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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我去離家沒有多遠的一個髮廊去燙髮。我準備把頭髮也染一下,老闆指着一個正在工作的小姑娘問我,那個姑娘的頭髮的顏色我滿意不。我當即就搖頭說我不喜歡她的頭髮的顏色,我喜歡金黃色的。老闆告訴我,說由於我的皮膚太白了,金黃色不適合我,那樣就會將我的臉色映襯得太蒼白了。他建議我染一種偏紅的顏色,也就是在黃色的基礎上稍稍添上一點紅色。那樣和我的膚色就比較相稱。我也就聽從了他的建議,選了一款比較古典的髮型。
洗完頭髮以後,老闆就讓我稍微等一下,他說他們請來的燙染師出去吃早點了。不久,我就看見剛纔在一旁工作的小姑娘回來了,助手立即給她拿來了一條圍裙幫她圍上。她立即就嫺熟地開始了工作。她開始給我新長出來的頭髮抹上染髮膏,她告訴我他們的染髮程序和別的髮廊不一樣。別的髮廊都是一次性的將染髮膏抹在頭髮上,他們是先將新長出來的頭髮先抹上染髮膏,等這些頭髮的色澤和髮梢的色彩一致的時候再將所有的頭髮抹上染髮膏。那樣染出來的頭髮色澤就是一致的,不會有色差出現。
這個小姑娘一邊和我聊天一邊給我抹染髮膏。“姐姐,你還沒有吃早飯吧?”小姑娘站在我的背後問我。
“恩。”我隨口答道。小姑娘繼續給我抹染髮膏。不久,她就完成了第一道工序,褪下了一次性手套,出去了。我坐在椅子上隨意聽着影碟機裡播放的音樂,門又開了。剛纔出去的那個小姑娘又回來了,她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推開玻璃門,一隻手裡端着一碗豆漿,一隻手裡端着一個碟子,碟子裡面裝着幾個小籠包。
“姐姐,你吃點早飯吧。”小姑娘微笑着說。
“哦,不用的。我做完以後再吃。”
“這個要做很長的時間。你就趁熱吃點吧。簡簡單單吃點,這裡沒有別的吃的。”
“姐姐,我好象在哪裡看見過你。”小姑娘坐在我的旁邊,和我閒聊着。我擡起頭來打量着這個小姑娘。她十八九歲的光景,留着一頭齊耳的短髮,耳朵上戴着一個粉紅色耳墜,耳墜的上面有一個銀色的耳針。慄黃色的頭髮映襯着白皙的肌膚,黑色的長褲白色的體恤黑色的短外套,顯得既幹練又青春亮麗。
“你以前到東門的紹菊髮廊去過嗎?”
“我去過。我以前經常到那裡做頭髮的護理。不過,我已經有幾年沒有去過了。”
“紹菊是我的二姨。”
“你就是那個小姑娘?”“恩。”
“哎呀!幾年沒有看見你你變了!變得我也認不出你了。記得當初我看見你,就問你怎麼不去讀書。你說你不喜歡讀書,我還記得你當初的樣子。沒有想到幾年沒有看見你,你變得好成熟了也懂得體貼人了。”小姑娘在一旁微笑着。
“那時候我十五歲。個子很小,也很任性。”
小姑娘收拾起了碗碟又出去了,她很快又轉回來了。我給她早點錢她不要,又坐在我旁邊的凳子上,一邊檢查頭髮一邊和我談話。
這個小姑娘叫崔進。大概她的父母當初給她取名的時候就賦予了她的名字以催人奮進的含義吧。她在家裡是一個獨生女,父母把她嬌慣得不成樣子。她不喜歡讀書,她說她一看見書就打瞌睡,讀書只是浪費她的光陰。她想出來,想出去闖世界。於是她的父母就把她送到她的二姨那裡去做了一個洗頭妹,一個月能夠領個五六百元錢的工資。一來是混混時間長一點見識,瞭解打工生活的艱辛;二來是想通過這裡的艱辛生活促使她回頭,好讓她回到學校去繼續唸書。
那時候崔進才十五歲。她當時最喜歡穿奇裝異服,額前留着厚厚的劉海,頭髮燙成了當時最野的很蓬鬆捲髮。不知天高地厚,無法無天,任性自私,和《生死劫》裡面的那個女主人公很相似。她和髮廊裡的大姐們爭電視頻道,和她的二姨拌嘴,很令她的二姨頭疼。當時她的二姨離了婚,一個人打理着一個小小的髮廊,維持着自己和孩子的生活。她的二姨患有嚴重的憂鬱症,整天整天睡不着覺。我當時經常到她們的髮廊去護理頭髮,崔進也經常給我洗頭按摩,和我聊天,我們很投緣的。
後來,我從東門搬到了西門,就再也沒有去過紹菊髮廊,也漸漸地將崔進忘記了。沒有想到我會在這裡遇見她。崔進給我講了她以後的經歷。
她說自從我走了以後,紹菊的生意大不如從前了。一來是因爲她的技術落伍了,再就是她的髮廊畢竟是一個小店。現在的顧客都是喜歡往裝飾比較豪華的商店跑,往名氣大的地方跑。於是簡單樸素的紹菊髮廊就跟不上時代了。再則,東門實在不是一個開正經發廊的地方。那裡多數髮廊都是色情場所,她們在那裡很孤立。崔進告訴我,她們好幾次都遇到了令她們感到十分尷尬情況。有好幾個人都把她們的髮廊也當成了色情場所,遲遲疑疑地走進來,東張西望着,她們問那人來幹什麼,那人左顧右盼了一會兒,說是來看電視的,卻又盯着年輕的洗頭妹看,氣得崔進和她的二姨把那人趕走了。回頭看見那人走到別的髮廊裡去了,她們就乾脆打電話舉報人家。
“看見那些人就噁心!我記得有一次,有一個鄉下來的老頭,拎着一隻大公雞走進了一個色情場所裡去了,出來的時候,手裡的大公雞就沒有了。你想一想,象那樣大年紀的老頭,給我們這樣的小姑娘做爺爺都不嫌年輕。居然還做這樣的齷齪事,真是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催進忿忿不平地說。
“後來,我決定到外面去學手藝。我不能夠一輩子就當個洗頭妹,我要發展我的事業。於是我就離開了二姨出去了。儘管我的二姨極力挽留我,不停地給我加工資,我還是走了。我不能夠滿足於一個月只掙那幾百元錢。”崔進一邊給我弄頭髮一邊說,“我要出去闖世界,我要開創我自己的事業。”
“我到了一個美髮學校學習燙髮染髮,我沒有學習剪髮。我想現在這些女人都是燙髮染髮的多,剪髮的不是很多。於是我就主要學習燙染髮,如今我已經出師了,還領到了證書。”崔進娓娓道來,一臉的平靜,“我現在看來,當初離開我的二姨是走好了。不然,我現在還是一個洗頭妹,還是拿五六百元錢的工資。如今,我的底薪就是八百,還加上提成,一個月能夠掙到一千多兩千元呢!”
“崔進,你變了!變得簡直讓我感覺得不可思議了。以前你只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任性的小姑娘,如今成熟了,又味道了。我真爲你高興!”我由衷地說。
當然,能夠在短短的兩年間成熟,她是付出了很多代價的,流過很多淚水的。崔進告訴我,她出去以後由於自己的性格的原因吃過了不少的虧。外面的人不象自己的親人,親人會遷就你,親人不會傷害你。可是,外面的人就不是一樣了。在外面,沒有人會遷就你,也有人會傷害你。這些都不用說了,單單是一個錢的問題,她就曾經吃過了不少的虧。
以前,崔進很任性。她告訴我,在她出去的這幾年裡,她也曾經換過不少的髮廊,丟過不少的錢。“由於自己太任性了,所以也常常會和老闆拌嘴。一拌嘴一生氣自己就拎着包跑了,工資也不要了。回想起來我覺得我當初真傻!要是現在,我就不會不要工資就跑了。我的工資是我用勞動換來的,我怎麼不要?”看得出來,如今崔進是這個髮廊裡的頂樑柱,老闆離不開她。“我來這裡是應了我的一個好姐妹的邀請,幫她打理這個髮廊。”
在崔進給我換燙髮用的槓子時,老闆娘來幫她打下手。崔進讓她幫自己遞槓子,老闆娘將我頭上的槓子取下來了。崔進就讓她別瞎忙了,老闆娘說自己只是想給崔進幫忙。
“你別幫忙!你給我幫的都是倒忙!”我在一旁笑了,這個崔進還是象以前那樣靈牙俐齒的。這個老闆娘好象什麼也不懂,人長得白白淨淨的,留着一頭飄逸的長髮,燒得一手好菜,是個很賢淑的女子,應該是個賢妻良母吧。
“崔進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們的關係很鐵,我就把她請來給我打理店裡的生意。我由於有了男朋友的照顧,什麼事情都不擔心,也就沒有學到什麼手藝。對於這一行我是一竅不通。崔進不同,她是單槍匹馬出來闖世界。什麼都得自己擔着,什麼都得自己出去周旋什麼事情都得自己抄心,於是她也就學會不少的東西。我比她大,但是我就沒有她成熟。我們在一起都是她在照顧我。”
在音樂聲中,崔進告訴我在他們學習的時候,她常常練習到凌晨五點鐘,然後再匆匆忙忙地休息一會兒,又接着學習。最開始的時候,她對那裡的生活很不習慣。吃的常常是變了味道的肉,睡的都是被隔成兩半的屋子。男的睡在外面的屋子裡,女的就睡裡面的屋子。剛開始的時候,她很不習慣,後來也就習慣了。
音樂還在繼續,崔進也還在工作着。我的心裡再也不能夠平靜下來了。一個人的成長的道路究竟有多長?一個人的成熟究竟需要多久?有的人,終其一生也不能夠真正的成熟,也不能夠真正明白人生拼搏的含義。而一個小女孩,一個讀書不多的小女孩用她的成長經歷給我揭開了一個迷團。實際上,成長就是由一個又一個的痛苦疊加起來的,就是用一次又一次的眼淚換來的,就是用一個又一個不肯屈服的意志堆積起來的,就是用一步又一步艱難的跋涉串聯起來的。
成長的路究竟有多遠?成長就在我們的眼前,成功的路就在我們的腳下延伸。崔進——一個倔強的有追求的不肯向命運屈服的女孩子,正走在自己的成功的路上。至少,她在我的心目中是成功的,至少,她目前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