傻事的蠢蛋拉回來。”
“拉回來?”
“啊,當然。自己兄弟走了歪路,怎麼能放着不管。包括之前的帳也一口氣算清吧,沒必要拖下去了。”
艾莉絲拿着BH遙指趙華嶽,平淡的語氣變得冰冷。
“——愚蠢的魔王,我來打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