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記得她親自去永王府,卻沒有跟他解釋任何原因,也是那一天他讓她熟讀《內訓》這樣的書,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她是爲了自己找解冰蚊針之方,而她也沒有將希望寄予他身上。
前段時間他也多次夜探柳府搜查相關解藥或者醫書,卻依舊空手而回,那時候他恨不得將中了迷魂香的柳毓璃殺了,可是他不能。只要柳毓璃還活着,只要莫逸蕭還活着,若影就還有希望,所以他不能讓他們這麼快死。
所以到現在,他不想告訴若影他已經知道真相的事實,不想讓她覺得他是一個不可信之人,不可靠之人。他想要抓緊時間儘快找到解冰蚊針之方,以此來求得她的原諒。
他終於明白爲何高高在上的莫逸蕭在柳毓璃跟前永遠像矮了一截,並非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在乎,而他此時此刻不就是如此?
書房裡陷入一片寂靜,若影的心點點下沉熨。
“可能是因爲當時你胃疾發作的關係,太醫又被我給嚇住了,所以才亂了心思竟是沒有彈出喜脈。”莫逸風想了想,終是相出了一個理由。
若影聽到“胃疾”二字,頓時臉色一變,低眸細想,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難道是冰蚊針導致了太醫無法探出喜脈姐?
思及此,她心頭一跳,再看莫逸風,她眸光閃爍地移開視線,隨後淡聲道:“嗯。”
看着她的神色變化,他知道她也猜到了,可是她還是沒有說,而她的眼中似乎隱藏着一抹怕他知道的神色。
這個感知讓他心頭一悸,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終是受不了這樣的壓抑氣氛,轉身走出了書房,而莫逸風亦是立即跟了上去,卻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邊走着。直到走到月影閣,她伸手推開臥房門,直到他一定會跟上,她也沒有將他拒之門外,全然是一副相見陌路的模樣。
她的眼波淡淡掃向身後卻沒有回頭,轉身走到屏風後面換了寢衣,隨後走到梳妝檯前緩緩摘下發簪等飾品。
在鏡中看見莫逸風依舊傻傻杵在原地,若影頓住手中的動作淡聲道:“三爺是在等妾身替您更衣嗎?”
莫逸風背脊一僵,抿了抿脣走到屏風後。
趁着莫逸風更衣的功夫,若影急急將衣襟中的兩張休書藏到了梳妝檯最底下的首飾盒內,而等莫逸風更衣出來之時,她已經躺在了牀上面朝裡闔眸睡了。
但是莫逸風很清楚,她只是不想面對他而已。
面對着她側身睡下,突然想到那山賊的狂妄態度,他忍不住蹙了眉心,卻終究是一道低醇的聲音溢出脣瓣:“爲何要救那山賊?”
若影睫毛微顫,淡淡擰了擰眉心隨後又恢復如常:“因爲他有人性”
莫逸風頓時沒了聲息,擡手揮落帳幔,心漸漸下沉。
帳幔落下,將他們與外界阻隔,獨留下他們二人的空間,可是他們的心似乎相距天涯。
入夜,若影突然被噩夢所困,夢中她被兩個人追殺,可是她看不清那兩個人的面目,只知道他們一直喊着“叛徒”二字,她很無助,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而她也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到最後她竟然逃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若影最終被噩夢驚醒,視線環顧了一圈,發現自己在牀上,理清思緒之後纔想起這裡是三王府,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做噩夢了?”莫逸風坐起身幫她拭去額頭的汗,撩開帳幔下牀取了一杯熱茶過來遞到她脣邊,她蒼白着臉接過茶杯喝了幾口,總算是定了定神。
“還是那個夢嗎?”莫逸風問。
若影聞言一怔,轉眸朝他看了一眼,隨後搖了搖頭並將茶杯遞給他。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以前夢見莫凱被槍殺一事,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便不再做那個夢了,仔細想來似乎是那次在江雁鎮他救她那次以後,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她便再也沒有做過那樣的夢。
莫逸風接過茶杯放好之後轉身再次上了牀榻,見她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伸手將她攬在懷中輕問:“那夢見了什麼?”
若影剛張了張嘴,卻又止住了話,聽到那一聲聲熟悉有力的心跳,她感覺有些窒息。
即使是莫逸蕭和柳毓璃設計的圈套又如何?他還不是入了局?這說明什麼?
她不過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而已。
無論是柳毓璃還是權勢,她一樣都比不過,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心安定下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從他懷中直起身子,她轉身緩緩躺下,提了提被子蓋住自己,顯然是不想與他說太多。
莫逸風見她不願開口,便也沒有強求,他知道這次的事情對她打擊很大,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消除她對他的芥蒂。
好在下半夜她並沒有再繼續做那個夢,所以一覺到天明,只是醒來之後又開始擔心莫逸謹是否能救出左昌,若是不能救出……
她不想知道任何人被殺的消息,從玉如心被殺之後她就怕極了這個皇權至上的國度。而她如今又不知爲何不受玄帝待見,所以她也不敢貿然進宮面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請深受玄帝喜愛的莫逸謹想辦法將他救出昇天。
下朝後,羣臣相繼出了宮門,莫逸謹故意留在了最後,見玄帝朝御花園而去,他便偷偷叫住了馮德。
“馮總管,父皇稍後可有召見之人?”莫逸謹問。
馮德看着轎碾朝御花園而去,回道:“回二爺的話,皇上今日並未召見任何人。”見莫逸謹神色,馮德偷偷說道,“皇上近日似乎心情,特別是今天,否則照往常下朝後皇上就該去御書房批閱奏摺了,今日倒是有興致去御花園去逛逛。”
莫逸謹笑了笑:“多謝馮總管,就知道馮總管對本王最好,改日再帶您老去宮外轉轉。”
“得!”馮德又好氣又好笑,“奴才可沒這個福氣,奴才可沒忘記二爺上次帶奴才去了什麼地方。”
莫逸謹噗嗤一笑:“好了好了!上次不是跟您老開個玩笑,下次一定帶您老去好吃好喝好玩之處,保準您老流連忘返,不會再帶您去長春院了。”“一言爲定?”馮德揚了揚眉。
莫逸謹眨了眨眼:“一言爲定,一會兒找個合適的機會告訴父皇本王想見他。”
馮德點了點頭:“行,二爺先在醉花亭候着,奴才一定辦妥了。”
“多謝馮總管,到時候本王會請父皇早日給您配個對食。”莫逸謹勾脣一笑。
“瞧這張嘴。”馮德雖是這麼說着,臉上卻樂開了花,“那奴才先過去了。”
莫逸謹點了點頭。
當馮德疾步跟上去並悄悄來到玄帝跟前時,玄帝正輕闔着雙眸。可是,他剛鬆一口氣,玄帝突然開了口:“有事?”
馮德心頭一緊,隨後躬身笑言:“就是二爺,說許久都沒有和皇上您私下說上話,還以爲皇上把他給忘了,心裡正失落着呢。這幾日一直想要面聖,卻又擔心皇上日理萬機,所以一直不敢打擾。今日就問奴才,皇上近來龍體可安康,還交代奴才要提醒皇上別太過勞累,若是皇上累到了,就唯奴才是問。”
“哼!”玄帝輕哼一聲,馮德一怔,悄悄擡眸望去,見他脣角弧光點點,這才鬆了口氣。
沉默頃刻,玄帝睜開眼緩聲道:“虧他還有這份心。”
馮德附笑道:“二爺雖然平日裡頑劣了些,可是心裡還是十分關心皇上的,就像每一次二爺出宮若是遇到新鮮貨,總忘不了給皇上送來,什麼會唱歌的喜鵲,七彩的花,禮輕情意重啊。”
“嗯……”玄帝低低應了一聲,轉眸見馮德笑容璀璨,不由說道:“也忘不了給你送去。”
馮德笑容一僵,頃刻,又滿臉堆笑道:“奴才還不是沾了皇上的光,只是那父子間閒話家常的美事奴才這輩子都指望不上了,不過能看見皇上和王爺間父慈子孝,奴才也替皇上高興。”
玄帝聞言輕笑:“你這奴才是越發像只老狐狸,難怪和小狐狸這般投契。”
馮德先是一怔,而後便隨即笑開。
來到御花園下了轎碾,玄帝負立於鵝卵石道上,輕闔雙眸任由陽光打在他的身上,靜默頃刻之後緩聲開口道:“讓那小狐狸過來吧。”
馮德噗嗤一笑,隨即應聲後轉身去傳了莫逸謹。
莫逸謹出宮後便立即去了三王府,來到東園,見若影正躺在搖椅上曬着太陽小憩,而莫逸風則是執筆在畫着什麼。這樣的景象讓他不忍上前驚擾,而莫逸風和若影此時此刻就仿若是畫中之人,美得連他看着都覺得驚豔。
他悄悄走上前,試圖要看清楚莫逸風畫中爲何,豈料莫逸風早已有所防備,轉眸便看見他鬼鬼祟祟地伸長脖子張望,但是他也沒有要有所隱瞞,大大方方地讓他看了去。
莫逸謹看了看畫像,又看了看若影,不由驚呼:“簡直是鬼斧神工,像極了。”
莫逸風立刻朝若影看了一眼,見她還在沉睡,才稍稍鬆了口氣。
莫逸謹也意識到自己方纔的一驚一乍,訕訕一笑後壓低着嗓音道:“早知道那個時候和你一起學作畫了,說不定將來做不成王爺還能去給人畫像餬口飯吃。”
莫逸風輕睨了他一眼:“說不定到時候賣畫餬口飯吃的是我。”
若是當真讓莫逸蕭繼承了皇位,別說這個王爺,就算是這條命都不見得能留下。擡眸看向若影,他淡淡揚起了脣角,就算是隻能活一人,他也會讓她活下去。
莫逸謹聞言正要開口,莫逸風突然道:“不過……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莫逸謹怔了怔,見他又繼續執筆作起畫來,附笑道:“那是,就算爲了你二哥能做一個逍遙王,你也得努力不是?”
莫逸風輕哼:“想得倒美,若當真有那麼一天,我還想當逍遙王呢。憑什麼好事都讓你佔去了。”
莫逸謹扯了扯脣角:“什麼好事都讓我佔去了,你瞧瞧面前的人,她不早讓你佔去了。”說到此處,他坐在一旁單手撐着下巴望着天際憧憬着,“要是我當真成了逍遙王,然後帶着影兒浪跡天涯,帶她吃遍天下美食,住遍天下酒樓,遊遍天下美景……”
“二哥!”莫逸風擡手推了推他,臉上有些不悅,“別做夢了,想要妻妾自己讓父皇賜婚去,別老打影兒的主意。”
莫逸謹被打破了美夢,微惱地撇了撇嘴,看了看一旁若影,只見她略施粉黛,身着鵝黃色錦衣,因爲陽光的照射如同瑤池仙子般散發着淡淡金光,他忍不住感嘆,若要讓男人見之移開視線,除非那個人不是男人。
“你們和好了?”莫逸謹斂回思緒轉眸問他。
一提這事,莫逸風再次蹙了眉心,緩緩搖了搖頭。
“怎麼會?難道你沒有跟影兒說?”莫逸謹有些疑惑,若是若影知道了事實的真相,定然不會怪他,而且孩子沒了也只是個意外,雖然當時莫逸風高估了若影的應變能力,也的確是因爲失手才導致了他們第一個孩子小產,但是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
“我怕影兒會認爲我在找藉口,而且說再多也於事無補,畢竟孩子的確是我失手打掉的,她怪我也是理所應當的,更何況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她都受了很大的傷,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她消了氣之後再跟她解釋,只是……每次話到嘴邊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去說,畢竟是因爲父皇……”
莫逸謹突然明白過來莫逸風爲何會寧願讓若影誤會也不想對她說明,他怕她再二度受傷。
“影兒是不是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莫逸謹試探地問。
莫逸風點了點頭:“應該是,既然已經忘記了兒時不愉快的經歷,我又何必爲了讓她原諒而揭開她的傷。”
莫逸謹無奈一嘆:“父皇也真是的,這跟影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上一輩的恩怨,更何況影兒什麼都不記得,之前對父皇就好像是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般依賴,父皇卻爲了陳年往事這麼對影兒,太多分了。”
“雖是陳年往事,畢竟是父皇最寵的嬪妃和女兒,有些人並不會因爲失去而淡忘,有些思念會隨着記憶越來越濃烈,只是不知道父皇還記不記得我那被誣陷後以毒酒賜死的母妃。”一想到自己的母親,莫逸風的眼底劃過一絲恨意,揮之不去。也幸虧這裡是三王府,玄帝和莫逸蕭安插的眼線都已被他找藉口盡除,否則他剛纔那一番話可就要被扣上意圖謀反的罪名。
莫逸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我和五弟都會幫你的,一定會爲容妃娘娘洗脫罪名,讓她安葬於皇陵。”
莫逸風伸手覆上他的手背點了點頭,也幸虧有他們這兩個兄弟,否則他當真不知道要如何撐下去。
誰知就在他擡眸之際,卻發現若影睜着眼眸望着他們二人,也不知道他們方纔的話她究竟聽進去了多少。而他心情是極其矛盾的,希望她聽到,又希望她沒有聽到。前者是因爲他沒有勇氣再說一遍,後者是因爲他不想讓她記起兒時之事,那個讓她痛苦的夜晚。
“影兒,你醒了?”莫逸風放下筆將面前的畫像交給一旁的秦銘,示意他放進他書房。
若影蹙眉看了看他,又看向莫逸謹:“二哥,你說話也不知道小點聲,難得做個美夢都被你吵醒了。”
莫逸謹看了看莫逸風,而後訕訕一笑道:“哦?做了什麼美夢?”
若影淡淡勾脣:“我夢見二哥帶我浪跡天涯,吃遍天下美食,住遍天下酒樓,遊遍天下美景啊。”
莫逸謹話語一滯,莫逸風更是臉色一變。
莫逸風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可是他驚的是她聽到了他們說的話,她從莫逸謹的胡言亂語開始就聽到了,說明她後面的話都聽了進去,只是不知道她明白了多少。
“影兒,你早醒了?”莫逸謹試探地問,“那……你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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