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展軒揮揮手,示意甄陶去了。
眼前的形勢真的有些亂,明明是情敵的兩個女人,卻是如沁爲着婉柔診病,也不知爲什麼,他的心裡不止是要爲着婉柔防着如沁,也要爲着如沁而防着婉柔,所以纔有了他這一連串的言語和作法,說完了,做過了,他才發現其實那最累的還是他。
“柔兒,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兒吧。”扶着婉柔重新躺下,不着痕跡的從婉柔的手中抽出了他的手,爲她掖了掖被子,輕柔的對看着婉柔,“一夜都不曾睡了,聽話,再不許胡思亂想了。”昨夜他從書房追着婉柔到挽心樓,哄着她快到天亮,要不是邊關有探子來回報軍情,如沁來的時候他也還在挽心樓呢。
如沁悄無聲息的起身,離去,她的使命已經暫時完成,再多留一刻就有些尷尬了。
沒有追出來,輕展軒繼續留在婉柔的房間裡。
走到院子的池塘邊,青兒也隨在她的身後,影子斜長的灑在一池碧水中,被那一朵朵的花影和荷葉的影子潤淡了開來,清晨的風襲來,還帶着露珠的溼氣與清香,如沁靜靜的望着池水中自己的影子好久好久,才終於起步離開,“青兒,孩子們該醒了吧。”
“是呀,這時候應該早就醒了,不過有周媽和李媽在,你就放心吧。”
“青兒,我想要給孩子們斷奶了,我想要自己親自帶孩子。”不然,無論走到哪裡都帶着兩上奶媽真的不方便。
“夫人,爲什麼你會有這樣的想法呢,孩子還小,還是多吃母乳纔好。”
她笑笑,只是一剎那間的決定,可是決定了,她便不想改,一邊向着冷月軒的方向而去,一邊道,“一會兒回去了,你私下裡與周媽和李媽談一談,孩子們還由着她們帶,就是要斷奶了。”
“夫人,周媽和李媽都不會同意的,因爲,就連青兒也不同意。” шшш⊙тtκan⊙c o
“青兒,聽我的沒錯,斷了吧,斷了纔好。”只想自己親自帶着兩個孩子,從挽心樓出來的那一刻,她直覺這飛軒堡裡有一道影子一直環在她的周遭,揮也揮不去,真怕無憂與無邪也被圈在其中,那麼,她所有的苦心就白白的廢去了。
爲了孩子,她必須要小心翼翼。
青兒只得答應了,她也不明白如沁的心思,但是無憂與無邪是她的孩子呀,孃的心總是孩子最重的,既然她如此選擇,那就必有她的道理。兩個人並排走到果園的時候,輕展軒已追身而至,如風般出現在兩個人面前時,青兒知趣的悄悄的走開了。
如沁怔然站在兩旁開滿了野菊花的小路上,“王爺,你應該陪着是其實是婉柔,而不是我。”淡淡說着,眸中是一抹苦笑,他又何苦追上來,想想他昨天追了婉柔,那麼今天又來追她,似這般,他不累,她的心卻累了。
陽光下,他的白衣彷彿鍍上了一層金光,果香飄來,他執起她的手,認真的問道,“沁兒,你真的希望婉柔爲我再生一個孩子嗎?”
如沁不由得失笑了,爲着他的問題而失笑,她希望嗎?
沒有一個有着真愛的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與另一個女人生下孩子的。
這個問題,她真的拒絕回答。
因爲兩個答案對她來說都是難爲,同意了,那麼是自己的傷心,不同意了,那麼就是對婉柔的殘忍,如若不生孩子,婉柔的命最多可以再延續二至三年,然後就……
她的無聲,讓輕展軒焦慮了,“沁兒,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呀,你真的希望婉柔爲我再生一個孩子嗎?”他追問,搖晃着她的肩膀,彷彿她再不回答,他就要把她撕碎了一樣。
陽光下,她清然一笑,字字送出時,是她心底的痛,“倘若不生,她活不過三年。”
他握着她的手更緊更緊,緊得讓她只覺連指節都在痛了,“軒,你抓痛了我。”
他的眸子充了血絲,他看着她,不相信的追問,“沁兒,真的再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剛剛,就在如沁離開的那一剎那,他真的想要試着去擁抱婉柔,可是他也不懂爲什麼,明明他與婉柔是有過肌膚之親的,可是就在他與婉柔再次親密接觸的那一刻他卻沒了半點的感覺,而腦子裡不停閃現的不是婉柔那張清麗的容顏,而是如沁淡若清風般的笑容,於是,他從挽心樓裡一路就追了出來。
於如沁,其實這是一種傷害,然而這卻是她的選擇。
她的心,真的讓他難以捉摸。
“沒有其它辦法了,王爺,你自己定奪吧。”掙開他因驚異而漸漸鬆開的手,如沁邁着沉重的腳步向着冷月軒的方向而去,身後,是輕展軒怔怔的站在陽光下,可是陽光卻再也沒有了暖意……
三個月,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來決定這一切了,待婉柔調養好了身子,他就要想辦法給婉柔一個孩子了,這是他沒有選擇的選擇。
可是如沁……
愴然回首,望着如沁踽踽獨行的背影,那背影是那般的孤單,讓他真想要追上去,可是追上了,他又能給她什麼承諾嗎?
正妃的名份已經沒有了,而他守着的又是另外一個女人,傷害,他給她的從他初識她的那一刻起就只有傷害了。
從前是他的刻意傷害,可是如今,卻是他的不得已。
沒有回去挽心樓,在這一刻,他已然明瞭了自己的心,原來他更在意的其實是如沁,而只婉柔只是他的一份責任,他不能自私的丟下婉柔,任婉柔自生自滅而不管。
書房裡,奏摺散在一邊,他一眼也看不下去,拾筆而飛書,一個字一個字落下去的時候,他才發現他下意識中寫下的字便是沁兒,沁兒,沁兒,無數個的沁兒。
婉柔那梨花帶雨的容顏就飄浮在那字跡之上,讓他的頭痛了又痛。
那一天,他一口氣寫滿了多少張紙他數也數不清了,只是寫了撕,撕了寫,書房裡紙屑飄飛着就仿如冬天的鵝毛大雪從天上灑落一樣的壯觀。
小書童戰戰兢兢的站在門邊誰也不敢走進來,生怕他一個怒氣勃發,手掌一揚,那麼極有可能立刻就讓自己斷送了性命。
甄陶取了藥回來覆命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風景,被白底黑字的碎屑籠罩着的書房裡輕展軒狂亂的書寫着一個又一個的字,輕輕的踏進來,他拾起了地上的一紙碎屑,眼眸輕掃間已明白了輕展軒的糾結,“王爺,除了孩子,婉柔就真的再也沒有生的希望了嗎?”
“三年,只有三年,可是皓兒我卻一直也找不到他的下落,我甚至連孩子都不能保證讓她看到。”內疚,給不了她愛,也給不了她親情,所以他真的是愧對婉柔了。
“王爺,說不定三個月後,三年後就有什麼奇蹟發生呢,所以王爺真的不要太過自責,婉柔她自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吧。”默默燃起了蠟燭,門外已幾近黃昏,屋子裡黑沉沉的,輕展軒竟是僅憑着感覺寫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字,其實那是他的心在抒寫,所以即使是閉上了眼睛,他依然不會寫錯。
甄陶的話讓他又彷彿見到了陽光一樣,是的,說不定三個月後一切又有了變化,他的沁兒,他相信她的醫術,一切都有可能的。
手中的筆飛落,落在了桌子上剛剛鋪就的宣紙上,墨色的梅花點點其上,神秘而妖嬈的讓他沉重的心慢慢回覆了冷靜,多少年來,這是他最不清醒的一天,幸虧有甄陶在,才點醒了已狂亂的他。
“王爺,其實你也應該多陪陪沁王妃的,她與孩子真的不容易,爲了你,爲了婉柔她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呀。”甄陶勸着他,希望他能夠給如沁一些溫情和補償。
又想起小路上如沁離去時的孤單,是呀,其實這所有的一切不止是他難過,最難過的當屬如沁纔對,“甄陶,謝謝你。”
飛一樣的衝出去,周旋在兩個女人身邊,一個是愛,一個是責任,兩個女人他皆不想讓她們傷了心,可是他知道早晚有一天,當一切已決定,當一切都無可挽回的時候,註定會是一個人的心傷。
他在逃避,他不想要那結果,因爲任一個女子他都不想要看到她的哭泣,他想看到如沁的笑顏,也想要看到婉柔清心的一笑。
皓兒,我要找到你,有你,你孃的快樂就會多些。
衝出去的腳步又迅速的折返回來,“甄陶,把飛軒堡所有的暗影都派出去,我要找到皓兒的下落,不能讓婉柔日日哭泣了,否則只怕她真的挺不過三年。”就算自己答應了要給婉柔一個孩子,又豈是說有便有的,那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成功了的,而過了三年,便是她的辭世之際,沁兒,你好殘忍,你讓人不得不面對這所有的殘酷。
零落的紙屑猶在,甄陶拾起了一片又一片,放在掌心中,依稀是沁字,依稀是兒字,卻足矣說明了輕展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