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六、無法觸及的似是而非
“映像傳送裝置全滅！”
“大結界遭遇極強的魔力衝擊！”
“大、大結界破了！”
監測中心亂成一團，負責這個活動安全的大魔法師們一個個都滿頭冷汗心急如焚。誰勝誰負，說是不關心那是騙人的，這種規模的戰鬥一輩子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第二次——然而比起個人的好奇心，暴君和另一名劍聖的安危卻讓他們更在意。要是因爲這個活動而搭上了這兩個大人物的性命，那真是損失慘重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搞這個該死的活動。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他們能做的就是儘快弄清楚裡面的情況。
將孤島戰場和外界分割開來的是大結界，而這個大結界還有一個功能就是保障人員的傳送和生命安全，現在大結界被兩發對轟的星光爆裂打爆了，雖然說不上粉身碎骨，但也是這裡缺一塊哪裡少一片的程度，很難想象那兩人到底能不能活着被傳送回來。至於還有其他的參與者，早就被他們拋之腦後了。
魔力亂流漸漸平穩下來，備用的監控裝置顯示裡面還非常危險，貿然進去將會被瞬間撕成碎片。既然大結界也難逃一劫，那麼那座島就更不用說了，多半已經被轟成飛灰。
“頭！好消息！”
一個魔法師匆忙地闖了進來，這個魔法師那佈滿汗水的臉上充滿着驚喜。
“他們都回來了！”
這幾個字在監測中心裡面迴盪了好幾秒才被所有人理解，然後整個監測中心爆發出一陣歡呼的聲浪。他們指的是誰，已經不用多說了，現在唯一的工作就是確認他們的身體狀況，還有就是花點心思怎麼判定誰是勝利者。
“出來了！”
歡呼聲還沒有平息下來，一陣驚呼又再次響起，所有人下意識把目光投向備用監測裝置。
混亂的魔力流中監測裝置艱難地前進，畫面搖搖晃晃非常難看，不過還是勉強可以分辨出裡面的映像。
裡面空無一物。
只有一片平靜的大海，彷彿一開始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那樣，要不是大氣中還殘留着狂暴的魔力流恐怕沒人可以猜得出這裡曾經出現過一場大戰。
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看到這個畫面很多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兩發暴君的成名廣域轟擊魔法——也就是俗稱的魔炮“星光爆裂”，竟然將那座面積巨大的島嶼從地圖上徹徹底底地抹去了。
不留一絲痕跡，也沒有任何殘留，真正意義上從地圖上被抹去了。
——————
眼前一閃，艾莉絲髮現自己回到了自己傳送去戰場的房間裡面。
一回來就看到數個表情緊張的魔法師盯着自己，然後像瘋了一樣跑了出去。隨後被傳送回來的則是奈葉，她忽然想起最後還有兩個人才對。
“唷。”
羅蘭德雙手抱胸靠在一個角落裡面向艾莉絲打着招呼，在他旁邊的是面無表情的藍髮蘿莉，看到奈葉回來之後明顯鬆了口氣。
“真是壯觀的魔法，算是長見識了。”
羅蘭德其實在艾莉絲和奈葉兩人戰鬥的時候已經恢復了行動能力，但他還不至於沒風度到去打擾那兩人的對決，非常自覺地跑到戰場的邊緣，頂着嚇人的海浪等着戰鬥結束。但沒想到就算是這樣還是被幹掉了，羅蘭德當時就感覺一陣光淹沒了自己，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回到了這個房間。
“於是，誰贏了？”
他饒有興趣地看向艾莉絲和奈葉，緹歐雖然看上去滿不在乎的樣子，不過表情暴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我輸了。”
艾莉絲表情黯然地答道。
“最後有顆隕石頂着魔炮撞了下來，砸到了我的背後，先被淘汰的人是我。”
她很少會露出這個懊惱的表情，事實上心裡是非常不甘心的，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自己也確實是主動選擇在天空，那種惡劣的氣候天空中明顯劣勢這件事她也應該知道纔對，沒有任何抱怨的資格。
“不，輸的我，艾莉絲小姐你想得太多了。”
出乎艾莉絲的意料，奈葉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從結果上看，我的確比艾莉絲小姐堅持了多幾秒，但我很清楚現在的我還是比不上艾莉絲小姐你……我還不夠強。”
奈葉的眼神不是一個失敗者能夠有的眼神，她的眼神充滿着尊敬和堅強，既不貶低小瞧對手，也不妄自菲薄，那清澈的眼神彷彿可以直達艾莉絲的心中，讓艾莉絲感覺自己無所遁形。
“艾莉絲小姐可能認爲輸了就是輸了之類的結果論，但站在我的角度來看，我還沒有資格接受這個勝利者的身份。或許艾莉絲小姐的魔炮是質量不怎麼好的模仿之作，但在其中灌注的心血和經受的痛苦與磨難絕對不是虛假的，也正是艾莉絲小姐經過了這些悲傷與痛苦，所以才能到達現在這個高度……假如是過去的我，我會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奈葉一口氣將自己的心意傾訴出來，她緊緊地看着艾莉絲的雙眼。
“這場戰鬥，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由衷地感激你，艾莉絲小姐。我想對你說的話，現在我還沒有這個資格說出來，但總有一天——我會變得足夠強大，跟你處於同一條水平線上，那個時候我會堂堂正正地擊敗你，然後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所以，請等我，約定了哦？”
奈葉那認真的笑臉忽然綻放出燦爛的微笑，艾莉絲看得失神了。
奈葉看自己的眼神，是如此地熟悉——那是想要拯救某個人，想要跟某個人成爲好朋友，想要她變得幸福的眼神。
那樣的笑臉，彷彿只要看一眼就足以讓人得到救贖。爲了保護自己而構建出來的外殼在一瞬間被徹底融解，脆弱嬌嫩的心房被完全暴露了出來。
——救救我。
明明對誰都不能說，明明只能深藏在心中的這個想法，忽然冒了出來。就算是自己怎麼受到傷害，就算遇到多麼讓人難過讓人悲痛的事情，都能夠咬着牙堅持下去，裝作堅強的樣子去接受，去承擔，去容納的自己，那份堅強在這副笑臉中卻變得如此地脆弱。
——這個人的話，說不定可以拯救我。
“……”
僅僅是爲了閉上忍不住要張開的嘴巴就用盡了全身力氣，艾莉絲的雙眼溼潤了。
太耀眼了。
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那麼一種人，僅僅是一個笑臉就讓人放下心防，僅僅是一個眼神就令人想要傾訴——那樣子，就像是天生是爲了糾正這個世界的扭曲，爲了拯救別人而存在的英雄——那，不就是自己一種憧憬的存在嗎？
艾莉絲現在才徹底明白自己和奈葉的區別在哪裡了。
這個人，之所以能夠輕鬆地擁有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是因爲她根本就沒有真正追求過——她的目光所到的層面，早就高出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倍。
同樣的一件事，兩人的態度看似相同，卻存在着根本上的差別。
艾莉絲將一切歸結爲個人的慾望，因爲想要滿足個人的精神訴求和實現某種精神上的目標而爲之努力，不惜己身不知疲憊直到完成目標位置。
而這個人不一樣，她的想法僅有一個“想要去做。”
看到有人遇到了麻煩，她就會去幫忙；看到有人哭泣，她就會去安慰；看到有人求救，她便會義不容辭地出手相助。
這樣的人，絕對不是聖人，不是以拯救天下人爲己任的大人物——這樣的人，僅僅是擁有一個小小的心願：想要別人幸福，因爲別人幸福所以自己也幸福，最後大家一起幸福。
那是世間上最純潔，最美好，又是最單純的一個小小的心願。
——而艾莉絲知道，自己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也永遠成爲不了這樣的人。
“奈葉。”
淚水劃過她的臉龐，艾莉絲強迫自己繃着臉。她知道，自己要是一放鬆就會失去控制，無可抑制地痛哭起來。
“假如，有一天，我變得不再是我了，你會來嗎？”
“當然！”
不摻雜一絲雜質，彷彿是這個世界最純淨的笑顏展露在艾莉絲的眼前，艾莉絲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低沉的抽泣聲，她一隻手捂着臉一隻手用小指顫抖地扣住了奈葉的小指。
好不甘心。
這種讓自己一下子變得軟弱起來的溫暖，好不甘心。
——————
獎品是一個如同星光般璀璨的皇冠。
一顆碩大的酒紅色菱形寶石被鑲嵌在由泰坦合金編制而成的支架上，那閃閃發光的支架是非常典型的精靈風格，看着就有陣飛揚舞動的靈氣，數十道如同蝴蝶觸角優雅地彎曲起來的金屬條讓這個皇冠更像是一個美麗的后冠。在寶石周圍還有十數顆從大到小排列着的鑽石，這些並不在同一直線上鑽石似乎暗合着某種神秘的規律，看上去神秘而典雅。
“我相信，任何一個人在看到這頂美麗的皇冠之後，都不會質疑美麗和強大兼備的艾莉絲小姐是否適合這件禮物。”
華爾拉特故意拉長着嗓子，那怪異的強調引人發笑，下面的觀衆都發出了笑聲。在場的女性沒有一個對這頂美麗的皇冠沒有興趣，但假如這頂皇冠落到艾莉絲的手中的話，那她們也樂於接受這個事實。
在異界裡面雖然有各種各樣的文化，但女性的地位普遍都不如男性。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這句話聽上去是讚美女性，頗有幾分不費力氣智取江山的味道，但在很多人尤其是男人聽來，卻是跟個笑話沒啥區別。
因爲他們很自覺地理解爲女人只能征服男人，無法征服世界。
而現在出了一個典型男人風格的暴君，說是一點也開心那是騙人的，色雷斯里面也漸漸開始有些女權主義的支持者開始發表各種主張。
可能是特例也說不定，但卻是個實實在在存在的例子，沒人能反駁什麼。
就是因爲種種的原因，在艾莉絲不知道的情況下，她取得了相當一部分女性的好感，甚至被捧到連嫉妒也無法達到的高度。
“很感謝大師的這份獎品。”
艾莉絲應對自如，雖然她並不喜歡這東西。收藏沒問題，這種貴重的寶物再多也不嫌佔地方，但要是自己戴着到處招搖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我知道艾莉絲你現在這身禮服兼戰鬥服是概念武裝，我來幫你綁定吧。”
大師笑眯眯地看着艾莉絲，那態度真是體貼入微誠懇之極。
“謝謝大師的好意，我還是——”
艾莉絲忍不住了退了一步，哪知道這個老頭子動作比她還快，咻一聲皇冠便出現在自己的頭上。
“以後這頂皇冠就帶着我們的支持和思念伴隨在你身邊，請好好珍惜。”
華爾拉特大師連咒語也不用念就將皇冠固定在艾莉絲的頭上，戴在艾莉絲頭上的那頂皇冠的寶石從剛剛的酒紅色漸漸變成了櫻紅色，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謝、謝謝。”
皇冠不大也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猜到艾莉絲會是勝利者，戴在頭上剛好合適——加上本身款色就華麗的聖女服·改【白王】，艾莉絲看上去不像是個皇帝，倒像個穿着一身嫁衣的皇后。
但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道謝，公衆場合由不得自己亂來，大不了回色雷斯將這東西弄掉算了。
頒獎儀式結束之後，艾莉絲便從後臺的小門悄悄地溜走了。
跟暴君戰得不相上下最後惜敗的小暴君奈葉則沒有經驗，被團團圍住問這個問那個，腦子發漲的她兩隻眼睛都變成蚊香的樣子不斷旋轉，眼看着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了。
換回原本的吊帶長裙，艾莉絲戴上了面紗，在後臺不遠處看到了向自己微笑的希爾曼。希爾曼心情似乎不錯，他拍了拍艾莉絲的肩膀，用看着成長了的女兒的眼神看向艾莉絲。
“叔叔，你的眼神很奇怪啊。”
艾莉絲雖然不認爲希爾曼對自己有什麼特別的想法，不過那種眼神實在是詭異，故意走快幾步她忍不住說了出來。
“因爲你看上去輕鬆了一點，開始有點年輕人的模樣了。”
艾莉絲一時語塞，隨即輕嘆一聲，什麼都沒說。
“覺得辛苦了或者累了的時候，不妨說出來，好嗎？”
“身邊的人我都開不了口，也不想讓她們擔心。”
現在的艾莉絲看上去就跟鬧彆扭的孩子一樣，希爾曼停下腳步神秘地笑道：“就算是她？”
“她？”
艾莉絲回頭看向希爾曼——當看到希爾曼身後的某處之時，她的表情僵住了。
在希爾曼身後不遠處的一棵樹旁，站着一個低着頭的年輕女孩。
女孩噙着淚水，在殘留着冬意的風中靜靜地注視着艾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